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陸虞城剛剛準備揮下的一拳,停在了半空中。
尹流蘇鬆了一口氣,眸光垂下,面露歉意:“對不起,請你原諒我最後一次的任性。”
陸虞城忽地鬆開了原本撰緊楊子豪領口的鉗制,楊子豪整個人重新跌回了地上,一副任打任怨的模樣,鼻血橫流。
說起來,尹流蘇覺着挺對不起楊子豪的,陸虞城會找來,遲早那麼一天。她曾提出讓他離開的請求,他終究不肯的。
陸虞城站起身,走到搖椅女人的跟前,高高大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大片大片的陽光一下子不見了,他的周身散發着一種不可描述的怒火:“尹流蘇,你知不知道你的任性讓我墮入了地獄之中!你知不知道,當我看見楊子豪陪在你們身邊,別人以爲你們是一對夫妻的時候,我有多麼想殺人嗎?”
他在竭力控制,饒是如此,她感覺得到,想像得到那種該死的思念。
“對不起……”
尹流蘇愣愣的,不知道除了這個,她還能說些什麼。
在孩子和愛人之間,她選擇了孩子。
陸虞城的選擇,是她。
所以,終究是她比較自私。
“你這個可惡的女人!你知不知道萬一你出了事,我該怎麼辦?”
陸虞城不斷地咆哮着,太陽穴兩邊的青筋爆出,眼神像是要吃人……然而,就是如此殺氣騰騰的狀況下,她迎上對方的眸子,滿心的愧疚。
他和她都瘦了。
他們彼此心疼。
下一秒,陸虞城彎下腰,捧住她的臉,帶着滾燙的思念的吻極盡剋制的落在了她的額頭,鼻尖,最後在脣瓣上輾轉。
吻是甜蜜的。
可圍觀的人,餘隊長許默以及乾脆躺着的楊子豪卻覺得苦苦的瑟瑟的,滿滿的心疼。
這兩個人哪,在各自的行業裡都是拔尖的人才,縱然擁有再多的財富,那又如何,終敵不過上天的考驗和安排。
“楊子豪先生,我們警方有權力懷疑你涉險一起綁架案,跟我們去牢裡走一趟吧。”
餘隊長帶來的兩名便衣不由分說地把人拷上,最關鍵的這是陸總的意思。大着肚子的陸太太都有人明目張膽的搶,讓那些少女們該如何是好呢。
尹流蘇飛快的道:“餘隊長,不是他的錯,這件事情與他無關,是我逼他的。”
“陸太太……”餘隊長爲難的盯着陸總看。
楊子豪則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他渾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自己即將面對什麼刑法。
“阿城,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不要爲難楊子豪,可以嗎?”尹流蘇抓住陸虞城的手,緩緩的道。他剛剛在氣頭上,誰知道她出言袒護會不會適得其反。
陸虞城咽不下這口氣,無論是面子還是裡子,他不是一個喜歡以德報怨一笑泯恩仇的人。
“警官,我跟你們走。”
楊子豪突然出聲道,血色中,只覺他眼神帶着一絲頑皮之色,尹流蘇心中哀切,目光沉沉,“你這是何苦呢?”
楊子豪眸中頗有深意的道:“我覺得值得,那便值得。好玩的地方我去的多了,就差一個警局了。我壞事做盡,終有這一日,你不必自責。”
陸虞城醋意紛飛,匯聚於胸口,隱隱有發作之勢,但大抵分得清情況,尹流蘇頂多是同情楊子豪,跟喜歡扯不上半點關係。
“餘隊長!”尹流蘇最後叫住了他們,“能不能先帶他去看醫生?”
“陸太太請放心。”
現場的人走的差不多,只剩下尹流蘇和陸虞城。
微風吹拂髮絲,秋末的氛圍更濃了,旁邊的一顆不知名的樹杈上,枝葉稀稀疏疏的掉個精光。
陸虞城眼中並無其他:“走吧,我送你回去。”
換來了長時間的沉默,她坐在搖椅上的動作分毫未挪。
陸虞城原本平靜的心再添起伏:“你若不想拿掉孩子,當時可以不同意的,你知道,我決不會勉強你。難道你就不怕,萬一哪一天,我連你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嗎?”
尹流蘇仰起頭,忽然眼睛裡閃動着委屈的道:“阿城,我肚子沉,站不起來。”
“你這個——”
他嘴角略動,星眸中暗垂的部分無處釋放,想罵又罵不出來。
他擔心害怕的要命!她卻輕描淡寫,如此輕鬆!她真的是個沒心沒肺的女人麼!所有的憤怒哀傷思念種種情愫全都掩去,下一秒,他試圖攔腰抱住她。
“不要……我很沉的。”
尹流蘇伸手去擋,眼底瑟瑟的恐懼,陸虞城力氣大是沒錯,但她現在的體重已飆升到130以上,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將來會重到什麼程度,肚子像是吹了氣球一般。
“你再沉,我也抱得動。”
陸虞城不容置喙地將她小心翼翼的禁錮在雙臂之間,尹流蘇偷偷地觀察他的表情,不知是僞裝太好,還是別的,他一副面無表情眉頭都不眨的樣子,一直抱着她走了十來分鐘。
他總喜歡這樣,不可一世的自大,又不得不讓人相信。
從剛開始遇見,冷酷霸道的他,一次次的展現出他的男友力,令她沒辦法抵抗和招架,即便每一次遍體鱗傷之後,對他的愛意不減反增,歷久彌新。
她躺在他的懷中,雙臂圈緊了脖子,到車裡的時候竟然睡着了,醒時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道撲鼻而來。
意識恢復的第一時間,她慌亂地去摸自己的肚子,依舊高高的疊起,幸好還在,一陣冷汗自額頭上蜿蜒往兩邊淌入了髮絲間。
現在在醫院,她只是一個孕婦,她不是什麼尹醫生。
她害怕。
她的理智早已崩潰了,如果換做從前,她會更愛陸虞城一些,現在,她必須承認,偏心孩子。
“流蘇姐,跟你說一件事情。”
吳媛微笑着道:“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裡,你體內的肌瘤仍舊停留在七公分,只要繼續保持下去,再過兩個月,就可以進行剖腹產手術了。”
“吳媛,你說的是真的嗎?沒有騙我?”
尹流蘇確實感覺的到,雖然這陣子時常會犯一些噁心頭疼的毛病,類似出血腹痛的症狀倒沒有發生。
吳媛激動的差點要跳起來:“沒有,沒有,我怎麼會騙你?”
好吧,她承認,她騙流蘇姐的次數不少了。
“你不相信,我們看證據,b超單子總不會騙人吧。”
吳媛把薄薄的紙片遞到她手裡,尹流蘇仔細查看,與對方說的一般無二。她的雙手微微顫抖,捂住嘴巴和鼻子,不讓那一股酸意涌出來。
是真的。
“流蘇姐,你這個可以作爲經典案例分析了,簡直是奇蹟!幸虧那個時候你逃走了……”
吳媛滿滿的感動,突然想到什麼,吐了吐舌頭,歉疚的道,“對不起,流蘇姐,我本來應該對你忠誠,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可是你知道的,陸總那個護妻狂魔的樣子分分鐘把我當成罪魁禍首滅了……的對不起對不起流蘇姐我總是犯那麼的多的錯誤……”
尹流蘇一字一頓面容嚴謹的道:“吳媛,你沒有錯,就把我當成普通的孕婦對待,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斷力,你分析的很好,這是醫生的職責和本份,世界需要奇蹟,但是奇蹟發生的機率太小了,不適合冒險。”
“流蘇姐,我發現你倒是挺擅長說一套做一套麼!嘿嘿!”
“……”
之後,尹流蘇基本上是住在醫院裡,隔幾天就要做個胎心監護和例行檢查,測量血壓等,吳媛簡直把她當成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熊貓來看護的。
陸虞城每日都會來看她,每晚伴着她入眠,兩人默契的不提過去一個月發生的事情。
陸虞城並不後悔,如果從頭再來,他依舊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尹流蘇打過電話給餘隊長,楊子豪在拘留所裡待了沒幾日就離開了。她且放下心來,楊子豪約莫是死心了吧。真的如同她所說,之後好些年裡,她確實沒有再見過他。
日曆跨到元旦時,安慶市的天已經徹底進入了冬季,彼時尹流蘇妊娠七個半月,走路成了老大難的問題,肚子大的簡直要爆炸了。
“阿城,今天是元旦,我想去廣場看錶演。”
很久沒有出門了,一直呆在醫院的方寸之地,尹流蘇蠢蠢欲動,陸虞城看着她眼底的希翼,忽地便動容應允了。
因着廣場離得近,前後步行不過十分鐘,萬一發生點什麼,也是來得及做補救措施的,況且,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他不忍拂了她的意思。
吳媛剛好撞上了陸虞城推着坐在輪椅上的尹流蘇,詫異道:“陸總,流蘇姐,你們倆這是去哪?”
一般飯後在花園裡散步,用不着輪椅吧。
尹流蘇答:“去廣場走走。”
“你們兩個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嗎,最關鍵的時刻,不容出一點紕漏的,別以爲這兩個月沒有出現任何異常就可以掉以輕心……巴拉巴拉……”
吳媛苦口婆心的說了一頓,陸虞城跟沒聽見似的,推着輪椅就走,“半個小時就回來。”
“陸總,我知道您腿長,難道就不能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