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臉對自己的容貌,倒是不太在乎,一道疤跟兩道疤,差不了多少。等到幾人離開,花臉摸索他們站立的地方,看能不能發現堅硬物品來撬開鐐銬。周圍的牆壁早已摸索過,全是堅硬的水泥牆,想要逃出生天,除了撬開門鎖和鐐銬,別無他法。
黑暗中摸了半天,仍舊一無所獲。
門外又傳來聲響,花臉坐回原位,能看出還是金魚哥和斜眼幾人,只是人羣中多了一位男人,身材消瘦,臉色蠟黃,頭髮凌亂,手腳捆住,像是一名羈押許久的犯人。
花臉藉助外面的風光,看清了那人長相之後,突然猛地蹲起,激動喊道:“亮子哥!”
正是消失了多日的郭海亮。
郭海亮循聲望去,燦爛一笑,“花臉。”
“郭總,果然是衝着你來的,這次把你們兩兄弟關在一起,好好敘舊。”金魚哥褪去了之前的陰狠,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和煦笑臉。
“老友相逢,金魚哥不賞一壺酒喝嗎?”郭海亮笑道。
“郭總吩咐,一切好說,酒沒問題,但是酒瓶不能留下。這樣吧,我叫下面人把酒裝進塑料袋裡,你們兄弟倆慢慢喝。”金魚哥爽快說道。
“多謝金魚哥,以後如果能走出去,定當厚報。”郭海亮拱手笑道。
“哈哈,厚報就不用了,你能安心在裡面呆着,我就知足了。好了,我還有事,先走,有什麼需求,儘管給他說。”金魚哥拍着斜眼肩頭說道。
“不送。”郭海亮客氣完,坐到花臉旁邊,嘆了口氣,“生子這口倔驢,終究還是帶着你們來了……”
花臉望着桃園街裡最聰明的老大哥,胡茬遍佈,落魄潦倒,以往的風光都已不在,忍不住說道:“亮子哥,你見外了,我哥哪會丟下你不管。”
“所以我不敢留下任何線索,就怕他腦袋一熱,闖進這龍潭虎穴,可紙裡終究包不住火,該來的,遲早會來,叫你們也跟着受苦了……”郭海亮輕聲唸叨。
“亮哥,你到底得罪了誰?”花臉詢問道。
“得罪誰?”郭海亮想了想,“我自從來到澳門第一天起,就夾着尾巴做人,只施恩,不求回報。咱一個外來戶,哪敢耍脾氣,你沒看見大圈幫的堂主都對我客客氣氣?這就是之前種下的因。”
“那他們怎麼會把你關起來?”花臉疑惑道。
郭海亮呵呵笑道:“拿多少錢,做多少事,這是我該還給寶爺的,誰也不怪。咱們小時候,幾萬塊能買條人命,現如今,我拿了人家幾千萬,難道不該做一隻替罪羔羊?花臉,你們來多久了?去跟哪些人見過面?”
斜眼拎着兩袋酒液放到兩人旁邊,然後匆匆離去,兄弟倆一人一口酒,花臉邊喝邊說,將三人來到澳門之後的遭遇一五一十道明,包括趙鳳聲闖入寶爺家,故意結識鄭龍吟,設套引小野彌生入局,事無鉅細說的清清楚楚。
“他竟然敢跟帝人財團結怨?!還參與到雙龍幫和大圈幫的火拼中?清不清楚意味着什麼!”郭海亮眉頭一皺,狂灌數口酒,咬牙道:“這個不知死活的趙瘋子!”
“我哥怕你出事,所以不擇手段去跟那些大人物攀交情,亮哥,那些人很危險嗎?”花臉問道。
“與虎謀皮,你說呢?即便站在最後的勝利者一邊,結局也是一個死字。狡兔死,走狗烹,這還是趙鳳聲給我講的道理,自己遇到了,卻像個傻子一樣輕重不分。鄭和森是什麼人?小野家族是什麼人?那都是千年的狐狸熬成精,跟那些人玩,十條命都不夠送的!”郭海亮有氣無力地靠在牆壁,喃喃道:“沒想到算來算去,還是小瞧了趙鳳聲的膽子,一步錯,步步錯啊……”
“我們已經站在雙龍幫一邊了,沒有退路了。”花臉表情嚴肅道。
“咱倆都被俘虜了,即便前面是懸崖,生子也不會退。現如今,只能祈求他洪福齊天,雙龍幫和小野彌生雙雙獲勝,趁着各自收拾殘局的功夫,咱們趁亂逃澳門,其中如果有一方落敗,咱們兄弟幾個就全部完蛋。”郭海亮隨後淒涼一笑,“雄哥想要取代鄭和森,不是一天兩天了,佈局布了多年,哪怕是缺心眼,也夠鄭和森喝一壺。至於那個小野彌生,一個被家族忽略的武癡,想要扳倒參與管理家族多年的親哥哥,更加是癡人說夢,可能性幾乎爲零。就算賭贏了,按照鄭和森和小野家的性格,斷然不會放掌握核心機密的成員離去,何況是交情淺薄的外地人。這生子啊,真是讓人不省心。”
花臉經過郭海亮的點撥,也意識到了事態嚴重性,不管賭贏與否,自己這方似乎都要承擔慘痛後果。換言之,這是一場必輸的賭局。
“喝酒,不說這些了,咱們在這裡,屁忙都幫不上,只能把自己養的白白胖胖,好跟着生子跑路。”郭海亮勉強擠出笑容,舉起塑料袋,“咱兄弟好久不見,幹了,敬你這份情誼,也敬咱們鴻運當頭。”
花臉以微笑迴應,一口氣將酒喝乾。
“澳門怎麼樣,好玩嗎?”郭海亮故意使兩人心態放平,開始扯着閒話。
“光顧着找你了,哪有心情遊玩。”花臉答道。
“我覺得也是。”郭海亮微微一笑,“初來澳門的時候,我就被花花綠綠的世界震撼到了,別看一處彈丸之地,還沒咱武雲大,可這裡有數不清的富豪,有看不完的美女,有千載難逢的機遇,也有隨處可見的陷阱。”
“隨着我的位置越來越高,視線卻越來越窄,金錢,美女,美食,美景,似乎都不感興趣了,一心只想着攀龍附鳳,結交達官顯貴,讓我郭海亮能夠深深紮在這片土壤裡,生根發芽,枝葉漫天,那時候的我,根本看不到權力以外的東西。”
“等我被關起來那一天,我纔有空閒去認真看一看澳門,發現它還是那麼絢麗多彩,充滿着誘惑力,可惜我已經失去了自由,只能隔着窗戶,遠遠眺望。”
“但這裡再好,也比不上家,有親朋,有好友,有兩三知己,可以陪着你胡作非爲。”
“我在關押期間,經常夢到小時候的事,打雪仗,捉迷藏,拍畫片,點炮仗,醒來才發現自己都三十多歲了,還是一個如同行屍走肉的囚犯。”
“咱桃園街就是一貧民窟,這誰都知道,可我偏偏喜歡那裡,說不上爲什麼。”
“對我來說,桃園街,桃花源啊……”
“真想再回去看一看……”
郭海亮像是不勝酒力,聲音漸漸變低,靠在花臉肩頭,含笑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