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很快就要上完了，我發現自從我開始睡覺以後，身體的各個方面反而出了問題。
不那麼透支以後，就是無限的疲憊，凌晨四點五點的時候，五臟六腑就像火燒一樣難受。
其實不止是我是這樣的，發財康很多老哥夜班上久了，都要考慮是要命還是要錢的問題。
而阿毛就從這裡發現了商機。
這天我上完夜班，和老新他們幾個從廠裡出來，看見一個高大帥氣，染着一頭金毛，卻奇葩的穿着一身低端西裝的男人。
他身邊有一副A字板，手裡拿着一張小海報，給每一個下夜班的人在推銷保險。
“這位老哥，看不看下保險？”他發現了我。
我其實被他這幅金毛社會青年卻穿着西裝的樣子嚇到了，想趕緊回家的，但是他幾乎是攔在我面前問的這句話。
我還沒回答他就開始了介紹：“這位老哥，上班辛苦了哈，看哈我們的發財康老哥意外保險嘛。”
我覺得這個保險的名字有點意思，問了句：“這是什麼保險？”
這短短六個字的回答讓這個金毛認定了我就是高意願客戶，他馬上熱情的繼續說：
“我們這個保險分XY類，我先給你說A類哈，A 類就意外保險，針對的就是上夜班猝死的，被機器夾斷手腳的，生活不規律得了癌症的，還有一個，長期疲勞導致精子質量下降不孕不育的。”
聽起來有點意思，我想着，他又更熱情的介紹起Y類：“這個Y類是我們的主打保險，就是跳樓保險。所有老哥只要是經過專業認定，因爲工廠上班的原因導致抑鬱症跳樓的，可以獲得最高100萬的賠償！”
他這個話說出來，不止是我，周圍很多老哥都停住了腳步，其中很多都是終極掛逼大神。
見很多人圍過來，阿毛很滿意的微笑着，對着各位老哥大聲道:“各位老哥們！這是大神保險的最新險種，跳樓險只需要10元起投！我們大神保險是國際500強企業，大公司，大品牌，專業團隊爲您的廠狗生涯保駕護航！”
他越說越興奮:
“跳樓保險就是好，千萬老哥離不了。
抓緊機會早投保，莫到跳時纔想到！”
他就像個賣藝溜猴的人一樣，在人羣中盡情的展現着他的金毛和西裝，但是周圍老哥都還是有點遲疑，他拿出一張二維碼，讓大家掃“各位老哥不要怕我亂說，加我一個微信，我會把大神保險最新最全的信息隨時同步給大家！不投沒關係，我阿毛就是你最專業的顧問，隨時都可以找我！”
他這幾分鐘的表演很用心，很多老哥都有些心動了，有些拿出手機掃了二維碼，就連我們幾個都不例外，還有的老哥甚至想當場投保。
“阿毛！你個驢球子又在這忽悠人咯。”這時候一個看起來年紀比較大的人突然站出來說:“上次我室友跳樓的錢吶？到現在都沒賠！”
“你說啥子哦，那個不在我們保險範圍內，你走開些，不要耽誤我做生意。”阿毛馬上反駁了他。
那個中年人不止是一人，他身後有好多人都在一旁看熱鬧，我們突然發現圍在阿毛周圍的都是些新廠狗，而中年人那一坨是老廠狗。
中年人哈哈一笑，對阿毛說：“你還好意思說範圍，你剛纔每一句話都是套路！當初我室友跳的時候，你怎麼給我解釋的？”
還沒等阿毛說話，這個中年人就接管了全場，他說：
“你們聽聽啊，他說跳樓要“專業認定”，什麼叫專業認定，是公司認，還是警方認，還是他們當初解釋的國際刑警總部認定纔算數？
“因爲工廠上班原因導致抑鬱症跳樓”老哥們，一句話整整5個條件！
工廠！不在廠區就不算！
上班！不在上班時間就不算！
導致！抑鬱症必須和前面的有直接關係！
抑鬱症！你都死了誰給你診斷抑鬱症！
跳樓！必須跳樓。割腕上吊喝農藥都不算！
你們聽聽啊，隨便哪裡都可以給你整個漏洞出來，而且他這個微信不是那麼好加的。後面煩都要煩死你們。”
阿毛惱怒的說：“王長富，你不要在這裡亂說。我做我的生意管你屁事。”
王長富把腰板一挺：“我就要說，憑啥子你們不賠，我就直說了，我室友李富貴就是爲了你們的100萬才跳樓的！”
“他一輩子活的像條狗，沒文憑沒技術，女朋友給她戴綠帽子還要他接盤，他說就只有我們幾個兄弟對他好，把保險受益人寫的我們幾個，然後就信了你的邪，就跳了。結果你還倒給我耍無賴，我不管，還錢！”
聽到這裡，所有人大概都明白了是怎麼一個故事。而王長富還沒停：
“你個撲街張阿毛，說出來也不怕人笑話，18歲就立志要做銷售之王，天天都是營銷策略，運行手段，狼性精神，還給自己規定一天必須打100個電話打滿300分鐘，結果呢？”
他說到這裡，阿毛慌亂的想要衝上去捂住他的嘴，王長富拿手擋着他，嘴裡大聲的喊：
“張阿毛去面試銷售都沒面試上！”
此話一出，場中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銷售都面試不上？這是什麼概念？
發財康面試尚且會淘汰一些人，銷售面試能淘汰誰？
就連啞巴都能面試上打字銷售，瞎子都能面試上電話銷售，沒手沒腳都能面試上口頭銷售。
阿毛簡直是一個傳奇，竟然銷售都沒面試上。
阿毛見攔不住王長富，乾脆也把胸一挺，竟然帶着驕傲的語氣說到：“那又怎麼了？我憑本事掙錢，管你屁事啊？我有動力，有目標，銷售就是我的使命，使命必達你懂不懂？總比你這種不思進取，拿死工資的人好。”
王長富呵呵一笑：“喲喲喲，大家看，破銷售還理直氣壯了，怪不得你面試不上，銷售的前提你都不懂，搞銷售的你還要什麼自尊心，你倒還硬氣了，我給你說，趕緊給大家跪下磕幾個響頭，客戶就是上帝，見了上帝還不磕頭？”
這王長富也是個狠人，繼續說:“還使命必達呢，搞個皮包公司，就你一個人，還天天給自己洗腦。你是不是每天早上起牀先對着自己吼20聲使命必達？”
阿毛有點臉紅，想着自己好像每天對着鏡子不止喊20聲使命必達。
王長富看阿毛髮窘，還想繼續說，我看着阿毛一個人站在場中孤零零的樣子，突然有些同情。
這個阿毛看起來也是個倒黴老哥，大概跟我一樣，幹啥啥不行，甚至連幹銷售都面試不上。
於是我走過去，把阿毛拉出了人羣中心，同時對着那邊說：“好了好了，老哥們，大早上的少說兩句，都感覺回去睡覺吧。”
那個王長富還不依不饒：“你又是哪個？我不管，你叫這個阿毛賠我室友100萬。”
阿毛聽到100萬又開始冒火，開始爭辯:“你這個土狗，啥都不懂，他那就是騙保。我一輩子不可能賠！”
這個阿毛簡直是個一根筋。明顯王長富人多勢衆，又佔着道理，他再說下去只有吃虧。
“好了好了，阿毛兄弟，走。”我拉着要回去拼命的阿毛，離開了廠區門口，那些看熱鬧的老哥也沒聚集多久，很快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