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跳了半天,氣喘吁吁,乾脆一屁股坐下,指着簫古和洛羽氣哼哼的說:“你們耳朵不好使嗎?再不走,我就要趕你們了。”
說回來,不是簫古不走,確實是,光天化日之下,泱泱現代化之下,碰到一隻好暴躁說人話,還有點大舌頭的小狐狸不想呆掉估計都不行。
沒被點名的龐林不像簫古被硬塞了個雞蛋似得,老年癡呆樣,僅僅是訝異了那麼兩秒,眼眸里布滿的就是籌劃和決絕。他,要把這個小狐狸置之死地。這個念頭遠遠把驚奇動物說人話和它有多厲害會否報復更熾烈兩點微弱的意識拋下,穩居腦子思維榜首。
其實對龐林來講,打架沒那麼多講究,更沒有虛不虛僞,小人不小人的區分,誰能最終還站在地上喘氣就成。
雪白的小狐狸還在地上氣呼呼的表達對入侵者的控訴,龐林已經一腳踢出,這是個試探,小狐狸叫罵戛然而止,“恩?”轉頭看龐林,眼裡流露出的情緒挺悲傷的感覺,但還是往後一滾,不吃力就躲了過去。
等頂着一腦袋灰土剛坐起來,龐林的弩箭已經即將發射。簫古想阻止,還是晚了一步,龐林毫不猶豫,對着臉上擺着不敢相信的小狐狸一個三連發,“龐哥,別衝動啊。”簫古沒來得及阻止,眼見着龐林還要拉弓,跑上前壓住龐林的胳膊。迭聲說着:“龐哥,冷靜,冷靜。”
洛羽在龐林連射三箭之後,就悄悄移到了簫古前面,做好迎戰準備。“有話好好說。”簫古覺得說不定有談判的空間,一上來就動傢伙,不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逼嗎。龐林被怨憤埋沒,哪裡聽得進簫古的勸諫,說着就要再射。
“龐哥!我知道你想什麼,但是溫明呢?你真的不怕一不小心會留下他一個人?他又會怎麼辦?他的性格你該很瞭解,連我都看得出來,他不會獨活。就算你有辦法逼他活着,你有個三長兩短,他知道來龍去脈之後會怎麼的痛不欲生?那樣的溫明活着有什麼意思?”簫古這一串話說得極快,按着龐林的手上又重了幾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要是龐林依舊我行我素,簫古也沒話可說,畢竟也算是龐林的家務事,可,讓他坐視很有可能出現的兩敗俱傷局面不理,絕非他初衷。他還做不到看着美好的事物就在眼前毀滅。龐林溫明的感情就是如此。
簫古後來的話,刺進了龐林心裡最柔軟的地方,他死盯着一點都沒躲避,接下三箭,不顧鮮紅的血流個不停,同樣默默看着他的小狐狸。晦澀的嗓音表明他的忍讓。
“如果我留你一命,你如何講?”小狐狸兩條前腿和肩胛骨各插着一隻短箭,看血流的那個樣子插得不淺。
“呵呵,呵呵呵。”小狐狸突然噙着悽楚的笑,齜牙,勒眼,高鳴一聲。頓時,簫古,龐林只覺得隨着那一聲厲笑,眼前發黑,耳朵失聰。洛羽也覺得魂體不穩,不得不暫時退到洞外。焦急萬分。
嘯聲過後,簫古他們慢慢恢復了視力和聽覺,剛纔小狐狸所在的地方,不見小狐狸,只有個穿着一身純白底黑滾邊長袍,披散一頭濃密銀白及腰長髮的男子,簫古再次變成老年癡呆樣,不是胡說,那絕對是個從古畫裡走下來的絕世美男子。最可貴的是那一絲絲隱藏在魅惑中遺世獨立的純淨美。細長多情的眼睛,嘴角微微上翹的飽滿雙脣,光這兩點就很美了。
這個男人生得很美,不是好看男人常見的帥,也不是酷,是風姿,對,就是這個感覺。最讓簫古呆掉的是,男子身上有三個依舊在流血的小窟窿,多了幾分悽美。這是那個小狐狸?“洛羽,洛羽,快來看,真的有妖怪。”
民間時常有關於動物有靈的志怪傳說,但是簫古從來只當是故事,沒成想,世界之大真的無奇不有,自己身邊還不是跟了個老鬼麼。
在洞外的洛羽聽到簫古的喊聲,也不管危險有沒解除,衝了進來,當看見化作人形的小狐狸時,也是微微訝異。洛羽看就不是簫古那般流於表面,小狐狸現在明顯到了虛弱不支的邊緣。洛羽看出小狐狸針對的其實是龐林。拉拉簫古示意他往後退。
小狐狸一步一步,血越滴越多,他也不去捂,直走到龐林面前四步遠時候停住,龐林不怵,昂頭迎着小狐狸複雜的眼光。簫古很是佩服他的臨危不亂,處變不驚。碰見個當場化人形的妖都沒亂了步子,臉上也沒多少表情。溫明的背後支撐力還真是強大。
“當年,我們就是離得這麼遠遇見的。你忘了麼?”小狐狸微微側頭,微微笑看着龐林,軟軟的聲音裡帶着期許。龐林一愣,接着皺眉,想了想,點頭。“我曾見過一隻稀罕的白狐,當時它被野貓叼住後腿。原來是你。當時,我並沒有傷你,還射了野貓一箭,就是算不上救了你,也絕沒害你的意思,你爲什麼要害溫明?”
小狐狸垂手而立,就這麼笑着看龐林,兩個人默默對視,不同的是,龐林帶着的是戒備,氣憤,小狐狸的是含情脈脈。那眼神如同一張網,把龐林三百六十度圍住。“害他?我只是覺得他配不上你,助他一臂之力早些離開你罷了。有什麼錯。也不過附了幾次身,他還不是好好的。”小狐狸還是笑着,眼中悄悄掠過冷漠,對溫明他絕對是敵視的。
龐林暗地裡握拳,咬牙強忍,“他配不配的上我,除了我,誰也沒資格下定論。你說吧,怎麼纔不糾纏他。”既然聽進了簫古的話,龐林把重點放在談判上。
“我什麼也不要,只要他離開你,我不允許他傷害你。即使我和你有別不能陪在你身邊,但決不能容許一個有二心的與你相伴。你真的以爲要是你們之間沒問題,我就能這麼輕而易舉插腳。他早就動過和你分手的心思。你難道覺察不到嗎?”小狐狸越說越激動,血流得更多,袍子紅了一大塊,光着的腳面上也有,嘴脣有了蒼白瑟,即便如此,依舊抵擋不住他的目光灼灼。
龐林靜默,瞧着激動的小狐狸,閉閉眼,隨後睜眼看他:“就算這樣,我對他的心也不會變。誰要想傷害他,必要過我這一關。”小狐狸嘴角的笑終於在聽到這句話時,慢慢消失,眼神悲切,絕望。
“真的嗎?你真的要置我於死地?你每個月上山捕獵,爲了能遠遠地多看你幾眼,我故意把好多獵物驅趕到你那邊,希望你能多留一會兒,如今,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了麼?那麼,好吧,我,胡白烈,今日和你一戰,生死由天。”小狐狸目光一凜,龐林不由一愣,只是一愣,隨後握緊弩箭,只等小狐狸胡白烈來攻。
就在兩人劍拔弩張,一個白影唰的如閃電對胡白烈就是一點,小狐狸眼突地睜大,跟着閉眼軟軟癱倒,洛羽周身陡的變冷,化出一小團煙霧,隔在簫古龐林面前。來得比胡白烈可厲害的多了。
抱着胡白烈,一個帶着歐美舞會上常用的插着羽毛鑲金邊花紋的假面面具的女人慢慢坐到地上。看不清臉,外形和胡白烈如出一轍,只是多了女人的風韻,長髮更加柔軟油亮,纖纖十指塗着海藍色的指甲油,此時染上胡白烈的血,顏瑟變得詭異。
“我早和烈兒說過,他那麼做遲早會失了本心,喜歡一個人可以有很多形式,如今爲了激進,修爲偏頗,快要自毀前程,按理說,他破了規矩,又以真面目示人是要得到懲罰,我在此願除去他一身修爲求龐林公子高擡貴手,留他一條命,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聽得出來,她正強忍悲痛,聲音哽咽。戴着面具的臉遙遙望向龐林。
“只要他不再糾纏溫明,我也不想要他的命,至於什麼修爲也不用廢了,沒必要弄得這麼慘烈。”龐林語氣也軟下來。胡白烈母親搖搖頭,“就算我不廢去他的修爲,他也會被其他族人嘲笑,更會被烈火焚身,在你面前除去修爲也就可以免了這些。”說着,一掌按在胡白烈的胸口,一顆黃豆大小的琥珀樣圓珠從胡白烈嘴裡飄出來,跟着被他母親一把抓住,捏碎,隨着粉末飄散,胡白烈也慢慢化爲小白狐,不過不再是一歲嬰兒大小,就是普通狐狸的樣子。
“寧願不要你一身修爲,只求你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做個心智未開化的小笨狐狸。原諒母親。”朝龐林微微拜一拜,“烈兒任性,給小恩公添麻煩了,我無權抹去你們的記憶,希望別把你們的遭遇傳出去,否則我們必滅族。多謝。”隨着一陣勁風過後,山洞裡空空如也,只有地上殘留的幾滴血跡昭示剛纔的奇遇是真的。
簫古,洛羽一齊看向靜默下來,神情不明的龐林,等他放下弩箭慢慢往洞外走,簫古纔敢說話。瞎聊了一會兒,龐林始終不發一言。
快到山下的時候,龐林說了一句:“第一次碰見那個小白狐的時候,他的眼神那麼哀切,那麼渴望求生,那麼,可愛。”簫古一聽不免心頭泛酸。小白狐爲了能在求而不得的人身邊再多一點點付出,也是希望他能看見自己的一片真心的吧,不惜,劍走偏鋒,附身人身,吸取精氣,迷惑他人。到頭來除了得到怨,還能有什麼,自古,感情這塊,但凡強求,都不會是良緣。
簫古突然多了好多感慨。爲龐林對小白狐的抱憾,胡白烈的癡心,他母親的殷殷愛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