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全法跟隨建哥走南闖北,閱人無數,見過廳級高官,見過億萬富翁,見過黎麻子那種更高級數的江湖雄傑。可老爺子跟那些人打交道時,基本是平起平坐,極少擺出謙卑姿態,有次跟頂着將星的軍部大佬吃飯,才撅着屁股滿臉諂媚,跟現在的狀況極其相似。眼前尼姑裝扮的老阿姨究竟什麼來頭,竟然讓老爺子如此對待?!
清湖居士稍微欠身,禮貌笑道:“米先生,這白雀庵雖然不是名寺寶剎,但也供奉着佛祖菩薩,您的朋友未經允許就闖進來肆意喧囂,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
米建義心想什麼佛不佛的,有你這尊菩薩在,我哪裡敢在這裡鬧事,表面堆笑道:“居士,我這幫兄弟全是渾人,本想參觀下貴庵,拜拜佛祖,沒想到大大咧咧慣了,好心辦壞事,還請居士和諸位見諒。”
清湖居士側過身,望向一臉懵懂純淨的小沙尼,“聽說有位施主,想要捐贈十萬的香火錢?”
小沙尼點點頭,指向滿頭霧水的陸全法,“對呀,就是他,他騙我說要捐錢,我纔要跑去跟妙善法師稟報,要不然我肯定不會放他們進來啊。”
清湖居士深深鞠躬,“我代表雲雀庵,謝謝這位善人的慷慨。”
見到建哥都對人家點頭哈腰,陸全法別說開口,屁都不敢放,只是低着頭裝啞巴。
“好說好說,等到明天,我叫他把錢送來,居士,不敢打擾您清修,先告辭了。”米建義拱拱手,腳步麻利離開庵內。
賠了夫人又折兵,人沒找到,又扔出去十萬塊錢,陸全法心情相當不爽,湊到米建義旁邊,詢問道:“大哥,那老尼姑到底是誰?難道是誰的夫人?您縱橫雍城,可從來沒怕過一個女人啊。”
米建義回頭望了一眼朱漆斑駁的庵門,心有餘悸,扭過頭,苦笑道:“還能是誰,雷家長公主。”
“雷家……長公主?”陸全法聽得莫名其妙,眉頭深鎖道:“哪個雷家?”
“雍城有幾個雷家?全西北又有幾個雷家?”米建義搖了搖頭,“雷斯年的大姐,老佛爺的長女,在雷家,輪身份地位,恐怕還在小侯爺雷斯年之上,咱們惹得起嗎?”
一想到雷家恐怖的財力和盤根錯節的關係網,陸全法打了一個激靈,建哥雖然在雍城的江湖中說一不二,可畢竟處於灰色和黑色地帶,見不得光。朗朗乾坤之下,究竟誰說了算,土生土長的陸全法自然清清楚楚。
“從沒聽說過雷家長公主出家啊,又怎麼會在一個破敗小廟裡窩着?大哥,那小子十有八九就在庵裡藏匿,咱們該怎麼辦?”陸全法糾結道。
“這件事牽扯到雷家多年前的一個秘密,具體原因,我也說不準,傳來傳去有各種版本。如果不是二十年前我跟她有過一面之緣,恐怕也不會相信一位出家打扮的老尼,就是雷家身份排在第二的存在。”米建義摸了摸白了一半的眉毛,佈滿縱橫溝壑的臉龐呈現出憂慮神色,沉思半天,嘆道:“硬來是不行了,先把兄弟撤到山腳,守住出入的要道,等明天你送錢時,咱們再作打算。”
“大哥,兄弟們等得起,可那邊的人能等得起嗎?”陸全法皺眉道。
“去他媽的!全是那幫傻慫惹的禍,到頭來卻讓老子擦屁股,不是看在錢的面子上,誰他孃的願意攬這破事。就跟劉志淵說,人,暫時抓不了,雷斯年的親姐姐給人家撐腰呢,想要斬草除根,叫那王八蛋自己來,是殺是剮,跟咱沒有一點關係。老子是他爹啊?!替他賣命?慣死他!”
米建義自從半隱退江湖之後,極少爆粗口,一是年紀大了,二是打交道的都是達官顯貴,上層人士交流,肯定不會跟市井潑皮一樣。這次一連串的發飆,實在是老頭氣得不輕,伴隨着的還有深深的無力感。
陸全法對老大心情瞭解八分,索性閉住嘴,不再去惹跌宕大半輩子的花甲老人。
等到米建義的人全部撤走,白雀庵又恢復到往日的寧靜,灑水的灑水,掃地的掃地,似乎想要清除掉那些男人的痕跡。
清湖居士回到房間,牀上的男人已經消失不見,清湖居士正要出去找人,卻從窗外看到一道黃影,“居士,多謝您了。”
趙鳳聲怕被建哥的手下發現,早在清湖居士出門時,就下牀開溜,剛翻過庵牆,卻又見到米建義灰溜溜走掉,於是乾脆玩一出燈下黑,再度折返回白雀庵。
“你傷的不輕,不要下地隨意走動,我們這醫療設施簡陋,只能靠草藥治療,出現什麼狀況,那就難辦了。”清湖居士輕聲說道。
趙鳳聲託着沉重的身體回到牀上,步伐緩慢,麻布包裹的傷口滲出鮮紅血液,趙鳳聲吐出一口憋了許久的濁氣,疼痛感稍微驅散一些,嘿嘿笑道:“我這人皮實,經得起折騰,有勞居士費心了。”
“傷口崩裂了嗎?需不需要再上些草藥?”清湖居士坐到牀邊,略帶擔心問道。
“不礙事,一會自己就長好了。”趙鳳聲故作輕鬆一笑,“居士,您還沒問我是好人還是惡人,就敢把我救下,萬一我是爲非作歹的混蛋,您豈不是助紂爲虐了?”
“佛祖面前,衆生平等,只區分做的是好事還是惡事,並不會區分好人還是惡人。”清湖居士解釋道。
“經常做惡事的,難道不是惡人嗎?”趙鳳聲挑眉道。
“好人也難免會做惡事,只要一心向善,佛祖自然知曉。如果惡事做多了,不歸佛祖管。”清湖居士微笑答道。
“那歸誰管?”趙鳳聲疑惑道。
“法律。”清湖居士輕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