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好了全班鬨堂大笑的思想準備,儘量裝作平靜坦然的模樣,走進了教室的後門。
咦?剛纔滿屋子的人呢?怎麼沒了?
“你怎麼纔回來?快走,我們要遲到了!”葛虹急匆匆從前門跑進來,衝着我招手,“還發什麼呆?這節是體育課,大家都在操場!”
“操場?我……這個……”我低頭瞟了一眼兩條爛泥腿。
“哇!陶老師剛纔叫你幹什麼去了?種地?腳上這麼多的泥!”葛虹驚呼。
“呃,我……我不小心……摔進泥坑裡了!”總不能說是被那個“饕老師”算計了吧!
“別管了!今天的體育課很重要,聽說是極少露面的院長要來看看新生,所以我們三個班都要去上。”葛虹不由分說拉着我就往操場跑。
唉!真衰啊!這次又要丟臉了!我一邊奮力邁開糊滿了溼泥的腿,一邊在心裡哀嘆。
因爲操場“一覽無餘”,光禿禿的,既沒有美麗的風景,又沒有遮陽的樹蔭,所以不上體育課時,鮮少有人光顧。此刻,一眼望去,奼紫嫣紅,千嬌百媚。近一百四十個服飾各異的新生,分成了三個方塊,正站在驕陽下,等待着院長大人的檢閱。
我們三步並作兩步地溜到最左面的一個方塊裡,我選了個最靠角落的地方站好,心裡不住祈禱:上帝保佑!千萬不要有人注意到我!
鈴聲響過很久了,院長並沒有出現,連體育老師也不見人影。操場上的清一色菜鳥從竊竊私語到熙熙嚷嚷,不少人按捺不住性子東張西望起來。
“咦?什麼味道臭烘烘地?”有人掩鼻、蹙眉。做厭惡狀審視身旁左右。
“是你自己曬出來地汗臭吧!”旁邊地人連忙澄清。
“反正大家都一樣。難道就你是冰肌玉骨?就別嫌了!”身後地人不悅地諷刺道。
我不禁往後縮了縮。
“啊!天哪!她……她……”有人突然指着我怪叫。
我嚇得一哆嗦。剛想解釋。
“哇!她的臉……女鬼!”又有人驚呼。
臉?明明是腿啊!我詫異地想。
“不是你!是……她!”葛虹的聲音也微微顫抖,流露出幾分畏懼。
我一偏頭,呃。原來我旁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人!
面色慘白,身形消瘦,枯黃凌亂的長頭髮披散着,眼睛翻白,右半邊臉頰上有一條猙獰可怖的褐色疤,歪歪斜斜地從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雖然在陽光下。雖然不是第一次看見,但心頭地寒意依然不減半分。
她冷冷地望着驚叫的人,翻白的眼睛裡閃着仇視的光芒。
學院裡果然有這樣的一個人!她既然在陽光下出現於大家面前,那麼鬼魂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這位同學,你是哪個班地?”又一個熟人登場了。面容俊美,星眉朗目,一身運動裝,襯托出他的陽光和帥氣。嘴角總是掛着幾分笑,眉梢間微露的邪氣和冷冽。使得他的氣質更具有蠱惑人心的魅力。
“你是誰?”疤面女生有氣無力地反問,語調淡漠。
“我是學院的體育老師,姓雲。”他的語調親切。“你是哪個班的?”
“2班的。”她回答。
旁邊傳來一片唏噓聲。
“就她這樣子,怎麼也會被學院錄取?”
“臉上……咳咳,我們看着都覺得可怕,以後怎麼能做老師?”
“晚上看見她,準保做噩夢!”
“院長怎麼會收她?不會是親戚吧!”
“大概是走了後門地!”
議論聲肆無忌憚地鑽進耳朵,我注意到她的神色變了變,眼裡閃過一抹惡毒而冷酷的寒光!
“大家在議論什麼?”聲音不高但帶着不容置疑地威嚴。
姍姍來遲的院長大人在一片愕然中走到操場最前方。
她四十左右,長得並不醜,面容堪稱清秀。身材也還適中。可是,臉上毫無表情,就像帶了個面具一樣。
只有偶爾掃過的、居高臨下的凌厲眼神,才提醒我們,她是這學院的主人!
接下來,她例行公事般說了幾句歡迎的話,然後平淡地宣佈了幾點校規。體育課一定穿好校服和運動鞋;每天出操和晚自習要點名,也要穿好校服;校內嚴禁奇裝異服,非演出不許化妝;不許私自外出。外出必須有班主任開具“出門證”且不得少於四人;星期天加上專業課程,每月月底累積放四天假。所有男人(包括老爸、姨夫舅舅、哥哥弟弟之類的)要經過門衛和班主任審查,才能進學院;上學期間,嚴禁交男女朋友。違反以上校規,輕則扣分,重則記過,屢教不改者,留級或者開除!
呵呵,果然不愧爲“尼姑庵”。真有“滅絕師太”的風範!
懾於院長輕描淡寫得讓人發毛的語調。底下地新生只是偷偷吐舌頭,暗暗在心裡咒罵。誰也不敢吭氣。
疤面女生帶來的震撼、疑惑和恐懼在不知不覺中減弱了。
下課鈴聲彷彿是解除緊箍咒的咒語,大家不約而同地露出期待的微笑。
“好了,我就講這些。耽誤了大家一節寶貴的體育課,下午補上兩節吧!”女院長語調平緩,似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之類的話。
“三個班都上兩節嗎?”難得雲騰蛟也微微皺了一下眉。
“嗯。算加班,等一會叫教導處安排童老師、孫老師和你一起上。”她淡淡地說完,邁着頻率長短都一樣的步子,走了。
所有菜鳥的臉上均浮現出青綠色。
我們慘了!今天週末,下午本來就有四節課,五點下課後只剩一小時吃飯,因爲晚飯後馬上是自習(練琴時間),所有年級都要去搶琴房,所以一般要提前半小時吃完才行。
可現在我們還要再上兩節體育課,那麼吃飯怎麼辦?邊吃邊上?
隨後踱來的教導處任老師解答了這個問題。
“通知一下。92級新生今天下午提前45分鐘上課。”他地臉色波瀾不驚,顯然對院長的思維早已經習慣。
“真的要補上兩節課?”有人不死心,“吃飯時間不夠啊!”
“怎麼會?你們提前45分鐘上一節,再延後45分鐘上另外一節,還剩下15分鐘時間可以吃飯呀!”他耐心回答。
衆皆無語,臉上五彩斑斕。令人歎爲觀止。
這一天非常、非常充實地過去了。
熄燈前,雖然我們都很餓(基本都只搶吃了幾口飯),但還是早早躺上了牀,誰也不想動了。
偏偏這時,樓道里噼裡啪啦的,接着好像有好幾個人在吵嚷着什麼。
“幹嘛?今天誰還這麼有精神地嚷嚷?”張綺躺不住了,“我去瞧瞧。”
不一會兒,她回來了,身後居然跟着一個人。
“閔雨?”我一下子從牀上豎了起來。
“是我。”幾天不見。她似乎更瘦了。
“你這幾天到哪裡去了?”葛虹和高燕蘭忙坐起來問。
“家裡出了點事,我回家去了。”她的神色黯然。
“出什麼事了?”
“我奶奶……過世了!”
“哦,你也別太難過了!”我安慰她。“老人家去了另一個世界,就沒有煩惱、痛苦了!”
“只怕……我們就會有煩惱和痛苦了!”她咬牙說道。
“什麼意思?”我們四人齊聲問。
“那個兇星來了!”她冷笑。
“誰?”張綺驚問,馬上醒悟,“啊,你是說那個疤……”
“對!就是她!”閔雨激動起來,臉上不知是憤恨還是恐懼,“她到哪裡,死亡就會接踵而至,躲也躲不了。她不是比鬼更可怕?”
“她能帶來死亡?”張綺撓了撓頭,困惑地自言自語,“她是死神?閻羅王?性別好像不對!潘多拉、美杜莎?也不像,她長得實在太難看了!以她的造型,說像女鬼還比較符合!”
“胡扯什麼呀!”高燕蘭白了她一眼,“閔雨,你能具體說說,她是怎樣帶來死亡地嗎?”
“嗯。不過這件事說起來話長,今天我要睡你們這兒了!”閔雨不等我們回答。就反身關好門,坐到了葛虹的牀上。
“沒問題!等一會睡我的牀好了!”張綺從上鋪跳下來,也坐到了葛虹地牀上。
“那個申小婷呢?她和你一起回去地?”我突然想起。
“她……咳!聽我說完,你們就知道了!”她的聲調裡漏出一絲哽咽。
“剛纔樓道里……是你在和誰吵架?”高燕蘭問。
“我絕不和那個兇星住在一起!”她大吼,額角地青筋都要爆出來了。
宿舍的電燈泡受驚似的亂晃,滅了!
又熄燈了。
“別叫,別叫!人家還以爲我們宿舍發生兇殺案了呢!”張綺嚇了一跳,連忙安撫她,“你不是睡在我們這兒嗎?我們宿舍雖然都是怪胎。但保證沒有兇星!嘿嘿!”
黑暗裡。葛虹和高燕蘭各自悶哼了一聲。
“你住哪個宿舍?”我問。
“108。”她平靜下來。
“她……在你們宿舍?”
“嗯。我明天去找院長,誰也不能和她住一起!”她語氣堅決。
我們想到女院長那毫無表情的臉和滅絕師太式的作風。不禁對她的決定生出憂慮來。
沉默了一會,她嘆了口氣:“你們不要以爲我小題大做,她實在……”
“啊!啊啊!”超高分貝的尖叫劃破了宿舍樓的寂靜,也打斷了閔雨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