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川延所在的房間寬敞豪華,和地下室簡陋的裝潢差別極大。
裴礪見到他的第一句話不是問候也沒有發怒,而是一句,“讓我洗個澡。”
於川延二話不說,招呼人上來服侍他,裴礪拒絕了,拿着一套衣服進了浴室。
門外傳來那個醫生的哀嚎聲,以及暴力的拳打腳踢。
裴礪扣上門,眼裡沒有波瀾。
他胸口的傷不能碰水,但是裴礪直接把剛纏上的紗布扯下來,讓水直衝那還泛着血絲的刀口。
他要記住這種痛,懲罰當初的心軟。
傷口因爲沒有照顧好開始潰爛,這麼一衝又開始往外流血,裴礪單手撐着牆,疼得臉上肌肉僵硬,也沒哼一聲。
這個澡洗了很久,裴礪簡單洗了個頭,看臉上稍微恢復了一些血色,才走出去。
外面傳來飯菜誘人的香味,於川延把人都差出去了,只留他一個人,兀自抽菸。
裴礪直接坐下來,喝了一口湯之後大快朵頤。
“不怕我下毒?”於川延笑着問。
裴礪面無表情道,“你用不着這麼大費周章,要我死可以直接一槍打破我腦袋。”
於川延嗤笑一聲,重複了一句,“我真的沒想對你怎麼樣。”
裴礪嘲諷道,“因爲想起我對你的好了麼?”
於川延也不避諱,“可以這麼說。”
如果不是婚禮那天他們大打出手,於川延也不會綁了裴礪。
畢竟他的目的只是裴青鋒。
“以爲我會相信你綁着我只是一時興起麼?”裴礪擦乾淨嘴上的油漬,“你綁架程肅就是爲了降服我,你降服我,就是爲了報復我爸。”
於川延花了很多心血和金錢,把這個計劃完善得滴水不漏。
裴礪說,“每個人都會有弱點,我知道你也有。”
於川延坦然道,“可是你已經沒有那個實力掌握我的弱點了。”
裴礪冷冷一笑,“我怕到時候毀了你的是你自己。”
於川延把手裡的煙摁滅在眼前的菸灰缸裡,勢在必得的模樣,“那就,走着瞧。”
裴礪去看裴青鋒的情況。
關押在監獄裡,過着和普通犯人一樣的生活,裴礪是在遠處看他,裴青鋒沒發現。
裴青鋒似乎蒼老了很多,行動都顯得佝僂,臉上的淤青還沒消下去,臉上貼了三塊紗布,看不清原來意氣風發的形象。
到了飯點,獄警端來他們的飯菜,一人一份。
裴青鋒端坐在牀上,等他們拿完了纔去拿自己的,拿着往回走,就被一個犯人故意一腳絆倒,手裡端着的飯菜就這麼撒了一地。
四周鬨堂大笑,裴青鋒楞楞的看了一會地上的飯,把空碗放在一旁看着地面發呆。
他曾是萬人之上的市長,淪落到這種地方,被人欺負幾乎是註定的。
裴礪喉結滾了滾,把那幾個人的臉記得清清楚楚。
於川延也在旁邊看,靠着牆說,“這算什麼,之前大半夜他被一羣人堵在角落裡打呢,要不是值班的獄警發現估計就打死了。”
裴礪轉過頭來,忽略掉他故意刺激自己的話,往回走。
於川延在後面說,“我可不能讓他死得那麼痛快。”
裴礪表面上似乎不痛不癢,可是每一個字都砸進了他的心裡,砸出無數個洞,疼得渾身都在爆炸。
於川延給他另外安排了住的地方,每天有人輪流把手,和裴青鋒幾乎一樣的處境。
裴礪花了半天的時間把這裡的環境摸了清楚,地方選得很隱秘,佈局也很巧妙,若不是故意爲之,沒有誰會把房子設計得這麼變態。
在隨機應變的日子裡,裴礪最想的就是程肅。
他身上沒有任何可以通訊的東西,只有手腕上還帶着一塊手錶。
當初程肅買給他的,一直沒換。
質量很頑強,怎麼都沒壞。
裴礪大拇指細細的摩擦着手錶,眉心緊鎖,思念幾乎快要淹沒了他。
最後他把手錶握着放在脣邊,說了句對不起。
讓你期盼了這麼久的婚禮,卻變成了這樣。
堅強點寶貝。
殊不知,一牆之隔的對面,就住着程肅。
這個房間有一扇窗,裴礪只能藉着窗戶看到花園一角,每天看見最多的就是來往的下人,和清一色的保鏢。
今天卻看到一個不一樣的背影,那個影子很遠,裴礪要眯着眼睛才能看清。
那是個女人,裴礪認得那女人是誰,周陵兒。
周陵兒穿着藍色的長裙,似乎是看見了什麼,在大門口駐足了很久,然後才慢慢往裡走。
她沒有從這條路走,裴礪無法看清楚她手裡拿着什麼,裴礪準備放棄,轉頭之際又猛的轉回去,仔細的盯着周陵兒的影子看。
她腳邊跟着一條狗。
雖然距離很遠,而且周陵兒的身子幾乎擋完了那條狗,但是隻要看到尾巴,裴礪都能知道那是誰的狗。
是哈士奇那隻蠢狗。
裴礪拉上窗簾,靠着窗沉沉的想着什麼。
……
周陵兒帶着渾身髒兮兮的哈士奇,來到程肅的房間。
程肅看見哈士奇的時候渾身一震,還沒做出動作哈士奇已經先撲了過來,蹭了她一身泥。
程肅沒有拒絕他的親暱,心裡無比酸澀的看着他身上禿掉的幾塊地方,還有一瘸一拐的後腿。
哈士奇蹭了一會大概覺得自己身上骯,掙脫程肅的懷抱在她腳邊蹲下。
周陵兒說,“我前天就在門口看見它了,經常被其他的狗追着跑,吃點剩飯還被人打,我看着可憐就帶上來了,給你做個伴。”
程肅低聲道,“這是我養的。”
“我知道。”周陵兒聲音柔柔的,“你們感情挺好。”
程肅手指收緊,摸了摸哈士奇的腦袋對周陵兒說,“謝謝你,能幫忙拿點吃的上來嗎?”
周陵兒沒說什麼,轉身走了出去。
程肅帶着哈士奇去浴室洗乾淨,以前柔軟的毛髮七零八落,還有剛剛結痂的傷疤,都彰顯着最近它的辛苦遭遇。
吃飽喝足之後,哈士奇太困了,枕在程肅的大腿上睡着,程肅有一下沒一下的摸着它的頭,腦子裡閃過不成型的想法。
於川延把自己的目的藏着,始終不願意告訴裴礪關着他的原因。
裴青鋒在監獄裡過着日復一日的日子,於川延的做法更像是放長線釣大魚,磨損他們的意志。
“你就不怕我做點什麼?”裴礪坐在於川延對面,臉色清冷。
如果真的有了機會讓裴礪翻盤,那麼後果不堪設想。
於川延說,“我辛苦奮鬥那麼多年,豈能是說結束就結束的。”
他的權勢,是裴礪想象不到的可怕。
這麼多年他唯一做的事就是不停拉攏關係,任何要命的事他都會走一遭,然後築成不可破的後盾。
裴礪要是靠自己的力量跟他鬥,簡直是找死。
於川延突然想到什麼,笑道,“說起來還有點不好意思,我加入你的股東,就是爲了搞垮你的集團,你沒看出來麼?”
裴礪突然笑了笑,沒有說話。
如今裴礪就像是落敗犬狗,看起來似乎毫無還擊之力。
也就是現狀太如於川延的意,完全就是他想象中的樣子,纔會讓他如此得意,覺得裴礪無論怎麼掙扎,都無法與他抗衡。
裴青鋒就更加不可能,他已經完全變成了衆人眼裡的奸臣,自己都難保。
“好好養着吧,會有用上你的那一天。”於川延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出去。
關上門的那一刻,裴礪擡眼往那邊看了一眼,看見一個藍色淡淡影子一閃而過。
周陵兒。
周陵兒現在和於川延的關係那麼好了麼?
中午有下人端來飯菜,剛放下就忍不住手一抖,對面的裴礪一雙眼睛折射出冰冷的光芒,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平時裴礪都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今天這麼看着他,肯定有什麼事。
下人趕緊放下盤子就要走,被裴礪一聲叫住。
“我問你三個問題。”
下人嚇得嘴脣直抖,“我,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說你也別想走出這個房間。”裴礪顧自問,“周陵兒是這裡什麼人?”
下人哆哆嗦嗦的站在那裡,愣着不說話。
裴礪也不逼他,用眼神給他無形的壓力。
好一會下人的腦回路才轉回來,想了想這個問題好像並沒有涉及到什麼秘密,於是說,“是這裡的第二個主人。”
裴礪思索了兩秒,接着問第二個問題,“你們是不是帶回來一條狗。”
這個問題下人是知道的,每次給裴礪送來飯菜,他都能看見隔壁的程肅和那隻狗玩得很歡。
但是他擔心裴礪問這些問題是想幹什麼,而且他們都知道程肅和裴礪的關係,於是飛快的組織謊言道,“是帶了一隻狗,養在隔壁。”
裴礪眼神明顯變了變,然後說出第三個問題,“我的同夥現在怎麼樣了。”
下人聽到這個問題愣了一瞬,然後咧嘴笑了笑,“挺好的,吃的和你的也是一樣。”
裴礪認真的看着他的表情,彷彿要洞穿他的臉皮。
下人心裡發咻,說,“既然你都問完了,那我也該走了。”
說完急急忙忙的轉身出去,結果一開門就看見站在門口的於川延。
於川延淺淺的笑着,那笑容讓人不寒而慄。
下人看見於川延鬆了一口氣,也不怕裴礪對自己做什麼了,狗腿的問了一聲好。
於川延溫和的問,“這麼久,你們聊什麼呢?”
下人不敢撒謊,都說了。
裴礪餘光瞥見於川延的手摸到後腰,然後在下人低着頭的時候慢慢拿出一把槍,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槍打中心臟的位置。
剛剛還鮮活的生命,此刻成了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