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盧懷遠走後,羅劍新表情恢復肅穆,搭配兇狠的五官,不怒自威,點燃一根古巴阿波羅雪茄,羅劍新愜意吐出煙霧,緩緩說道:“大哥,幹嘛跟一個後輩較真?再怎麼說,懷遠也是你的女婿,他少不經事,當岳父的,應該多多體諒。盧家就盧懷遠這麼一個寶貝疙瘩,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寵溺慣了,你得順着他來,不能跟他彆着使勁,真的惹怒了盧家,後果可不容樂觀啊。”
羅偉新低頭悶聲道:“順着他,小月就得永遠呆在她最不喜歡的江南。”
“大哥,人死如燈滅,小月都入土爲安了,埋在哪裡不是埋啊,臨死之前能爲家裡做出貢獻,小月她會含笑九泉的。”羅劍新叼着雪茄滿不在乎說道。
啪!
一記沉重的耳光甩在羅劍新臉頰。
從來沒見過大哥發火的羅劍新有些懵圈,望着一臉憤懣的大哥,捂住臉,愣了半天才緩過來神,“你神經病吧!打我做什麼!”
“你還是不是人!你還是不是小月的親叔叔!她死了!跟這個世界永別了!你還要拿她去交換利益?!當初我就不該聽你的詭計,跟盧家合作,把小月推進了火坑,如果能夠尊重她的意見,小月也不會這麼早含恨離世。結婚那天,你沒聽到小月怎麼說的嗎?!她說來世寧爲豬狗,也不做羅家的人!你知不知道我這個當父親的,心裡有多難受?!”
羅偉新大喘幾口粗氣,眼角溼潤,低泣道:“我就這麼一個女兒,白髮人送了黑髮人,還要看她受氣,我做不到。”
“我他媽圖的什麼,不也是爲了家族考慮!咱們羅家現如今的處境,你比我更清楚吧?這幾年,忙東忙西,賺到一分錢了沒有,哪年不得往裡面倒貼幾十個億?祖宗的老本都要吃完了!眼睜睜從江東數一數二的納稅大戶變成了只剩空殼的僞豪門,你心裡就不難受?盧家怎麼了?哪裡不好了?盧懷遠要家世有家世,要能力有能力,還對小月死心塌地,多少女人打破腦袋想做盧家的少奶奶?懷遠一門心思想娶小月,那是她八輩子修來的福分,要怪只能怪那個男人給小月灌了迷魂湯,抓走了她的三魂七魄,鬼迷心竅了!”羅劍新張牙舞爪喊道。
羅偉新捂住臉頰,嘆聲道:“小月可以在江南辦完葬禮,但骨灰必須運回江東老宅。至於趙燕雀,那是我的外孫,小月留下來唯一的骨血,誰也不能給。”
“大哥,盧懷遠假如真的翻臉,咱們羅家可就完了。”羅劍新皺眉勸說道。
“完就完吧,我唯一的女兒都沒了,我也沒有心思考慮別的事了,回去之後,我帶着燕雀住進山裡,羅家由你來接管。”羅偉新擦去眼角淚痕,帶有無奈說道:“其實這麼多年來,我這個董事長,可有可無,一直充當傀儡罷了,最終拿主意的,還是你們,現在我就給你們騰位置,但要求只有一個,小燕雀,必須留在我的身邊。”
“大哥,你想好了?”羅劍新心中喜憂參半,表面依舊不動聲色。
羅偉新沉重點頭。
羅劍新擰滅雪茄煙蒂,眼中浮現一抹陰戾神色。
烏雲遮天,半空飄散着灰濛濛的細雨。
越是豪門望族,似乎就越信賴口口相傳的封建迷信,聽說新兒媳剛過門死亡後不吉利,會導致家裡人跟着遭殃,於是盧家乾脆將羅弦月的靈堂安置在了法喜寺,並安排數十位得道高僧誦經超度,防止羅弦月化爲厲鬼來找麻煩。
剛一走近天竺山,就聽得梵音陣陣,木魚低鳴,一派隆重跡象。
山腳下,一名男人身穿黑色中山裝,黑色皮鞋,手中還握有一把黑色雨傘,眼中呈現出哀涼神色,一動不動,在寒風細雨中站立許久。
趙鳳聲聽羅弦月說起過被譽爲天上人間的江南,這座城市被她描繪的多姿多彩,兩人熱戀時,曾經商議過,要一起攜手踏遍西湖十景,黑夜裡偷偷跑到雷峰塔下是否真的存在關押白娘子的地宮,划船遊玩烏鎮,極地公園跟海豚嬉戲,吃遍清河坊街,去金庸先生筆下的靈鷲峰看石佛,於是那時候的趙鳳聲對於江南有着無數美好憧憬。
但是踏足江南的第一步,不管天空還是地面,還有趙鳳聲心情,只有死寂般的灰色。
趙鳳聲足足站了一個小時,雨水先是潤透了皮鞋,然後打溼了褲腿,最後浸滿了全身。
滿臉雨水的趙鳳聲仍然紋絲不動,視線死死盯在法喜寺大門。
“既然來了,爲什麼不去跟她道一聲別?”
一襲紅衣悄無聲息站在了趙鳳聲旁邊。
相比於一米八出頭的趙鳳聲,喬喬更加顯得嬌小玲瓏,可眼中肆無忌憚的殺氣,籠罩在高大的男子身上。
趙鳳聲像是一尊雕像,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任何迴應。
“你是聾子還是啞巴?!要麼進,要麼走,別站在這裡丟人現眼!”喬喬叱責道。
趙鳳聲默不作聲,腦袋微微垂下。
“她生小燕雀的時候,經歷難產,大出血,差一點就死掉。當不顧一切反對生下小燕雀,受到家裡人無數嫌棄和唾罵,就這麼一個甘願付出一切的女人,不值得你去說一聲謝謝嗎?!”喬喬斥責道。
“我害怕。”趙鳳聲從喉嚨裡好不容易擠出兩個字。
儘管江南空氣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可他的喉嚨卻乾裂沙啞。
“害怕什麼?怕她的冤魂找你算賬,還是怕盧家拿你這個王八蛋撒氣!”喬喬怒斥道。
“不知道,就是不敢見她,哪怕她躺在那裡。”趙鳳聲搖頭道。
“懦夫!”喬喬含恨抱怨一聲,殺氣消散一空,遞出一張紙條,說道:“小月臨死之前,託我帶給你。”
趙鳳聲終於扭過頭,望向那張蒼白俏臉,迫不及待接過。
上面只有短短的十個字。
下次你路過,人間已無我。
趙鳳聲舉着重如千斤的紙條,小心翼翼揣進懷裡。
法喜寺的碩大牌匾,突然變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