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
從某個角度來看,楚牧峰還挺真佩服這個褚五原的膽大。
這樣的僞裝上吊自殺計劃其實是有着不少漏洞,但沒有辦法,誰讓人家就是這麼膽大心細,敢在這種沒有人前來教堂的縫隙中實施。
這中間只要有人進來,甚至只要有人靠近,他恐怕都會心虛吧?
可有人來嗎?沒有!
所以說褚五原的計劃就這樣很圓滿的成功了。
“楚警官,我還有個疑問!”
就在這時顧子君突然滿臉狐疑地問道:“他就算是想要上吊自殺,有太多的地方選擇,爲什麼要選擇教堂呢,這麼高?不是自找麻煩嗎?”
“你應該能想通了,因爲你自己都說出了原因,那就是高啊!”
楚牧峰擡手指着橫樑說道:“褚五原這樣做,就是不想要讓任何人接觸到他。因爲這種高度,除非是用梯子,不然根本上不去,而梯子現在是找不到,顯然是被褚五原給藏起來了!”
“其實我能想到褚五原是兇手這事,也是和梯子有關係。黃俊生,你是見過那個梯子吧?”楚牧峰扭頭說道。
“嗯,見過!”黃俊生點點頭承認道。
“你當時就是在外面,爬上梯子想要製造出來鬼火來嚇唬人。實際上你也的確做到了,只不過你製造出來的鬼火併沒有出現在吉祥客房的外面,而是在褚五原的房外出現,對吧?”
楚牧峰不顧有些結巴的黃俊生,繼續自顧自地說道:“會這樣你也是沒辦法,誰讓吉祥房間下面有個池塘,梯子根本沒地方放,所以你就退而求其次,把梯子放到了褚五原的銀海房間外面。”
“銀海和吉祥是緊挨着的房間,所以說我當時從鑰匙孔也能偶爾看到你製造出來的鬼火,但更多的卻是吉祥房間裡面的那團。”
“對了,我想起來了,那晚褚五原會害怕的跑出來,難道說就是因爲那團鬼火嗎?”江怡眼神發亮地問道。
“沒錯!”
楚牧峰點點頭,肯定地說道:“那晚褚五原看到的鬼火,其實就是黃俊生製造出來的!”
“他會喊叫着跑出來,也是我早上纔想到的。因爲我剛纔在房間中的時候,有些肚子痛,然後我才猛地想起來,那晚在吉祥客房外面,其實不在場的除了黃俊生外還有褚五原。他當時給的理由也是肚子不舒服想要回房間休息。”
“再有就是你們昨天不是都被我一一詢問過嗎?都有不在場證明!要是說褚五原真死了,那這事就和他沒有關係。可他現在還活着,豈不是說當時不在場證明的最佳嫌疑者就是他!”楚牧峰振振有詞地說道。
“褚五原,或許大家會猜測,你那晚從房間中跑出來到底是裝的害怕呢,還是真的害怕!”
“不過要我說,你應該是真的害怕,畢竟換做是誰剛殺了人,即便是二次殺人,就在窗外看到裝神弄鬼的鬼火,都會感到驚恐不安吧?”楚牧峰勝券在握般地問道。
褚五原只是拿着火柴一動不動。
“楚神探,就算你說的這些都是對的,也只能證明褚五原自己是裝死的。那趙大鵬呢?他是怎麼被褚五原殺死的?”
“你也說過吉祥房間中是沒有任何不對勁的,那團鬼火怎麼解釋?褚五原殺人後,他又是怎麼帶着趙大鵬的屍體消失得無影無蹤?”嶽統不解地問道。
這個問題是最難解的。
也是所有人最爲關心的,只要能解釋清楚這個問題,整件事就將迎刃而解。
“其實道理也很簡單!”
楚牧峰微微一笑,看到褚五原眼底的神情開始出現鬆動和遲疑後,繼續沉聲說道。
“其實從頭到尾,我所看到的趙大鵬被殺過程,根本就不是在吉祥房間中發生的,而是在隔壁的銀海房間中!也就是說在咱們覺得詫異費解的時候,趙大鵬的屍體和咱們就只有一牆之隔,就在銀海房內。褚五原,我說的對吧?”
“你……”
褚五原攥着火柴的力度,明顯減弱,臉上露出一絲掙扎的表情。
這人就是這樣,要是說趁着那股狠勁自尋死路,那還真是沒得救了。
可要是說過去那股勁,想要跳樓的會後悔,想要上吊的會踢翻凳子,想要喝藥的能砸了瓶子,沒誰還想尋死覓活。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道理就是這麼簡單。
“啊?你說整個兇殺案都是在銀海房間內發生的?怎麼可能?要是在那裡發生的話,你怎麼能看到?你又沒有透視眼!”嶽統的音調猛然拔高。
其餘人也都露出疑惑的表情來。
“有沒有透視眼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推斷出正確的結論。我當時看到的那個身穿西華醫院病患服裝的人就是褚五原,他也是在銀海房間中將趙大鵬勒死的,所以說纔不會出現什麼無故消失的異常,因爲壓根就不用消失。”
楚牧峰假裝不經意地邊走邊說,爲的就是想要找到個合適位置,將褚五原一舉拿下,可是褚五原很警惕,見他走到哪就跟着轉到哪裡。
“楚神探,那你從吉祥客房的鑰匙孔中,又怎麼能看到銀海房間發生的事呢?”江暮雪充滿困惑地問道。
這個問題的答案,褚五原顯然是不會主動交代的。
“很簡單!”
楚牧峰擡手比劃了下,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們仔細回想下吉祥和銀海房間的擺設位置。”
“吉祥的房門正對面是書桌,旁邊是牀鋪,最裡面沒有窗戶。而銀海那?則是從門口進去,就能看到右側靠牆的書桌,旁邊是牀,窗戶在最裡面。”
“簡單點說,就是這兩個房間內的佈局構造裝飾擺設,呈現的是九十度的迴轉,再加上兩個房間中間有着一扇隔間門互通,你們說想從吉祥的鑰匙孔中看到銀海里面的情景,並不是不可能實現?”
聽到這裡,其餘人的神情都是恍然大悟。
褚五原卻是越聽越緊張,攥着火柴的手臂也明顯低垂下來,不再像是剛纔那樣倔強,就得一根筋的自焚。
“總算有點成效!”
楚牧峰心裡露出一種滿意,但卻沒敢停頓下來,繼續盯視着褚五原,想要從根本上瓦解他的心理防線。
還真是挺麻煩的!
要不是他手裡握着火柴,要不是這裡到處都是汽油,早就可以將他輕易拿下,眼下連槍都不敢開啊。
“不對,楚神探,你還是沒有解釋清楚怎麼從鑰匙孔中能看到對面房間的事。”嶽統明顯已經聽進去了,想了想跟着問道。
“自然是有原委!”
楚牧峰說着就將目光投向江怡,“江怡,你還記得咱們來之前是去過西華醫院吧?我在那裡正好碰到了一個醫生,他給我看過一個最新的設備:內視鏡。”
“這種鏡子是一種醫療器材,是能夠反射光線,要是說在兩個房間中架設好這樣的內視鏡,你們說是不是就解釋的通了。”
原來如此。
衆人全都恍然大悟。
要是說藉助這樣的內視鏡,的確是能看到銀海房間內的情景。
這麼說,楚牧峰的分析是對的,當時就是褚五原在隔壁殺人,他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在公然表演如何勒死趙大鵬!
“楚大哥,難道說當時聽到的那種奇怪的摩擦聲,就是褚五原在往回拽內視鏡?”江怡一拍額頭問道。
“沒錯!”
楚牧峰點了點頭:“你說的非常對,褚五原當時就在隔壁,他聽到孫小龍發出的叫聲後就開始拉扯內視鏡,那時候聽到的聲音就是這個。”
“只是褚五原你都已經殺死了趙大鵬,竟然只是爲了讓我們看到,你就進行二次殺人,不覺得這樣做很殘忍很變態嗎?”
褚五原的臉色陰晴不定地變化着。
他已經快要到極限。
“不對啊,要是照你這麼說的話,內視鏡呢?那個玩意應該不可能說從鑰匙孔中拉走的吧?畢竟那玩意可不小。”就在這時林平和突然間提出來質疑。
“問得好!”
楚牧峰衝着林平和頷頷首,在對方的尷尬神情中直接說道:“內視鏡其實並沒有取走,這玩意當時是掉在垃圾桶裡,我進去的時候還差點被垃圾桶絆倒,所以清楚的記得它當時是放在門口的。”
“可你們知道嗎?第二天我再去的時候,垃圾桶竟然是放在書桌前面。而西華園的所有垃圾桶都是放在書桌下面,這種錯覺一時間也讓我沒想到這事。”
“現在看來應該是褚五原將內視鏡拿走後,然後將垃圾桶放回書桌下面來,爲的就是不留下痕跡。可是你做夢都不會想到,你所認爲的這種完美佈置,恰恰是暴露出來問題的一條線索!”
“褚五原,你不覺得因爲一個垃圾桶,讓你的佈置變得很突兀嗎?”
當楚牧峰將所有細節全都解釋完後,攥着火柴的褚五原身體就像是斷線的木偶般,一下癱倒在地,火柴也從手心裡鬆開。
楚牧峰一個箭步就上前將火柴踢飛出去。
好險!
差點就引發一場滔天大火!
幸好最後關頭他沒了必死的決心
“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過來,爲什麼要拆穿我,爲什麼不能讓我就這樣死了算了!我是個罪人,我該死啊!”
褚五原那股憋着的勁兒全都散掉,整個人嘴裡只知道這樣嘟囔着,看向楚牧峰的眼神充滿着怨念。
“我真的很想死,你難道就不能成全我嗎?你越是揭穿我的計劃,越是拖延時間,我就越是不敢死,我好不容易鼓足起來的勇氣,都被你說沒了。”
“我當然不想讓你去死!”
看着面色如土的褚五原,楚牧峰淡淡說道:“我想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不怕死的,再說你也不是一個真能狠下心,敢自殺的人,你要是真想自殺的話,早就死了,何至於會等到現在。”
“我倒想問問,你現在想要自殺,是想向陳江河贖罪嗎?”
“你不應該阻止我的!你應該讓我死了算了!”褚五原耷拉着腦袋,帶着幾分幽怨幾分無奈地說道。
“糊塗!”
面對直到現在還執迷不悟的褚五原,楚牧峰陡然厲聲呵斥起來,眼中透露出一種無比憤怒的眼神。
“你真想死嗎?你真以爲這樣一死了之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嗎?在你眼中死亡是一種解脫,只有你死才能得到贖罪,事實是這樣嗎?”
“你知不不知道,原本活着才能好好贖罪,你要是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陳江河現在還躺在醫院的病牀上,他生不如死且還活着,你明明活着卻如同行屍走肉,非要去死。”
“你要真的覺得那麼對不起他的話,就更不應該死,就更應該活着去贖罪。”
“死!多簡單的事,可你現在想死就能死嗎?你將趙大鵬殺死,將孫小龍殺死,現在想要一死了之,哪有這麼容易的好事!”
“你死了倒是簡單,你的家人怎麼辦?讓他們頂着殺人犯家屬的帽子過完餘生嗎?”楚牧峰慷慨陳詞。
“不,我沒想過讓他們那樣!”
聽到這個的褚五原陡然間厲聲喊叫起來,臉上涌現出一種掙扎的神情痛苦的喊道。
“我要是想讓他們那樣的話,我就不會這麼麻煩,設計出來這種殺人計劃。我這樣做,就是想要結束這一切,讓你們都以爲我也是受害者。”
“只要我將這裡燃燒掉,一切證據就都將被掩蓋。是你,是你的出現,毀掉了這一切,是你將我的所有心血全都毀掉,我恨你!”
“我說你這人怎麼這樣不知好歹?難道說楚大哥救你還救錯了!”江怡憤憤不平地喊道。
“救我?”
褚五原露出一抹自嘲般的苦笑道:“我求他救我了嗎?我就是想死,我好不容易鼓起來死的勇氣,現在就這樣沒了。”
“再說他真的救了我嗎?殺人者償命的道理我是懂的,我殺死趙大鵬和孫小龍,你覺得我還能活着嗎?肯定是要吃槍子的,橫豎都是死,早死還能早解脫。”
“你……”
江怡到嘴邊的話語卻突然停頓住,是啊,自己的憤怒好像一點道理都沒有,難道褚五原說錯了嗎?
沒錯,他是殺人犯,那鐵定要死的。
既然都要死,又何必救?
想到這裡,江怡有點懵了。
“你就這麼想死是吧?在你死之前,我覺得你應該要先向婁小姐道歉,你可能還不知道吧?他是陳江河的親姐姐!”楚牧峰冷漠的說道。
“你……你真是……”褚五原臉色一震,又帶着疑惑問道。
“不錯,我是江河的親姐姐。”沒等對方說完,婁雨薇就直接應道,只是眼神裡充滿冷漠。
“對不起!”
沒有絲毫遲疑,褚五原便對着婁雨薇這邊猛然跪下,滿臉淚水地哭道:“請您原諒我,都是因爲我纔會讓江河變成那樣的,對不起!”
“我聽江河說起過你,知道你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而且還是志同道合的,你也喜歡寫偵探類小說,你們還一起合作過很多小說,對吧?”
婁雨薇臉色冰冷的說道,聽到這些話褚五原就再沒有任何懷疑,他知道婁雨薇絕對是陳江河的親姐姐,不然是不可能知道這些事兒。
“我什麼一次都沒有聽江河說起過你?”褚五原跟着問道。
“那是因爲我不讓他說的。”
婁雨薇眼眶中也噙着淚水,哽咽着說道:“我這個姐姐對他來說有點丟人,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他是前途光明的大學生,怎麼能因爲這個姐姐丟人現眼!”
“所以你不知道很正常,整個學校也只有甘老師知道我。但江河卻很喜歡和我說起你的事,說着你們的夢想,說着你們將來要寫出最好的偵探小說,成爲著名作家。但爲什麼你卻要背叛他呢?要不是你的背叛,他會想不開,會選擇上吊自殺嗎?”
聽到這些的褚五原一下就崩潰了。
眼淚不受控制的掉落。
“是,都是我的錯,是我被豬油蒙了心,是我的害怕葬送了我和江河之間的友情,也讓江河變成那樣。”
“知道嗎?其實我以前和江河是最好的朋友死黨,他也一直把我當成是最好的朋友。所以他的很多秘密纔會給我說,這其中就包括他的夢想不是現在的專業,而是小說家。”
“但他卻不會拋棄現在的專業,因爲這是他母親的夢想,他不會讓母親失望。我那也很喜歡小說,所以我們兩個人才會一起創造偵探小說。現在想想那時候閒着沒事就坐在一起討論情節的日子,真的很懷念。”
“楚神探,婁姐,你們知道嗎?我和江河曾經合作創作過一本書,一本只屬於我們才知道的偵探小說。我們夢想着有朝一日,這本小說能創刊發佈,擺在書店裡面銷售。”
“在他自殺之前,他一直都把我當成是最好的朋友,甚至在我後來選擇背棄,他依然是這樣想的。”
說到這裡的時候,褚五原滿臉都是淚水和鼻子,用哽咽的聲音說道:“都是我的錯,是我背叛了他,背叛了我們之間的友情,所以說他纔會落得那種悲慘下場,現在生不如死的躺在病牀上,但我會那樣做也是有原因的!”
“是我的怯弱害了他,也害了我!”
“那時候我就知道趙大鵬的父親是銀行家,孫小龍的舅舅是我們學校的大人物,但就算這樣,我也不是說害怕他們家裡人,畢竟那些離我有些遠,我怕的只是趙大鵬和孫小龍,我怕那個被欺負的人不是陳江河的話,就會變成我!”
“所以我纔會選擇背叛,纔會成爲懦夫!我就是個醜陋的膽小鬼!我真的只想結束自己的性命,只想以死謝罪!”
“那就去死吧!”
婁雨薇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眼淚都控制住後,聲音冷冰冰的說道,看向褚五原的眼神也沒有絲毫同情和憐憫。
想要讓她以德報怨,可能嗎?
那些會說出這種話的人是因爲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要是說他們的親人變成植物人躺在牀上不能動彈,還會這樣勸說別人嗎?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所以楚牧峰看到婁雨薇這樣,沒有絲毫意外和奇怪,自然也不會阻止。
“我會死,我也想死,尤其是當我看到江河的遺書時,我更想死!”褚五原這話說出來後,婁雨薇的表情頓時變得僵硬起來。
“江河有遺書?在哪裡?”
“遺書就放在我家牀底下的箱子裡,您要是回北平城的話自然能找到。說真的,我也沒有想過事情會是這樣。”
“江河自殺的時候,我當時就在學校,當老師把他抱下來的時候我就在場,我發現他已經沒有意識,因爲害怕他在遺書中會提到我的名字,所以說就趁着老師不防備的時候,趕緊找了找,然後偷偷從他的口袋裡面把遺書拿走。”
褚五原嘴脣哆嗦,臉色慘白,渾然不顧身上這種難聞刺鼻的汽油味道,自顧自地說着。
“他遺書中應該沒有怪你吧?”楚牧峰嘆息一聲說道。
“你怎麼知道的?”褚五原瞪大眼睛喊道。
“很簡單!”
楚牧峰語氣平靜地說道:“要是說遺書裡面有對你任何憎恨的字眼,你肯定不會像是現在這樣想死,更別說還想要殺死趙大鵬和孫小龍,對吧?”
“對,沒錯,你說的很對!”
褚五原蹲在地上,抱着腦袋,使勁拉扯着頭髮的同時,臉色羞愧痛苦的喊道。
“在遺書裡面,陳江河對我就沒有任何抱怨的意思,更加別說憎恨的字眼,他甚至對趙大鵬和孫小龍對他做的事都隻字沒有提起,他提到最多的就是對不起母親。”
“還有,他還說起來一件讓我羞愧的事,那就是我們的創作,他希望他死後我能完成那部創作。”
“當我看到這些的時候,我只有一個念頭,我死掉算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最好的朋友臨死都想着我和他的夢想,都在爲我們的未來着想,可我怎麼做的?我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背叛了友情,選擇向怯弱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