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花都的雨夜

序語:

我特別討厭午覺睡過頭的感覺,一覺醒來,昏昏沉沉的發現天色已晚,孤獨和黑暗悄無聲息的包圍着我,彷彿被整個世界都拋棄了。

我點起一根菸,又想起了從前,從前的這些故事我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三分真,七分假,還是七分真,三分假。總之心裡又升起了一陣淒涼,那些人都已經遠去,那些事更不堪回首。我提起筆準備把它下來,算是我青春的墓誌銘。

命運讓我稀裡糊塗的走上了錯誤的道路,在這條路上我經歷的一切遠比小說更精彩。

但是我並不想炫耀這一切,比如那些輸到紅了雙眼的晚上,那些窮到公交車都坐不起的日子,又或者是被雙親拉黑,被朋友拋棄,跪在地上一次又一次扇自己耳光等等,這些經歷是一類人共同的經驗,而這些人統稱爲——老哥。

這篇文章是寫給老哥們的,我竭盡全力用蒼白的文字想表達一種思想,那就是比起普通人來說,有這麼一羣生活在水下終生渴望上岸的魚人們,這些人沒有尊嚴,沒有希望,沒有未來。

但是正是在這樣的深水之下,這些老哥學會了自嘲,學會了用玩世不恭的態度來面對一切匪夷所思的苦難,任他世人冷眼笑,我自仰天出門去,在失去一切之後,反而學會了灑脫與自信。

所以我心中的老哥到底是什麼?我想這樣回答:

老哥是一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態度,老哥是一種今朝無酒街邊睡的生活方式,成爲老哥就是現代社會的剃度出家,因爲老哥再也沒有享受繁華塵世的資格,只能在無盡的罪孽和懺悔中自娛自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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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我始終認爲是命運讓我遇到了歡歡,可這曲折的命運旅程還要從幾年前的花都說起。

那是一個陌生的城市的雨夜,我身上揹着我的所有,站在花都火車站前的廣場上。

作爲一個新晉跑路老哥的我,從來沒到過這個城市,也沒想過會來到這裡,是那個我剛面試通過的物流公司把我分配過來的。

在經歷了長達一整天的面試流程過後,公司把我分配到離我所在一百多公里以外的花都中心營業部上班,那個肥頭大耳的人事主管把報道表交到我手裡,臉上掛着忙完一天終於下班的幸福表情對我說:“明天早上九點報道,花都中心營業部,別遲到哦”

我接過那張表,看着上面的地址,打開手機查一下,在一百多公里外的花都,再瞥了一眼已經下午六點的時間,背上揹包轉身就跑。

不得不說我的行動十分迅速,四個小時後就在花都下了火車,可是我又犯起難來了,我必須趕緊找到住的地方。

明天一早就要去上班,但我兜裡僅有的一千塊錢並不能讓我去站旁溫馨的小旅館住一晚,也不能讓我豪爽的打一個出租車,甚至不能去站旁的小飯館填飽肚子。

因爲這一千塊錢就是我全部的財產,它要支撐我用到下個月發工資爲止,要保證我的吃穿住宿,更別提我還要還欠下的幾十萬債務。

公交已經停運了,我查了查中心營業部的位置,十二公里,也不算太遠,憑着我超凡的決心和年輕的體魄,三個小時應該能走到。

而且我幸運的發現中心營業部周圍是老城區,周圍應該有便宜的小旅館,看來今晚還是有希望睡上溫暖的牀。

想到這裡我就覺着心裡有了希望,人只要有了希望就有無限的動力,於是我走進了陌生的花都的雨夜。

旅途不像我想象的那般美好,沒有細雨濛濛中充滿詩意的跋涉,只有無窮無盡的水泥路,兩側可憐的風景全被道路打圍施工的隔離牆擋住了,於是我只有在機動車道上和大貨車,小汽車,摩托車,自行車爭搶空間。

我和所有的交通工具搶道,唯獨沒有行人和我競爭,我覺的這有點不公平,但我狗屎一樣的人生還能奢求什麼公平呢,我默默的繼續着我的行軍。

也不知道走了過久,我慢慢進入了這個繁華城市的中心,已經凌晨了,街上都是些爛醉如泥的人,我揹着包疾行的樣子有些格格不入,也許正是這個原因,對面那個女人才會注意到我吧。

她起碼三十五歲了,身上價值不超過三十五的廉價香水隔着三十五米都聞之慾嘔,我和她在人行道盡頭相遇,她一把抓住我。

“帥哥,能不能借我二十塊啊,我打個車回家,身上沒錢了”

“對不起,我也沒錢了”我不想搭理她,匆匆走過,被拒絕的她一瞬間臉上就掛上的鄙夷的神情。

可我剛走兩步,發現手機最後一絲電量已經耗盡,失去導航的我望着眼前的三岔路口茫然無措,又看了看身後的女人,無奈走了回去。

“姐,你知道中心公園怎麼走嗎”

“你去中心公園啊,早說嘛,我家就是那,那你打個車送我回去吧,剛好順路”老女人發現他的獵物又回來了,我心裡暗歎倒黴,只有攔了一輛出租車,和她坐上了車。

車上她熟練的跟我搭着訕,我卻一直沉默着,她也不嫌我不理她,因爲我的沉默使她確定了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身份,而且還是個靦腆的學生娃娃。

其實我只是看着出租車上的計價器,上面跳動的數字彷彿我心頭滴下的血。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車開到了紅牌街,我看着街邊清一色的理療理髮店,知道這裡爲什麼叫紅牌街了,因爲這裡就是紅燈區,還是特別低級那種。

在司機壞笑着的表情下我給錢下了車,我問那個女人:“好了,中心公園怎麼走?”,可那個老女人卻挽住了我,往她家那邊拖,一邊還說:“小帥哥,你纔來花都,這邊旅館老貴了,你別去花那些冤枉錢,就在姐家裡睡,走了一天累了吧,姐給你放鬆一下。”

我發現她的力氣很大,我懵懵的跟着她走,心裡還天真的想着這到底是本地人給外鄉人淳樸的好意招待,還是熟練的拉客套路。

她家就在二樓,我還沒完成我的沉思就被她拖進了黑黢黢的門洞,門哐的一身關上,我瞬間醒了過來,轉身就想開門跑。

沒想到老阿姨從後面伸進我的褲兜,一把掏出了我的手機,拿着就往裡屋走“小老弟,我看你手機沒電了,我先給你充充電,你先坐着。”

手機是我的要害,我連忙追過去搶回手機,沒想到老女人順勢一倒,肥大的身軀欺進了我的懷裡,三十五塊的香水味轟的一下迎面而來,薰的我差點休克。

她臉上已經掛上了職業的笑容“小帥哥,這麼着急啊,姐姐還沒給你講清楚價格呢。”

我連忙鬆開她,手上握着半截手機跟他爭奪着,“姐...你誤會了,我這就走”我拉着手機,她又順勢欺上身來,那股三十五塊的氣味又侵襲而來“別走啊,小帥哥你看看你都累成什麼樣了,都倒在姐姐懷裡了,別那麼靦腆嘛。”

我聽着她的話,胃裡禁不住一陣噁心,趕緊退了一步,使了蠻力終於搶過了手機,趕緊轉身開門就跑。

這個女魔頭髮現他的獵物跑了,立馬變了臉,在後面馬上就開始又追又喊:“小雜種!沒給錢就想跑嗦!給老子站到!”

我急匆匆的跑上街,她跑不過我,但是嗓門真的大,連罵幾句,整條街都聽到了,兩側窗戶陽臺上探出一個又一個衣衫不整男女的臉,我心想這下恐怕完了,要被堵了。但是那些看熱鬧的人只是笑嘻嘻的看着她追我逃,還起鬨到:“週二娘老了沒人要咯,今晚又開不到張了”

......

.....

狼狽的從紅牌街逃出來,我又開始在花都的大街上繼續我的旅程,其實我並不介意在週二孃的溫柔鄉里緩解一下一天的疲憊,只是實在囊中羞澀。

此刻已經是凌晨一點,花都的大街上除了酒鬼就是市容巡邏隊。

花都是一個沒有流浪漢的城市,任何露宿街頭的人被抓住都要被罰款兩百,拘留三天。在如此嚴苛的規定下,花都街頭確實沒有一個流浪漢,就算有,也睡在人滿爲患的拘留所裡。

好在中心公園離紅牌街不遠,我憑着路牌終於來到了這座大鐵門緊閉的城市中央公園面前,明天報道的公司就在鐵門對面,接下來就要找一個地方趕緊睡覺了。

我看着公園五米高的大鐵門和帶着通電鐵絲網的圍牆,放棄了翻牆進公園湊合一夜的想法。

那些穿着亮黃色馬褂的巡邏隊員已經在我身上嗅到了獵物的味道,遠遠的綴着我,就像鬣狗跟着將死的水牛,只要我倒下,他們馬上就會一擁而上,罰款兩百,拘留三天。

在中心公園附近轉了兩圈,我終於對花都這座國際化大都市有了更深刻的認識,這裡旅館最差的都是三百起步,網吧都是十元一小時百元起充,大街上乾淨整潔,找不到任何棲身之所。

就在我飢腸轆轆的又瞎轉悠了十分鐘,那些巡邏隊員臉上已經露出了勝利的微笑的時候,我突然發現了一塊寫着“三和街”的路牌後面,有一條燈火通明的小街。

裡面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有人三五成羣的圍在路邊臺階上吃喝打牌,還有很多人在街邊屋檐下舒服的睡着,街上霓虹燈招牌鱗次櫛比,全是網吧小吃理療等字樣,路邊還有很多小吃攤,餛飩餃子麪條炒飯的香氣騰騰昇起。

這一切跟外面冰冷的花都大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彷彿在沙漠中看到了一片綠洲,三和街那塊街牌像一個莊嚴的守護神立在街口,任何巡邏隊員都不敢靠近半步,看着裡面熱鬧的景象,聞着飄散出的蔥花面的香氣,我覺得,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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