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張亂七八糟卻空無一人的牀鋪在溫和的燈光下,也顯得異常溫馨起來。只要能擋住外面的風雨,再破再狼藉也是棲身的地方。
本小海站在牀頭,仔仔細細整理好了牀鋪。他回到宿舍門口想要將電燈拉滅的時候,一個慵懶的聲音響了起來,“先別關燈。”
雖然軟綿綿的像是沒有睡醒,但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卻把本小海嚇了一跳。
他驚恐地順着聲音看去,就在門口正對着的牀鋪,一個光溜溜的人正從上鋪向下爬。
本小海知道那個牀位的同學叫何振東,因爲牀鋪和教室座位都離得較遠,兩人並沒有多少交往。只是覺得這何振東,不只是個子大,而且模樣長得也非常着急,像是二十多歲的人。如果不是同學,會誤認爲他是老師呢。
看到何振東不着一絲布條地要出門,本小海善意地提醒他說,“外面可是冷得很。”
“沒事!”何振東頭也不回地打開門竄了出去。
本小海驚訝地長大了嘴巴,即使不怕冷,也得怕有人看見吧。而且離廁所足有二三十米的距離呢,萬一學校裡還有其他人,還不得把他當流氓抓起來?
本小海感嘆着何同學不畏寒冷不畏世俗的勇氣,脫了衣服鑽進了自己的被窩。屋裡沒有風,可是被窩是冷的,又讓他體會了一把雞皮疙瘩加渾身冷顫的感覺。
門“咣噹”一聲巨響後,跟着幾下“噗噗”的反彈碰撞,一股寒氣又吹進了屋裡。接着一聲輕微的“啪嗒”後,宿舍裡陷入了黑暗。
“插好門!”本小海提醒道,他剛纔回來的時候,何振東就在屋裡卻沒有插門。
過了幾秒鐘,還是沒有插門的動靜,本小海就又重複了一句“插好門!”。
“插啥門啊,說不定還有人回來。”何振東的聲音發着顫,這就是裝B不怕冷的結果。
本小海聽見何振東的聲音竟然就在自己的旁邊,不由得扭轉頭想要確認,不想自己的臉卻被一雙大手捧住了。他恐慌地喊道,“何振東,你要幹啥?”
“太冷了,給我暖暖手。”何振東的聲音依舊哆嗦着,手卻在本小海地臉上用力揉搓着。
“你有病啊,趕緊回你牀上睡覺。”本小海地嘴巴被捏得變形了,發出聲來也斷斷續續的。
“不去,不去,不去,天還不晚,說說話。”何振東鬆開了手,哧溜一下子鑽進了本小海鄰鋪的被窩,就是那個拽英語的黑胖子王濤的被窩。
“還是被窩裡暖和啊。”何振東的聲音還沒有恢復正常。
“被窩裡暖和?剛進被窩就暖和?”本小海想起自己剛纔鑽被窩涼被子的感覺,想着這個傻帽一定是凍透了啊。
“是啊,暖和,比你的臉蛋子都暖和。”何振東描述着被窩暖和的程度。
本小海嘿嘿笑着,這傢伙,說話還怪有趣呢。不過看他剛纔光身子跑出去的行爲,不只是有趣那麼簡單,而且還是中華牌高考專用鉛筆。
“你咋沒回家呢?”本小海沒話找話地問,既然他想說說話,那就得打開話匣子啊。
“不想回去。”何振東的聲音終於不再打顫,但是他的聲音裡卻又增添了沮喪的語氣。
“嗨,還有不想回家的?”本小海想這孩子大概是在青春叛逆期吧。可即使是叛逆期,放假兩天也該回家拿點東西吧,比如生活費。
“不行啊?我就不想回家。”聽聽這語氣,就是叛逆期的男孩子,“回家就煩,能煩死人。”
難道嫌家裡窮?還是嫌家裡破?本小海多心地想,如果真是這樣,得好好和他理論理論“狗不嫌家貧”的道理,“自己的家你煩啥啊?”
“不是煩家,是煩我爹我娘。”何振東恨恨地說,好像和爹孃有深仇大恨一樣。
這更不對了嗎?本小海用開玩笑的口氣說,“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醜啊,爹孃長得醜,你也不能嫌他們啊。”
“他們不醜,你看我這麼好看,他們能醜?”何振東一本正經地反駁完,才發現上了本小海地當,伸出他粗壯的胳膊就狠狠地砸在本小海的身上,“小臭屁孩子,敢耍我。”
“開玩笑,開玩笑。”本小海真怕了這個二百五了,下手沒輕沒重的,剛纔那下子把自己的晚飯都快砸出來了。
他想揮手砸回去,可自己細胳膊細腿的,能砸疼他?用手指甲掐他的話,那可是女人的招數。本小海想想何振東強悍的土匪樣子,直接就怯了。
“唉......”何振東長長地嘆口氣,“本小海,你覺得我多少歲?”
猜年齡?按照常規來說,讀高一也就是十五、十六、十七歲。但是這傢伙的長相可是老氣的很,而且他讓自己猜年齡,到底是想讓自己猜大還是猜小呢。
“二十歲。”最終本小海還是按照自己的真實感覺說了出來,小孩子都願意裝成熟,說不定這傢伙也願意裝老呢。
“挺有眼光。”何振東讚賞道,“我今年真是二十歲了啊。。”
我有什麼眼光?你本身就長得像二十多歲好不好。本小海笑着說,“我有一雙火眼金睛。”但他心裡卻嘀咕着怎麼樣才能二十週歲纔讀高一。難道是上學晚了,還是光留級了?
“奇怪吧。”剛纔還嘆氣的何震東此時語氣中透着快樂,像是要分享什麼秘密一樣的激動,“我上學時就十歲了,我又多讀了三年初三。”
本小海心想自己猜的兩個理由,何振東佔全了。
此時還沒流行復課,不過初中復課的人都是爲了考中專,還真沒大有復課考高中的。
考上中專就是吃國糧的人了,就像當年的自己。而考上高中,未來還是未知,所以復課生很少選擇考高中。
“這有啥好奇怪的。”本小海怕打擊了何振東的自信,裝作一點也不驚奇的樣子,“你看看初中高中都有很多復課班呢。”
“好吧,可是我二十歲了啊,兩年多後考大學,那時候就快二十三了。”何振東算着賬,又恢復了發愁的音調。
“你現在算這個有啥用,你當時報考高中時就該考慮到了啊。”本小海很無語,年齡大又不是今天才長出來的。
“我是早就算得很清楚啊,我就是想考高中考大學。”何振東咬牙切齒地說。
“那你還糾結啥呢?”本小海就不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