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康賢快步走向門口,反常地親自開門迎接。到了他這樣的身份地位,很難有人被他奉爲座上賓,張學永很好奇大老闆請來的是哪座廟裡的神仙,視線不由自主地向門口望去。
這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個頭不高,相貌平平,穿的跟賣菜的沒啥兩樣,微微駝背,精瘦的像是一隻猿猴,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他兩撇倒八字眉一樣的鬍鬚,貼在嘴巴上方有些復古氣息,屬於放進黑白照片裡都沒有違和感,挺可笑。
“李老闆,你好啊。”小鬍子倒是挺熱情,見到李康賢主動打起招呼,一口濃郁的外地口音,聽起來像是西南一帶的俚語。
“呂先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呂先生恕罪。”李康賢笑容可掬說道。舉止得體,語態和煦,很好展現出儒雅氣度,最讓張學永驚愕的,是李康賢話裡話外的一抹敬畏。或許敬的成分十不足一,畏的成分佔了九成。
小鬍子大笑幾聲,沒等李康賢招呼,直接走進屋內,瞟了一眼滿腦子疑問的張學永,隨後大大方方坐在寬大的沙發中,翹起了二郎腿。
張學永和小鬍子的視線接觸以後,猛地打了一個機靈。這個男人的眼神就像一條毒蛇,陰鷙,冷酷,還帶有不屑一顧的傲慢。
武雲市有不少西南地區過來淘金的人羣,基本都在礦區一帶活動,也許是本地西南地區人少的緣故,那邊的人相當抱團,吃住全都在一起,遇到被人欺負,瞬間能叫來上百號人撐腰。
那邊的人能吃苦,手狠,基本負責下煤窯,看場子,幹一些苦活累活,但工資不錯,每個月能賺個萬把塊錢,比起建築工人要強上少。不過西南人難惹,這是武雲市江湖都明白的一個道理。傳言有一處煤礦發生塌方,十幾位西南人被埋在礦堆,再也沒能爬出來,煤老闆仗着自己人多勢衆,想拿個幾十萬草草了事,幾位西南人爲了給同伴申冤昭雪,直接全身綁滿了開山用的雷管,跑到煤老闆家抽菸打麻將。
越是有錢的人,越不敢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結果不言而喻,煤老闆無可奈何賠了幾百萬,還讓出一成股份,給那些孤兒寡母弄好長期飯票,那些人才肯罷休。從那之後,西南人的不要命的事蹟傳遍大街小巷,沒人敢跟他們掰命,即便是地頭蛇都要掂量下自己斤兩,看看能不能承受他們的怒火。
“來,學永,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呂帆呂老闆,是我盼望許久的貴人。”李康賢興致勃勃道,筆直的脊樑稍微彎曲幾分。
貴人?
張學永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本市的風雲人物他見過不少,就算沒見過,那也聽說過對方大名。呂帆?很陌生,不是道上和商圈裡的大角色。不過爲了照顧老闆面子,張學永還是伸出手跟對方友好表示一下。
呂帆仍舊坐在沙發中,心不在焉伸出枯瘦手掌。
啊!~
張學永忍不住開口大叫。
他的右手剛接觸呂帆手掌,瞬間像是被機械鉗住,一股鑽心的疼痛順着神經傳入大腦,讓這個混跡江湖多年的強壯男人都忍不住驚呼出聲。
“李老闆,你的手下不怎麼樣嘛,我說你怎麼找我們來辦事,看來是手下無人可用啊。”呂帆收回手臂,繼續坐到沙發,二郎腿不住抖動,沒有給初次相識的張學永留一點顏面。
“你!”張學永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被人當着老闆的面打臉,這口氣自然咽不下去,順手抄起桌上紫砂壺,奔出一大步,要給又黑又瘦的小鬍子一點顏色瞧瞧。
“學永,住手!”李康賢喊住怒氣衝衝的張學永,對小鬍子彎腰賠笑道:“呂老闆,大人不記小人過,學永這個人太莽撞,您別往心裡去。”
“趕緊說事,我沒閒工夫跟你們鬧着玩。”呂帆看了眼手腕精緻的天梭腕錶,不耐煩說道。
張學永不敢不聽老闆的吩咐,緩緩放下手裡紫砂壺,雙目惡狠狠瞪着瘦小的小鬍子,眼神透着一股搏命的架勢。張學永平時跟人打交道,哪裡見過一言不發直接動手的生瓜蛋,這小鬍子是他孃的二百五還是缺心眼?活這麼大歲數竟然沒被人打死?真是奇蹟。
李康賢小跑到辦公桌旁,打開抽屜,拿出一張A4紙,雙手捧住,殷勤遞給老神在在的小鬍子。紙上面只有一個人的照片和名字,以及家庭住址,赫然是桃園街最難纏的禍害——趙鳳聲。
呂帆簡單掃了一眼,擡起眼皮問道:“我還以爲是多大的買賣,只對付這一個人?”
李康賢小心翼翼道:“就這一個人。”
呂帆撓了撓旅遊鞋上變成灰色的白襪子,醜陋的五官呈現出一個猥瑣的模樣,心不在焉道:“要我們出手,價錢可不低,弄的他下不了牀還是卸胳膊卸腿?價格不一樣。現在不像從前,弄死人的活我們不接,你想好了再說。”
李康賢想了想,清雅的相貌露出一絲猙獰,咬牙道:“弄殘!”
趙鳳聲從中作梗,已經使李康賢白白花了一大筆冤枉錢,再加上公司後期發展規劃不能按照計劃進行,李康賢簡直想把趙鳳聲殺了的心都有。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趙鳳聲這根攪屎棍子起碼弄沒了李康賢幾百萬,這對於追逐名利的商人而言,更加是不共戴天之仇。
“哦?”
呂帆綠豆大的眼睛饒有興致打量着李康賢,調侃道:“沒想到李老闆一表人才,骨子裡竟然還是個狠人,比起我們那幫出死入死的兄弟還要歹毒,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說的就是你這種人吧?”
李康賢訕訕一笑,沒有答話。
呂帆琢磨片刻,伸出五根指頭,道:“五十萬,不還價,最遲三天幫你搞定。”
李康賢皺了皺眉。五十萬不是一筆小數目,他打聽過這些人的價碼,弄殘一個人也就是二三十萬的事,小鬍子明顯是看到自己碰到棘手的難題坐地起價,或者是見到自己身價不菲而強行多要了一半。不過爲了讓公司儘快按照原定目標進行發展,李康賢咬着腮幫子道:“行!就五十萬,不過出了事?……”
呂帆聽出了他的擔憂,咧嘴笑道:“你去打聽打聽,咱們兄弟辦事你放心,被抓後從來不會咬僱主,要是不放心,你可以找別人。”
這黑猴子!李康賢暗罵了一句,臉上笑意盈盈道:“我哪不會相信呂老闆的爲人,五十萬,一會就給您轉到卡里。”
呂帆沒再廢話,站起來伸個懶腰,拍屁股走人。
張學永等到呂帆走出門外,急忙關好房門,驚愕問道:“老闆,這個人什麼來路?我從來沒聽說過道上有個叫呂帆的人物,您不會被他騙了吧?”
李康賢倒在舒適的老闆椅中,腦袋枕在靠背上,摘掉眼鏡,揉着痠疼的眼角,慢悠悠答道:“一個朋友介紹的,不會錯。呂帆這個名字或許你沒聽說過,但他那個綽號,估計你會有所耳聞。”
張學永納悶問道:“什麼綽號?”
李康賢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十八刀客排名第一的刀客,呂刀魁。”
“是他?!”
張學永倒退一步,驚駭的無以復加!
傳聞在礦上打工西南那邊的人,全都被鬼狼爺靠着強勢手段一一收編,從中挑了幾位身手最好的悉心培養,再加上從外省調來的精兵悍卒,總共篩選了十八位最能打的人出來,被稱爲十八刀客。這十八刀客個個悍不畏死,身手一個比一個恐怖,成了鬼狼爺定鼎武雲的最大屏障。
而呂刀魁,就是身份僅次於鬼狼爺集團的二號人物,被譽爲鬼狼爺的左膀右臂,人稱呂大管家。
張學永即便自詡混得不錯,可也不敢跟鬼狼爺叫板,倆人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對手,惹到人家,肯定下場會悽慘無比。想到差點和出手狠毒聞名的呂刀魁動手,張學永十分後怕,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汗水順着臉頰不住流淌。
張學永用袖口順勢擦了下汗水,迫切說道:“老闆,鬼狼爺咱們可不能沾啊,他們都是亡命之徒,咱們是正經八百的商人,這要是攪合到一起,會被他們吞的骨頭渣子都不剩!”
李康賢長出一口氣,輕聲道:“事已至此,別再說了。鬼狼爺他們辦事有分寸,這麼多年沒被公安機關一窩端,肯定有着不俗的手段。現在鬼狼爺慢慢站到前臺,估計要走洗白的路子,以後大家見面是朋友,你就別以小人之心對待了。”
張學永漲紅了臉道:“可是……”
李康賢打斷他的話,“行了,學永。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張學永束手無策,只能獨自走出房門,望着陰沉的天色,張學永喃喃道:“黑雲壓城城欲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