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點半我們在走道那裡等你,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你的人影。後來,……就吵了起來!我和許珊認爲應該馬上去找張露和莫倩倩,可常青和齊震卻堅持要等你來再行動。僵持了一會兒,我們突然發現凌老師偷偷從竹林裡出來,慌里慌張地朝舊樓走,手裡好像……攥着一塊被紅線裹住的東西。他們兩個一看,立刻跳了起來,臉色鐵青,緊張得什麼似的,二話不說就跟在了凌老師後面,沒辦法我們只好也跟着他們走。結果一進舊樓,凌老師就不見了,我們一層樓、一層樓地找。我和許珊在四樓走廊裡看見有白影一閃,我倆追過去的時候,地面……突然崩塌了,裂開了一個大口子,我和許珊就……先後從那個口子裡掉了下去!”葛虹說着,又狠狠瞪了常青和齊震一眼,大概覺得之所以被困在這裡全是他們的錯。“我們幾個男生在三樓,聽到了葛虹和許珊的尖叫趕緊跑上去,就看見四樓的走廊像是發生了地震一樣,地面不斷扭曲,中間裂開了個大口子,葛虹已經不見了,許珊正掉下去……我和葉飛衝上去想去拉她,常青在後面大叫不要過去,可是我收不住腳,一下子就跟着許珊一起掉了下去。”邵慶望了望許珊,眼睛裡浮起幾絲靦腆的笑意,“葉飛卻被常青拉住了。後來,不知道爲什麼,常青和齊震都下來了,只是沒再看見葉飛。”
“我和齊震是自己跳下去的。我留下葉飛,原本是想讓他在外面接應的。萬一……我們都出事了,也好留個人去報信!”常青很輕描淡寫地說完,雙眼灼灼盯着我問:“那個藍衣男生向你要什麼東西了嗎?”我心不在焉地搖頭,猶自思索着:在剛纔葛虹和邵慶的敘述中,我明明好像抓住了什麼,可是一下子思緒又紛亂了,到底是什麼讓我感到不對勁呢?“哎,你還沒有回答,你胸前掛着什麼奇怪的東西?”葛虹用手捅了捅我的腰。“哦,是一塊黑石頭!”我心裡突然一動,索性把掛在衣服裡面的靈石拿了出來。幾層紅線裹住的靈石,此時彷彿想要炫耀一下,白色的光芒更盛,晶瑩璀璨,令人眩目。“哇,這是什麼石頭啊?太神奇了,簡直像夜明珠!恩,不對,像……大鑽石!”許珊眼睛發亮,就像看見了真的鑽石一樣!大家都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它,露出讚賞和陶醉的目光。不過我卻發現常青和齊震望着它的目光中,都夾雜着不易察覺的苦澀。“它不是夜明珠,也不是鑽石,它是一塊石頭。不過它不是普通的石頭,它是一塊靈石!”我輕輕撫摸着靈石,霎時間,孫安寧、陳仇、常道長、徐奶奶、徐嵐、小珍、大虎的身影如電光石火般一一閃過,許多往事涌上心頭,荒園中悽苦悲憤的骷髏,徐宅裡猙獰可怕的饕餮;鮮紅的硃砂符咒,昂首怒吼的金龍;神秘的巫師,寒光點點的屍螢……最後,千絲萬縷都纏繞於眼前這光華畢現的靈石上!
“喂,喂,別發呆了!好像有……什麼東西朝我們這裡來了!”邵慶大聲提醒着,所有人才不捨地把視線從靈石上收回來。我擡起頭,果然,前面原本虛無的黑暗中,有一大片灰濛濛的陰影慢慢地在向我們移過來。近了,更近了,我倒抽了好幾口冷氣,頭皮陣陣發麻。不同於我們剛纔是靠着靈石的光芒才能看清彼此,這一大片陰影清清楚楚地現出了它的全貌——竟是一個個形貌各異的人!當然如果他們還算是人的話。只見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悄無聲息地移動着腳步。有的面容齊整,但雙肩塌陷,斷裂的手臂骨直直地戳破衣服,隨着走動的節奏,一下、一下地撕扯着翻出來的肌肉;有的四肢齊全,但頭卻像被砸開的西瓜一樣,黑不黑、紅不紅地向外猛淌着粘稠的血;還有的頭很完整,只是脖子卻像被什麼野獸咬斷了,耷拉着垂在肩膀上,好像隨時會掉下來;也有的從頭到腳都很完好,只是露在衣服外面的每一寸皮膚都是青綠色的,就像是地底下深埋了千百年的、生了鏽的鐵劍……“他們”整整齊齊地穿着各式各樣的衣服,面無表情地向我們涌來,看上去足有上百個!
“啊!……我的天哪!”齊震終於被這震撼的場面刺激地回過魂來,誇張地驚叫了一聲,中了箭似的跳到常青身後,還不忘死命拉着我的手亂嚷,“這……這是什麼玩意兒?鬼?殭屍?木乃伊?”他的聲音本就可怕之極,再襯着那些可怖的“背景”,其他人的臉個個煞白猶勝白紙,大家下意識地緊緊靠在一起,葛虹和許珊瑟瑟發抖,沒有當場昏過去,實在算是叨天之幸了。我看了看齊震,又望了望擋在我身前、握緊了拳頭的常青,反而不感到特別害怕,因爲齊震現在這個樣子總算是恢復常態了,不似剛纔……看着我的眼神如此奇怪,令我莫名地感到迷惘而悲傷;常青嘴上雖然責備我,但有了危險,他一定會站出來護着我!
那些密密麻麻的東西逼近了我們,並且很快把我們裡三層、外三層地團團圍起。“他們”沒有任何聲息,毫無表情地、靜靜地立着,不哭、不笑也不說話,上百個人(人?)甚至連微弱的呼吸聲也聽不見!“喂,各位……大叔、大嬸,咳咳,大哥、大姐,這個……咳咳,我們素不相識,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啊!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誰害你們,你們就去找誰好了,不用來死纏着我們吧!”齊震哭喪着臉,可憐巴巴、賣力地勸說着。“他們”絲毫不爲所動,反而又向我們移近了幾步,不過,“他們”似乎對靈石發出的白光有所忌憚,一觸及白光就會迅速退開。“怎麼沒有反應?不會這麼倒黴吧!你們真的是……鬼?這裡是地獄?難道是閻王爺爲了要搞活黃泉經濟,也在進行促銷活動,要讓我們參加‘地獄一日遊’?”“閉嘴!別胡說八道!”我和常青極有默契地大喝,阻止齊震繼續胡言亂語。“常青,怎麼辦?……你在找什麼?”我壓低聲音問。“它們忌憚你的靈石,暫時不會有危險。”常青頭也不回,緊張地掃視着“他們”,“我在找操縱它們的……東西!”我擡頭打量着這些圍着我們的“人”,雖然“他們”數量衆多、形貌各異,但給人的感覺卻是沒有任何差別的,確實像是一大羣沒有意識、沒有生命、被人操縱的傀儡木偶!
“咦?葉飛!”邵慶突然驚喜地一指左前方,我們循聲仔細辨認,果然發現了葉飛。他頭破血流,半邊臉上全是淌下來的鮮血,衣服上黑泥和着血跡斑斑駁駁,狼狽不堪地混在“他們”中間,所以倉促之間都沒能認出他來。“葉飛,葉飛,那些……都是怪物!危險,快過來!”邵慶是他最好的朋友,見他如此慘狀,心裡焦急便向他奔去,想把他拉過來。葉飛咧開嘴朝邵慶一笑,也舉步迎上去。
眼看葉飛進入了靈石的白光範圍中,他突然一個趔趄,毫無預兆地摔倒在地上,邵慶奔到了他跟前,連忙伸出手去拉他。就在這時,我發現伏在地上的葉飛一動不動,而他的影子卻劇烈地抖動了一下,猛地豎起來,悄無聲息地朝邵慶貼了過去!我不寒而慄,這種情況只能說明這影子不是葉飛的!“小心,他不是葉飛!”我聯想起稍前自己的遭遇,心念電閃已經明白了,急忙頓足大喊。可惜遲了!邵慶聽到我的大喊,手指剛剛拉住葉飛的衣服就縮回了,正錯愕間,那條影子飛快地貼上了他的前胸,青灰色的光芒倏地鑽進了他的身體。邵慶臉上錯愕的神情還在,可他的臉卻也在眨眼間變成了詭異的青灰色。他面對着我們緩慢地站直身子,臉上的肌肉不斷地抽搐,神情痛苦之極,好像在拼命抗拒着什麼。“邵慶,你怎麼樣了?”“邵慶,你說話啊!快回答我們!”我、葛虹和許珊都焦急地發問,但是邵慶的神情實在太可怕了,我們都不敢靠近他。“常青,怎麼辦?這……邵慶不要緊吧?”齊震使勁推了推呆立一邊的常青。“大家千萬不要靠近他!……我來想辦法!”常青的語氣很奇怪,他盯着邵慶的眼睛看,似乎在猶豫什麼。
片刻,邵慶的神情反而平復下來,他眼神空茫,臉上的青灰色也消褪了,整個人變得非常安靜。我們發現了他的變化,一時不知道是好是壞。許珊上前一步小心地問:“邵慶,你……你還好吧?有沒有感覺什麼不對勁?”“沒有!許珊,我沒事。”邵慶笑了笑,準備走過來。“別動!……如果你再上前一步,我就要對你不客氣了!”常青右手握拳,左手戳指着邵慶厲聲喝道。“你怎麼了?對我這麼兇!”邵慶言笑晏晏,神情看起來也很自然。“你已經不是邵慶,別再演戲了!你是誰?你是那個假扮葉飛把她推下舊樓的藍衣男生嗎?”常青冷冷地說,“你就是在這幢舊樓製造一系列血案的那個厲鬼吧!”“哦,你怎麼會猜到這個的?”邵慶,不是,也許是那個藍衣男生,饒有興趣地注視着我們,我、齊震、葛虹和許珊的臉一齊變色。“哼,我不是猜的!那條影子就是你的‘真身’吧,從它一豎起來,我就知道我找到了操縱那些……那些東西的元兇了!”“那你怎麼沒及時阻止我呢?”“我……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誰!你爲什麼要這樣做?”常青的神色緊張起來,他的右手微微有些顫抖。
“其實,你早就猜到我是誰了,只是你一直不敢肯定!”“邵慶”淡然一笑,便不再去看常青,反而望着我們。常青的神色僵了僵,垂下頭去。我們狐疑地打量着“邵慶”,只見“他”似笑非笑地站在那,望着我們的眼神裡並沒有預想中的猙獰和兇惡,倒是雲淡風輕的。“他”會是誰呢?我隱約感覺“他”應該是我熟悉的人。“你爲什麼要假扮葉飛把我推下樓?……你把葉飛怎麼樣了?邵慶呢?還有張露和莫倩倩,也都是你害的?你和我們有深仇大恨嗎?”我已經認定“他”是那個穿藍衣服的男生,所以憤怒地質問。“仇恨?我會和你們有什麼仇恨!不但是你們,就連這些……”“他”頓了頓,掃視着四周,“自1929年這幢樓建成以後,陸續慘死、失蹤的校長、老師和學生,都是和我無仇無怨的!”“他”的神情,有那麼一剎那,竟然是頗爲歉疚的,不過,那也只是“曇花一現”。“他”緩緩地把視線收回,神情漸冷,眼裡閃出了譏誚和殘酷的光芒:“即使沒有仇怨,但在我眼中本來就沒有什麼無辜、有怨之分,我決不會放過你們!萬千幽魂,纔是我想要的!”“他”把手一揮,黑暗中“呼呼”地風聲驟然猛烈,一團團慘青色的濃霧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氣勢洶洶地向我們逼過來。那些原本悄無聲息、恍如木偶的東西也開始動起來,各種淒厲可怕的表情代替了木然,那些醜陋扭曲、血肉模糊的軀體瘋狂地撲進靈石的白光裡,全然不顧觸及白光時變得更加殘缺不全!“它們不怕你的靈石了!怎麼辦?快想辦法啊!”葛虹和許珊驚惶失措地縮作一團,閉着眼睛急叫。我呆了呆,對這些不知是鬼還是妖怪的東西,靈石就算有力量能對付,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讓它施展出來啊!如果常道長在就好了,他一定有辦法應付的!心裡突兀地掠過這樣一個念頭。奇怪!我怎麼會想起常道長來了?
“你這個惡鬼!看我怎麼收伏你!”常青說着,左手舉在胸前,神情肅穆,手指曲伸盤結,口中唸唸有詞,緊握的右手指逢裡金光隱現。咦?這情景怎麼這麼眼熟?沒等我發問,他把右手瀟灑地一甩,一道金光直奔“邵慶”的前胸而去。“邵慶”不屑地嗤笑一聲,突然張開嘴朝那金光噴出一大口氣。
恍若無形的氣息卻帶起了糝人的陰風,金光半道被阻,在陰風裡莫可奈何地打着轉。我看清楚了,那是一道符,熟悉的硃砂符號在金光中鮮明閃亮,是“天師驅魔符”,我也曾經擁有過。看來,常青終究也對我隱瞞了一些事,他和常道長恐怕是大有淵源的,我暗自神傷。不過,用這道符來對付這樣一個厲鬼似乎力不從心!“救命!那些東西……常青,快來救我們!”伴隨着葛虹和許珊的驚呼,齊震氣急敗壞地叫嚷着,那些可怖的玩意已經逼到跟前,他們幾個只好不停地左躲右閃,可是可以活動的空間越來越少,好幾次,那可怕的斷肢殘臂都要沾到他們的身體了,實在狼狽不堪!“拿道符就想來收伏我,真是不知死活!”“邵慶”望向常青的眼裡滿是居高臨下的譏諷和憐憫,好像在看着一個自尋死路的可憐蟲!常青神色不動,全無畏懼地迎着這蔑視的目光,右手也平舉至胸前結了一個手印,那道“天師符”飛快地在風渦裡旋轉,未幾,符竟然燃燒起來,轉眼間就化爲了灰燼。我心裡一緊,一聲驚叫幾乎躍出喉嚨。卻見常青眼中光芒一閃,左手拇指掐住了中指和食指,清喝道:“疾!”那灰燼如同被膠水粘住一樣,一眨眼就聚成一團,然後“啪”的一聲爆開,三點白光冉冉升起,一下子變大了,在半空中一晃,變成了三盞搖曳着白光的燈!底座形如蓮花,沒有燈罩,就像是廟裡供在佛前的長明燈。更奇異的是,底座在白光映照下,折射出七彩的、夢幻般的光芒,看上去像是色彩斑斕的琉璃燈!我們驚呆了,全都怔怔地望着眼前這似真似幻的燈。燈甫一出現,“邵慶”的臉色驟變,雙眼立刻血紅,慘青色的光芒在“他”的整個身體裡亂竄。“九幽燈陣!……臭小子,你,你居然會使詐!”“他”好像非常畏懼燈所發出的白光,用手擋着光,踉蹌後退。與此同時,那些圍上來的可怕東西也僵硬地向後退去,而被燈光照到的,全身會發出“嗤嗤”的聲音,身形逐漸模糊,似乎正在蒸發!
“哇!好厲害!……九幽,這麼漂亮的燈居然起了這樣一個鬼氣森森的名字,真是太沒學問了!常青,那是誰起的名字呀?恩,這燈有點詭異,是什麼東西變的?不會也是鬼變的吧?鬼打鬼,哈哈,真熱鬧……嗚嗚……”“住嘴,齊震!你又胡說八道!”我反應過來,急忙拉過齊震,順手捂住他的嘴。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處境剛好了一點,又開始胡扯、耍貧嘴,可憐常青剛纔倒是神色不動,瀟灑鎮定,現在被他氣得又瞪眼又咬牙,嘴都要歪了。“……你要把我悶死啊!……我只不過發表一點個人的看法嘛,這可是‘真知灼見’,幹嗎對我這麼兇?咦,他的臉怎麼拉得比馬臉還長?眼睛瞪得跟個銅鈴似的,嘴怎麼也歪了?”齊震拉開我的手,神情十分無辜地繼續嚷嚷着。葛虹和許珊看看齊震,又瞅瞅常青的臉,實在憋不住了,很沒風度地狂笑起來。
“好了,好了,不要笑了!……再笑,影響了常青,那些怪物再撲上來怎麼辦?”我連忙提醒她們,要笑,也要等我們安全離開這個鬼地方再笑,危險還沒有過去呢!經我提醒,她們終於辛苦地忍住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