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是或不是,可是在黑暗中難以抑制的激情是真實的,眷戀這個小女人的傻傻遲鈍的溫柔也是事實。
雖然開玩笑叫她“老婆”,其實從來沒想過自己這樣的人,會成家。連下一刻腦袋會不會搬家都不知道的人,有什麼資格擁有家呢?夕銀才見過他兩次,就糟人綁架,他的家人,應該都會不幸吧。
接近她,本來只是爲了找個藉口敷衍外公。可是現在,他生出了更多的奢望,或許可以把她,留在自己身邊。拋開太多的顧慮和深思,只由着性子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走出黑暗的保潔室,在明亮的陽光下,龍釋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他一直不說話,眉頭若有似無地輕蹙着。
夕銀不斷擔憂地看向他,攙扶的臂彎也有些僵硬。
向外擁擠的客人很多,龍釋低着頭,用夕銀的外套搭在染血的地方,混在人羣中,倒也順利地逃了出去。
打了一輛出租車,夕銀慌忙吩咐司機往最近的醫院,卻被龍釋攔住:“去你家。”
夕銀不解。龍釋苦笑着給她解釋:“醫院掛號都要登記的,你想我剛進去就被警察抓走嗎?你家有醫藥箱吧,幫我取彈頭。”
夕銀圓張着嘴,下巴幾乎掉在地上。取彈頭……這種血淋淋的事情,她怎麼可能會做?搞不好害他手臂殘廢的話,自己豈不是成了罪人?
“我……我不行,你還是找別人吧。你那個……黑龍幫在哪,叫你手下幫你弄吧。”夕銀支支吾吾地推脫。
“你想我一下車就被人嘣了嗎?現在暗處,有多少隻槍對着我,回黑龍幫的路上,又埋伏了多少人,你都知道嗎?”龍釋板起臉,佯裝嚴肅地嚇着夕銀。
夕銀果然縮起脖子不再吭聲,老老實實地吩咐司機往自己家開。
外表強悍,實際膽小怕事心又軟,龍釋暗笑,他是吃定了這個笨女人。
一到家,夕銀就忙不迭進屋找醫藥箱。
龍釋自己進衛生間,用水衝散凝結的血塊,受傷的手臂微微顫抖着。說不疼是假的,只是這種刀尖舔血的日子,他已經習慣
,一顆子彈還要不了他的命。
夕銀蹙着眉頭,顫巍巍地遞過醫藥箱和剪子。雖然傷不在自己身上,可只要看到那血肉模糊的陣仗,腿腳都發軟。真不敢想象剛纔他怎麼用那受傷的手臂把自己一路抱到保潔室的。
龍釋撐直手臂,另一手沿着傷口剪下袖子。血凝最多的一塊,衣料已經粘在了血肉上,不容易取下。
夕銀用鑷子沾了棉花,小心翼翼地替他化開黏膩的血團。
龍釋咬了咬牙,沉聲道:“把頭轉過去。”
夕銀不解,剛想問爲什麼,龍釋忽然一用力,將粘在血肉上的衣料扯了開來,連帶着傷口邊緣的皮肉。新的血液汩汩流出,溫熱的星點濺在夕銀的臉上和口鼻間,淡淡的腥味充斥着感官。
夕銀的瞳孔驀然放大,呆滯了幾秒,眼眶開始泛紅,捂着嘴巴嗚咽道:“你……你怎麼這樣……這是你自己的手臂啊,怎麼能對自己這麼狠心!”
這樣的情形在幫裡他早就司空見慣,捧着腸子一路從碼頭跑回來的他也見過,本沒有什麼感覺,聽夕銀這麼一說,反而錯愕地凝起眸子。
她……是在關心自己嗎?爲他擔心,甚至……爲他流淚?
擡起沒有受傷的手臂,輕拍夕銀的後背,喃聲安慰:“好了,是我錯了,以後再不會了。幫我止血好麼?不然我真要流血過多而死了。”
夕銀顫抖着雙手用一大塊紗布按在傷口上,剛覆上去,白色的紗布就被染透,只能再換一塊。眼看着地上丟滿了染紅的紗布,夕銀的手越來越抖:“怎麼辦……血流不停……去醫院吧……”
她緊張地看向龍釋,他的額上已經滲滿密密的汗珠,卻依然強撐着笑容,輕挪開她的手。扯開一節繃帶,用牙齒咬住一端,將自己受傷的手臂綁在淋浴器的皮管上固定。眼光在手術刀薄而尖削的刀刃上停留片刻,然後以熟練的手勢,單手執刀,剜進傷口。
“噗”,又是一股鮮血冒出。
夕銀的心咯噔一跳,肩頭不由自主地聳起。
“麻煩幫我把血擦掉。”龍釋將手術刀咬在口中
,又去拿鑷子。他的脣完全失了血色,如白紙般駭人。
夕銀大氣不敢出,顫抖着用棉球吸取剛溢出來的鮮血。中彈的傷口黑洞洞的,像個血窟窿。胃裡不時有酸液翻涌着,可她只能忍。
龍釋讚許地點點頭,用鑷子伸進去,小心地探尋着。
不知是不是錯覺,夕銀幾乎能聽到金屬摩擦在骨頭上的“挫挫”聲。
龍釋的襯衫完全被汗液浸透,劉海也黏在了側臉,終於,鑷子夾着血淋淋的彈頭出來,夕銀才閉上眼睛,長長地舒了口氣,癱坐在地上。
龍釋苦笑着搖搖頭,傷員可是他啊,爲什麼這女人好像比他還累。無奈,只得口手並用,再替自己包紮起來。
折騰了半天,想叫醒夕銀,才發現她居然是昏過去了!這丫頭難道還暈血?
算他自認倒黴,要自己動手取彈頭,還得反過來照顧她。
將夕銀從衛生間冰涼的地板上橫抱起來,像對待一件稀世珍寶,小心地走到臥室,生怕吵醒她。
疲累而柔軟的目光散漫地灑在她安靜的臉龐上。其實她這樣挺好,小嘴微微翹着,劃出可愛誘人的弧度。醒着的時候迷糊又潑辣,睡着的時候也令人安心,忍不住想擁着她一同入夢。
好像真的覺得累了,今天一天幾乎讓他的體力透支。龍釋撫了撫額,將夕銀放在大牀上,自己就勢躺在旁邊。眯起眼睛,在夕銀的額頭上印下淺淺的烙印,又轉至耳垂,喃聲道:“好夢。”
第一次,毫無負擔和警覺,一躺下,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啊--啊--啊--”
一聲驚悚尖叫,陳舊的房子在晨曦中震動了幾下,房頂的灰塵紛紛抖落,註定了這將是個不安寧的清晨。
“你、你怎麼在我牀上?”夕銀一把扯過棉被,把自己裹了個嚴實,指着被她踹下牀的龍釋。
龍釋皺着眉,揉着惺忪的睡眼,半夢半醒地埋怨着:“女人,你很粗魯唉……”
“你還睡,趕快給我醒來!”說着,把枕頭扔過去,正砸在他頭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