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庭院別以爲只有表面的幾名衛兵,看起來鬆懈不堪,但是埋伏了許多暗哨,草叢,圍牆,樹木,岩石,都有人在潛伏,甚至從十里外就開始有人巡邏,若想進行刺殺,少說也要闖過十幾道關卡,真正的鐵壁銅牆。
趙鳳聲不敢多看,怕人家起疑,對老沙交代幾句,讓他在門外等候,然後跟在王道偉的身後,走進了庭院。
門房和走廊都有士兵把守,王道偉一一含笑點頭,對方不敢應答,只用眨眼迴應,跟趙鳳聲當兵那會的情況差不多,顯示出極強的組織紀律性。
來到客廳,有位男人正揮毫潑墨,體型適中,個頭不高,短髮呈灰白色,穿着老舊軍裝,腰間是褶皺的軍用皮帶,腳蹬老款皮靴,懷舊打扮像是九十年代的退役軍人。
王道偉見到這人,突然立正敬禮,吼道:“火帥好!”
男人擡頭,五十歲的面容,四十歲的精神,眼睛卻迸發着年輕人獨有的朝氣,光芒璀璨。
這就是火帥?!
金三角三巨頭之一?!
趙鳳聲仔細打量着傳說級的毒梟,相貌端正,很容易帶給人好感,毛髮濃密,象徵着身體底子極爲強悍,舉手投足間全是夫子的儒雅氣質,很難把他跟惡名昭著的毒王掛鉤。
在來之前,經過王道偉的描述,趙鳳聲把他想象成老年版張飛李逵那樣的形象,舉止粗魯,性如烈火,一言不合就要人性命。最不濟也是曹操和嬴政那樣的梟雄,可沒想到竟然是儒生氣十足的中年大叔,真是令他大跌眼鏡。
“回來了?”男人微微一笑,放下毛筆,氣度從容走到兩人面前,察覺到王道偉眼處傷痕,眉頭微皺,“怎麼搞的?誰把你弄傷的?”
聲線渾厚,一口標準的國語。
“報告火帥,是在跟政府軍交戰時負的傷。”王道偉聲音洪亮喊道。
“政府軍…”火帥不經意撫摸着衣角,喃喃道:“恥辱,是地獄裡蜇人最疼的蠕蟲!”
這句話趙鳳聲略有耳聞,好像是歐洲哪位詩人的名言,看來這位大名鼎鼎武裝勢力頭子不僅精通國學,連西方文化也有所涉獵。
“安心養傷,洗刷恥辱的事交給我。”
火帥握住王道偉手掌,微笑道:“我聽說,面對政府軍的包夾,你不僅奮力抵抗,而且沒有拋棄任何一名士兵,勇猛可嘉,不負袍澤,值得褒獎。今天起,你就是我警衛團的副團長。”
“多…多謝火帥!”王道偉激動的有些結巴,從連長到副團長,跨過了兩個級別,天大的好事,簡直像在做夢一般,自己死裡逃生一場,也算沒有白忙活。
火帥笑了笑,將目光挪到了趙鳳聲臉龐,“這位就是趙先生吧?”
趙鳳聲只覺得對方眼神鋒利如刀,絕不像老年人投射出的目光,低頭,急忙避開鋒芒,禮節周到率先伸出右手,嘴角勾起略有諂媚的笑容,“火帥,您好。”
“我還以爲趙先生最少有四十歲,沒想到竟然這般年輕,真是頭角崢嶸,後生可畏。”火帥頻頻點頭讚歎道。
“不敢當,不敢當。”趙鳳聲謙遜笑道,兩掌相交,覺得對方的手掌柔軟細膩,像是女人的手,只有掌心的老繭,稍些粗糙。
“請坐。”火帥擺出主人應有的姿態,等趙鳳聲入座後才緩緩坐下,問道:“趙先生喝酒還是喝茶?”
“茶吧,我這人酒量不行,一喝就醉,一醉就愛說胡話,別讓您看笑話了。”趙鳳聲看似自嘲,實際先埋好伏筆,以後萬一哪句話得罪了人家,也好用醉話矇混過關。
“喝茶好,提神醒腦,但是要做大事,不光要會喝茶,也要喝酒,所謂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有酒有友,纔是人生幸事,對不對啊,趙先生?”火帥笑道。
望着對方意味深長的笑容,趙鳳聲心中一動。
這兩句詩詞,表面是思念老友,表達相思之情,可後面兩句是: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蘄三折肱。寓意是維持生計只有四堵空牆,貧困潦倒,根本無友可靠。
按照火帥對國學的造詣,不會不知道後面兩句詩詞,恐怕是在暗示自己在金三角孤立無援,唯有他才能伸出援手。
趙鳳聲斟酌好說辭,輕聲道:“火帥,我這人比較直,話不太好聽,您多擔待。既然我跟着王道偉來見您,已經表達了立場,還望以後火帥多多照顧,賞一口飯吃。”
脾氣火爆的人,大多喜歡直來直去,繞多了容易產生反感,倒不如開門見山來的痛快。
“我聽說你這次來金三角,就是來尋求一位合適的生意夥伴,糯康,白寡婦,我,都在你的考察範圍之內,誰的貨物美價廉,你就跟誰合作。怎麼,咱們纔剛見面,茶還沒喝,你就下結論了?”火帥含笑道。
“實不相瞞,我最早傾向的是糯康,因爲他手下最多,名氣最大,貨源最廣,後來因爲種種原因,跟白寡婦的人搭上了線。可我不喜歡跟女人談生意,麻煩,人還沒見到,就被她手下拿槍頂住了腦袋。我們走江湖的,信奉緣分,老天爺讓我第一個見到您,那我認定了您,誰讓老天爺最大呢。”趙鳳聲誠懇說道。
“呵呵,有意思,沒錯,人哪有老天爺大,我喜歡你的直爽。”火帥舉起手下送來的熱茶,“以茶代酒,我收下你的友誼。”
“多謝火帥!”趙鳳聲本想豪爽地一飲而盡,可這是滾燙的熱茶,不是酒,杯子剛倒進一半,舌頭一麻,就覺得不對勁,趕緊吐出來,疼的呲牙咧嘴。
趙鳳聲的醜態,引得火帥和王道偉哈哈大,氣氛也不像之前一樣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