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腰纏萬貫的礦主都能爲所欲爲,更何況有着強大後盾的國企,彭浩瀚碰了一鼻子灰,險些喪命,也就在情理之中。
“給我一根菸。”彭浩瀚舉起因爲虛弱而抖動的右手。
趙鳳聲指向他腰間繃帶,“要命的。”
“如果我怕,會跟他們死磕到底嗎?區區一根菸,要不了我彭愣子的小命。”彭浩瀚豪爽笑道。
彭愣子?
趙鳳聲琢磨一下,倒是很符合他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作風,掏出香菸和打火機,一併遞給他。
有了香菸提神,彭浩瀚恢復了幾分力氣,輕聲道:“他們跟江湖人士和本地官員勾結,形成了龐大的利益鏈條,黑,白,灰,燉成了一鍋爛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勢力遍佈西北,誰敢找他們麻煩?追殺我的人,就是黑惡勢力份子,受到他們指使,企圖把我從這個世界抹殺,毀滅掉一切證據。呵,即便我死了,還有其他人去揭露這張黑網。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我就在旁邊硬等,不信等不來天亮。”
彭浩瀚顯然是一位倔強到偏執的爺們,有着文人傲骨,有着高尚情操,爲了跟自己毫無關係的社會黑暗面,選擇了一往無前抗爭到底。
“你所說的‘他們’,指的是誰?”趙鳳聲平淡問道。
“適可而止吧,知道的越多,危險越大,你不怕他們把你滅口嗎?”彭浩瀚苦笑道。
“說實話,怕。”
趙鳳聲慢悠悠吐出煙霧,“怕颳風下雨就不種莊稼了嗎?怕磨破腳就不走路了嗎?我在雍城,做的事情跟你差不多,都是爲了討一個公道,咱倆相當於同病相憐,既然我的事暫時做不了,那就先幫你一把。”
一位讀書人都能夠淡薄生死,趙鳳聲可是扛過槍的血性男人,目睹世道不公,激發了他骨子裡的正義感。他的父母,全是低頭不彎腰的性格,造就了趙鳳聲憤世嫉俗的品質,吊兒郎當只是表面現象,真正的趙鳳聲,恐怕只有身邊人才瞭解。
彭浩瀚激動地望着面部線條剛毅的年輕人,香菸掉到地上都沒有察覺,“你……真要跟我一起將真相***?”
“對,現在可以告訴我,‘他們’是誰了吧?”趙鳳聲詢問道。
彭浩瀚停頓片刻,往窗戶外面仔細查看,可外面只有藍天白雲,連路過的飛鳥都沒有,彭浩瀚艱難撐起身子,來到趙鳳聲耳邊,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關中集團。”
趙鳳聲打了一個激靈。
萬萬沒想到,關中集團身爲著名企業,竟然會做出喪盡天良的事情,雖然目前已經改製爲股份制企業,但自打成立起,就打着國企的名號,拿着老百姓的錢,幹着爲非作歹的勾當,人神共憤!到底是誰在扮演幕後黑手?總經理?二把手劉志淵?還是關中集團雍城分公司經理許丹河?
彭浩瀚見到趙鳳聲臉色難看,自嘲笑道:“知道關中集團的厲害,怕了?”
“具體怎麼做,你應該心中有數吧?”趙鳳聲恢復常態,將菸頭往鞋底擰滅。
彭浩瀚推了推眼鏡,像是對面前陌生的傢伙有些提防,“你真要跟我一起蹚渾水?”
“說出你的計劃,我看能不能行得通。”趙鳳聲沉聲道。
兩人在昨天之前,素不相識,彭浩瀚也不清楚他能不能靠得住,可聯想到如果沒有趙鳳聲相救,自己很可能就進了火葬場,揭穿關中集團,也就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彭浩瀚思前想後,終於開口說道:“在雍城告倒他們,無異於癡人說夢,關中集團紮根西北,省城的機會也不大,所以我想拿着證據,去京城,高檢,高法,中紀委,信訪部,把視頻和照片全都交上去,我就不信關中集團能夠一手遮天。”
“好。”趙鳳聲斬釘截鐵道:“等你養好傷,我就陪你去一趟京城。”
“可是我現在身無分文,連頓飽飯都沒着落,親戚朋友因爲我做的那些傻事,已經沒人願意搭理這個彭愣子了,借錢都借不到,怎麼去京城?”彭浩瀚一臉爲難道。
“錢的事你不用擔心,等你傷口痊癒,自然會把你送到京城。”趙鳳聲寬慰道。
咕嚕……
彭浩瀚肚子發出很冒失的聲音。
彭浩瀚尷尬一笑,摸着肚皮,慚愧道:“好幾天沒吃頓飽飯了,能給我弄點吃的嗎?”
“這裡沒米沒菜,我去外面給你買點,對食物有什麼需求?有忌口的麼?”趙鳳聲善意笑道。
“實不相瞞,你哪怕給我弄一鍋饅頭,我都能就着西北風吃下去。”彭浩瀚誇張說道。
“行,那你等會。”趙鳳聲深知人餓急了,連樹皮都會去啃,於是也不再耽誤時間,起身離開出租屋。
跑到街邊的小飯店,點了幾個炒菜,又弄了一鍋米飯,趙鳳聲琢磨着怎麼也能餵飽彭愣子了。提着塑料袋趕回家,走到路邊,正巧碰到米大爺在那乘涼,蒲扇,搪瓷茶缸,戲匣子,白色老漢衫,棋盤,依舊是數年如一日的老配置。
趙鳳聲揮手示意道:“沒吃呢,米大爺?”
“古人曰,過午不食,我老人家爲了長命百歲,從來不吃晚飯。來來來,正愁沒人陪呢,既然逮住你小子了,過來陪大爺殺幾盤。”米大爺揮舞着蒲扇迫切喊道。
“改天再陪您,今天家裡來了客人,騰不出空。”趙鳳聲笑着解釋道。
“切!你一個外鄉人,哪來的什麼親戚朋友,該不會是被我殺怕了,特意找的藉口吧?”米大爺被他拒絕,臉色也陰沉了幾分。
“被您老說準了,實不相瞞,這幾天我正在鑽研棋譜呢,等我學會了妙招,再來找回場子。”趙鳳聲哈哈笑道。
米大爺冷哼一聲,“再學十年,大爺也能把你殺得人仰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