王禹明這種人,見過無數常人難以企及的世面,上能跟廳官打高爾夫玩擊劍,下能跟賣菜小販指着鼻子互相問候對方老孃,雖說被趙鳳聲坐實了“內奸”身份,但依舊像是大爺一樣將腿放在桌上,鼻孔衝着對面鄒國鋒,傲慢的像是一隻開屏雄孔雀,似乎監聽器並不是從他身上搜刮而來。
其他股東也不知存了什麼心思,沒有一人跳出來指責王禹明胳膊肘往外拐,就連跟他對着幹的鄒國鋒都選擇沉默,捏着一根雪茄不斷揉搓。
趙鳳聲無法得知這些大亨們確切想法,但能判斷出他們隸屬於不同的利益集團,面不和,未必心不和,面和,未必心和,老獵手總會使出不同手段來引誘獵物上鉤,這些股東們全是經歷過風風雨雨的人物,趙鳳聲可不會將他們同普通人一樣對待。
四個字,盤根交錯。
誰是厲鬼誰是佛,到了最後一刻才能見分曉。
沈大民走到獨屬於錢宗望的座位,眼神掃過衆人,擲地有聲道:“諸位股東,泰亨歷經二十多年風雨,從一個註冊資金五十萬的小企業,發展到如今年產值達到幾十億的超級集團,可謂是一個奇蹟。現如今泰亨上上下下幾千名員工,不僅在國內佔據相當可觀的市場份額,目前已經逐漸走向國際市場,成爲醫藥行業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並且擁有非常雄厚的潛力,能夠在國際佔據一席之地。在這一系列不可思議的數據背後,如果論功行賞,錢宗望董事長功不可沒。”
“行了小沈,這不是新聞發佈會,老傢伙們對於泰亨比你要了解,錢董事長的功勞我們看在眼裡,不用你在那誇誇其談。我一會要去參加工商聯會議,最好言簡意賅,直接開門見山說正事。”易東仁頓着柺杖,頗爲不耐煩說道。
他是泰亨首批股東,資歷跟股份僅次於錢家,再說易家枝葉繁茂,底氣遠比其他股東深厚,除去錢宗望,泰亨也就能數得上易東仁有資格倚老賣老。
“好,既然易老先生不能久留,那我就長話短說。”
沈大民不着痕跡微微一笑,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舒爽感覺,停頓片刻,說道:“諸位股東,錢董事長爲了泰亨,殫精竭慮,日夜操勞,導致身體偶感微恙,實在令人不勝唏噓。常言道羣龍不能無首,錢董事長深思熟慮之後,爲了健康考慮,決定安心修養,並且卸任董事長職位,提議錢天瑜女士繼任董事長一職,不知各位股東有何異議。”
靜,靜的出奇。
五位股東全部眼觀鼻,鼻觀心,如同老僧入定。
如今泰亨的局勢極其微妙,錢宗望就是關鍵之處,駕鶴西去或者回歸泰亨,衆人自有一番應對手段,可偏偏像是現在的半死不活,最難給出態度。眼下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人家閨女繼承家業,錢宗望死了倒好,一了百了,可萬一閻王爺不收錢胖子的小命,誰能抵擋得住他的雷霆之怒?錢宗望能從山裡娃坐到如今省城前十的富豪,手段可見一斑,起碼有幾百種方法來進行回擊,所以除了渾渾噩噩的王二愣子,誰也不肯做這隻出頭鳥。
氣氛凝重而尷尬。
趙鳳聲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錢天瑜深吸一口氣,緩緩起身,誠摯說道:“各位叔叔伯伯,天瑜是你們從小看着長大的,吃過你們每一位家裡的飯,也收過你們每年過節給的紅包,說句毫不誇張的話,我從小就拿各位叔叔伯伯當做家人一樣對待,想必你們也認天瑜這位侄女。我還清晰地記得,那時候馮遠征叔叔爲了公司一項決策,凌晨冒着大雨趕到我們家,跟我爸吵,跟我爸對着罵,像是有着深仇大恨的敵人。可當他們吵完,又會摟着對方脖子,在瓢潑大雨裡放肆大笑,我是個小女人,準確來說那時候還是小女孩,隔着窗戶,看着他們,不瞭解大人和男人之間的感情。等我逐漸長大,才漸漸有所領悟,找到一位志同道合的戰友,是一件酣暢淋漓又無比美妙的事情。”
“各位叔叔伯伯跟我爸相識多年,可以說是從合夥人變爲老友,人的一生坎坎坷坷,能遇到三五知己實屬不易,並且肩並肩將泰亨發揚光大,我想你們不僅僅是得到物質回報,還有一種精神滿足,這就是所謂的實現人生自我價值,是社會評判一個人成功與否的重要因素。”
“我從七歲開始出席泰亨董事局會議,那時候鄒叔叔還沒發福,易伯伯的頭髮還未花白,王叔叔總穿着一條皮褲,樑叔叔開着一輛很拉風的摩托車,馮叔叔兜裡每次都藏着我最喜歡吃的奶糖。雖然時過境遷,但這些細節天瑜都還記得,放在腦海裡,深藏一輩子。”
“我的成績從小學開始,始終排在全班前三名,到了國外也沒給叔叔伯伯們丟臉,拿到了商學院跟生物醫學工程兩個碩士。對於泰亨,我不陌生,對於經濟跟藥物學,我也不陌生,我相信有能力接過我父親的位置,所以我想諸位叔叔伯伯給天瑜一個機會,拜託了。”
這一番有血有肉的言論,使得趙鳳聲對衣物無憂的大小姐不禁另眼相看。錢家的人,哪怕外表像是百無一用的花瓶,那也是價值連城的宋代五大名窯出產的極品,心中錦繡,內有乾坤。
五位股東不再無動於衷,表情各有不同。
鄒國鋒舉起又胖又短的右手,大聲喊道:“泰亨本來就是錢家的買賣,老爹傳給閨女,天經地義,放到天王老子那都能說得過去,我贊成錢天瑜當選董事會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