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華殿外夾道兩旁種了許多海棠,粉白花瓣堆滿枝頭,滿樹霞雲,微風拂過,花朵紛紛揚揚撒下,臺階前紅英凌亂。
霍明錦一步一步往裡走,長靴踏過花瓣,鮮血從刀刃滾落,身後一道長長的血痕。
羽林軍落敗了,皇帝身邊最忠心的太監也死得七七八八。
他帶來的兵士將整座宮殿包圍起來,裡面的人插翅難飛。
皇帝被押入內殿看守起來時,幾乎以爲自己在做夢,許久後,他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睚眥目裂,驚恐萬狀:“你這賊子!”
他是一國之君,霍明錦是霍家之後,此子竟然違逆祖訓,膽敢犯上作亂!
周圍的兵士面無表情,全然沒有對君王的敬畏恐懼,拎小雞仔似的將皇帝扔進內殿。
皇帝怒目圓睜,想要站起來,兵士一腳踹向他的膝窩,他慘嚎幾聲,額頭頓時爬滿細汗。
堂堂君王,此刻就如階下囚一般,任人魚肉。
霍明錦上前幾步,彎下腰,和皇帝平時,忽然擡起手中長刀。
皇帝臉色慘白,眼眶都要開裂了一樣,下意識往後躲。
霍明錦卻沒有傷他,右手扯起皇帝身上穿的常服一角,擦拭自己長刀上的血跡。
筋骨分明的手,骨節突出,動作慢條斯理,彷彿他手中的龍袍只是一塊平平無奇的粗布。
皇帝努力想維持自己作爲君王的尊嚴,但生死關頭,仍是不由自主感到恐懼,自心底冒起一絲絲透骨寒意。
他咬牙道:“亂臣賊子!霍家百年忠義名聲,全毀在你的手上。”
霍明錦嘴角一扯,脣邊一抹譏諷的冷笑,擡起眼簾,沉聲道:“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皇上,我霍家軍忠心耿耿,爲君王出生入死,馬革裹屍……你要除掉我,儘可衝着我來,不該拉他們陪葬。”
男兒要當死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
他生於霍家,長於霍家,還是個懵懂的孩子時,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麼。他在父兄長輩的教導下長大,爲國盡忠、蕩除敵寇的信念融於他的每一寸骨血之中,那曾是他畢生的信仰和堅持。
因爲心懷掃平狼煙、保天下太平的宏願,無論戰場上的形勢有多危急,他都無所畏懼。
他知道自己在沙場中的拼殺是值得的,所有的血腥由他們這些軍人來扛。他對敵人趕盡殺絕,斬草除根,但凡敢犯我邊境、劫掠我朝百姓者,殺無赦,哪怕要帶着隊伍在荒漠裡輾轉幾個月,也絕不放過一個。
只要國朝太平,老百姓安居樂業,豐衣足食,他揮出去的刀便不會猶豫。
殺的人太多,冷血如沙場戰士,也會生出彷徨疑惑。比如他的父親,每一次戰後都會嘆息霍家殺孽太多,鬱鬱寡歡。
霍明錦從沒有那樣的情緒。
少年時就隨軍出征,第一次殺人,熱血從刀下迸射而出,那一刻,他心冷如刀,鎮定從容。
因爲他心中有他的信仰。
直到那一天,同時被血脈至親、效忠的皇室、出生入死的軍中戰友欺騙背叛,然後眼睜睜看着跟隨自己的部下一個接一個死去……不是戰死沙場,而是活活餓死、渴死、因爲病痛疼死……
所有信念堅持頃刻間崩塌。
他前半生堅持的所有東西,都成了笑話。
寶華殿內,鴉雀無聲,穿黑衣的兵士彷彿死去的鬼魂一般,默默守在各個角落處。
霍明錦還在擦拭他手中那把長刀。
殿外還是一片嘈雜聲,衛士們來回走動,清理剛纔那一場大戰之後的狼藉和屍首。
即使尊貴如君王,生死也不過是一眨眼的事,就和那些羽林軍一樣,前一刻還勢如破竹馬上就要攻進內殿,現在,全都成了刀下亡魂。爛泥一般被勝利者拖行。
皇帝忍不住發起抖來,手腳冰涼,一種瀕臨死亡的恐懼徹底擊潰他的神智:“霍明錦,你想謀朝篡位,留萬世罵名?!”
聽了這話,霍明錦一笑,“謀朝篡位?”
他脣角勾起,慢慢抹乾淨刀上血痕,站起身,還刀入鞘。
“這天下太平已久,海晏河清,國富民豐,不管朝堂如何動盪,百姓仍然能安心度日,民心是向着朱家的,只有皇室血脈能一統人心。無故起戰事,只會給各方藩王一個趁機自立爲王的藉口,到最後,各方勢力割據混戰,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受苦的只會是無辜的老百姓。”
前朝戰亂頻起,老百姓飽受顛沛流離之苦,餓殍遍野,十室九空。太、祖於草莽中發跡,率起義軍一統天下,結束亂世,與民修養生息,到如今,承平百年,皇室恩德廣佈,乃人心所向,沒有人能撼動其地位。
聽他這麼說,句句仍然念着大義,皇帝眼神閃爍了兩下。
霍明錦卻話鋒一轉,“皇上,江山是老百姓的,不是你的。”
這天底下又不是隻有皇帝一個人姓朱,只要坐在皇位上的人是皇室血脈,天下就亂不起來。
至於皇帝手中有無實權,老百姓沒那麼在乎。
皇帝眼裡都能迸出血絲來,怒目道:“可笑至極!你口口聲聲惦記老百姓,卻如此大逆不道,悍然發動宮變,還欲弒君,你置蒼生於何地?”
“蒼生?”
霍明錦臉色冷凝,漠然道,“我只是一介凡人,顧不了蒼生。”
那是神的職責。
他是一個普通人,擔不起蒼生,也擔不起天下,現在的他,不怕身後遺臭萬年。仁義道德,倫理綱常,上下尊卑……所有學過的東西,一切都是虛妄,他全都不在乎了,他只信自己。
就像多年前他毫不猶豫揮刀斬斷敵人咽喉時一樣,他心裡沒有一絲愧疚或是猶疑。
戰場上部下們不由自主跟隨他仰望他,不是出於崇拜他高強的武藝,而是被他身上這種沉穩如山、強大而淡漠的冰冷決絕所折服。
他站在空蕩蕩的內殿前,高大的身影映在從窗外漫進來的花影中,勢如沉淵。
皇帝竟然被他身上刀鋒一般冷冽而又懾人的鋒芒給震得說不出話來,喃喃了幾句,強忍恐懼,冷笑道:“你手裡沒兵,趁朕不備犯上作亂,遲早要落一個死無葬身之地!朝中大臣,豈會容你?”正欲痛罵,忽然想起那些跟隨霍明錦的軍士,個個身姿矯健,出手狠辣,顯然身經百戰,不由毛骨悚然,“你哪裡來的兵?”
霍明錦不再看皇帝一眼,轉過身,只留給他一個冷漠的背影。
他走出內殿,對殿外候着的幕僚道:“去取準備好的詔書,開宮門,放內閣大臣進宮。”
幕僚躬身應喏。
不一會兒,內殿響起幾聲令人齒頰生寒的慘叫。
殿外諸人眼觀鼻,鼻觀心,宛如泥胎木偶,彷彿什麼都沒聽見。
寶華殿這邊的騷亂平息下來。
霍明錦趕往東宮。
牆頭弓、弩密佈,着甲衣的團營精兵如洶涌的潮水一般,鋪天蓋地,朝東宮撲過去。
乾清宮的大火還在燒。
硃紅宮門外,精兵和裡頭的軍士對峙。
“二爺,沈敬德以孫娘娘、太子妃和太孫爲人質,屬下不敢往裡衝。”領兵的將官小聲道。
霍明錦站在宮門前,負手而立,掃一圈左右,“無妨,你率領一百人從正門進去,有人從側門接應。”
將官鬆口氣,振臂高呼,“殺!”
兵士們齊聲狂吼,手中紅纓、槍高舉,密密麻麻,擺出整齊而威猛的陣型,強攻宮門。
東宮的宮殿遠遠不如外朝三大殿寬闊雄壯,地方狹窄,兩方在重重殿宇庭院內展開廝殺,大型兵器都用不上,唯有近身搏殺。
霍明錦早有準備,而沈敬德身邊的心腹是他的人,沈家的每一步安排他都一清二楚。
兵部的人,團營指揮使,各地總兵……但凡是響應沈家的,已經於今天早上被錦衣衛拿住。
懸殊如此之大,羽林軍們自然是兵敗如山倒。
沈敬德被生擒後,幾欲癲狂,嘶吼道:“不可能,區區錦衣衛,怎麼可能!”
他早就預備下人手防着霍明錦,爲什麼對方還是輕而易舉就攻進來了?!霍明錦沒有一兵一卒啊!
霍明錦一哂。
沈家的人防着他,皇上也防着他,都以爲他手下只有錦衣衛,把他當成一枚棋子,卻不知他當年從海上歸來時就暗中留了一手。
早在幾年前,他就一直在暗中招募兵士。
各地衛所的軍官貪得無厭,喜歡吃空餉,衛所一千士兵,上報朝廷時卻敢說手底下有一萬兵馬,他就是鑽了這個空子,養了一支軍隊。
他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軍隊的擴充有明確的詔令,甚至引他們一路北上進京,也是經過皇帝允許的,皇帝以爲他調動的是一支平定流民的雜牌軍。
至於錢財軍餉從何而來,皇帝大概永遠不會知道,那座海中孤島,其實是一座藏寶秘庫所在。
沒有錢,他哪能收買追殺他的人,重回中原呢。
他散盡家財安葬部下,從不置辦田地宅院,也不講究吃穿用度。
皇帝敏感多疑,心胸狹窄,但當他自以爲掌控誰時,又會盲目地給予信任。這些年,皇帝以爲他既沒錢,也沒人,只能老實效忠自己。
不過都是讓皇帝消除戒心的僞裝罷了。
……
乾清宮的大火還未撲滅,紫禁城的動亂已經徹底結束。
一切發生得太快,不管是沈家的人、宮裡的羽林軍、金吾衛、殿前侍衛、十二團營、五軍都督府,還是宮中的太監宮女,都彷彿像做了一場噩夢,毫無預兆就墜入風聲鶴唳之中,等回過神時,夢已經醒了。
內閣大臣、六部大員匆匆進宮,看到的沒有衝突,沒有僵持,宮人們抱着所有可以撲滅火苗的東西往乾清宮的方向跑去,一切井井有條,亂中有序。
“掌印太監和秉筆太監都爲保護皇上而死,沈敬德兄弟已經死在霍指揮使手上,霍指揮使前去乾清宮救火了,孫娘娘、太子妃和太孫安然無恙……”
小太監一一稟報。
王閣老雙眉擰得像麻花一般,急急道:“皇上呢?龍體可有恙?”
周圍的大臣們沉默地跟在王閣老身邊,一行人飛快往寶華殿走去,老邁的大臣此刻也健步如飛。
小太監低着頭答:“南廡走水的時候,皇上不慎吸入濃煙,又被羽林軍挾持,受了驚嚇……好在霍指揮使來得及時,沒讓賊子得逞,現在太醫正爲皇上診治。”
王閣老面色陰沉,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得太過古怪,不同大臣手中掌握的情報全都出奇的一致,那就是皇上預備收拾瀋家,誰敢妄動,會被皇上當成沈介溪的同黨處置。
所以這些天六部官員出奇的老實,沒敢在朝堂上鬧出什麼大動靜。
現在想來,他們所有人都被騙了!
沈家竟然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想效仿亂臣賊子來一個挾天子以令天下……
王閣老心如亂麻。
到了寶華殿,只見地上還有沒來得及清掃的血跡,空氣裡一股濃稠的血腥味。
衆人皺眉,忍着不適進了內殿。
幾名太醫垂頭喪氣,正聚在一起小聲說着什麼,看到衆位大臣來了,擡起臉,臉色慘白。
衆人心裡一驚。
太醫院的院判起身,跟着王閣老走到一邊,抱拳道:“老先生,皇上被濃煙傷了喉嚨,口不能言,肺腑五臟也傷到根本,我們正在想辦法……”
王閣老汗如雨下,沉吟半晌後,小聲道:“事關社稷,你無需隱瞞,到底如何?”
院判俯身一揖到底。
王閣老臉色凝重。
皇上時日無多,太孫年幼,又剛剛發生一場突如其來的動亂,他們還沒有理清頭緒……難道要扶持太孫登基?
可太孫纔剛剛落草啊!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尖叫。
衆人心頭髮顫。幾個年老的,已經快要支持不住。
今天發生的每一件事都讓他們措手不及。
幾個小太監驚慌失措,衝進寶華殿,跪倒在王閣老面前,“孫娘娘得知乾清宮大火是太子妃身邊宮人故意爲之,勃然大怒,掌摑太子妃,和太子妃起了爭執……不慎傷及太孫,太孫……”
“太孫怎麼了?”
王閣老膽戰心驚。
小太監淚流滿面,趴在地上不敢擡頭,“太孫沒了!”
衆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可能?
一日之間,沈家起事,皇上重傷,太孫夭折……
這天下,是要亂了嗎?
內殿,皇帝的貼身太監跪在牀邊,將太孫夭折消息告訴皇帝。
皇帝瞪大眼睛,神情瘋狂,喉頭顫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手腳僵直,連手指頭也沒法動。
“皇上,您節哀啊!”
太監面無表情地喊一聲。
皇帝不可置信地瞪着太監。
太監找來紙筆,“皇上,您是不是自知時日無多,要留下傳位詔書?”
他語氣恭敬,手上的動作卻粗魯。
這時,槅扇外響起腳步聲。
太監立刻收起輕慢之色。
王閣老進了內殿,看到皇帝落到如此慘狀,涕淚齊下,拜倒牀前,“皇上,老臣等救駕來遲,求皇上恕罪!”
其他大臣也都跟着跪了下來。
文臣通常是不跪皇帝的,見了面也不過是拱手作揖而已。但他們身爲朝廷大員,醉心於黨派之爭,竟然對沈家的動靜一無所知,還在暗中聯絡各方勢力,預備等沈家倒臺好瓜分空出來的職位,誰曾想京中已經亂成這樣了!
今天這一場宮變,他們難辭其咎!
皇帝張大嘴巴,面容猙獰。
太監伸手抹淚,哭着對王閣老道:“萬歲爺爺剛纔還能說幾句話,知道太孫沒了,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王閣老亦淚如泉涌,不管皇帝對宮人有多苛刻,對臣子有多涼薄,他始終是帝王。
衆人痛哭流涕,牀榻上,皇帝一雙眼睛都要裂開了!
終於,皇帝兩眼一翻,氣絕身亡。
寶華殿內,一片哭聲。
……
大理寺外,兵士層層把守。
“是五城兵馬司的人……”大理寺官員反閂上大門,躲在朱漆大門後,窺視外邊情勢。
他們都被看守起來了,剛纔督察院有幾個膽壯的試圖衝出去求救,被兵士幾下砍了腦袋,那頭顱帶着一堆血糊糊的東西,滾了一地。
三法司的人都不敢出去了。
中、東、西、南、北五城兵馬指揮中有一半是沈家門生。
膽子小的嚥了口口水,抖如篩糠:“沈家……不會反了吧?”
一石激起千層浪。
衆人臉色發白,其中和沈家利益相關的幾人立刻變了臉色。
他們手無寸鐵,逃是肯定逃不出去的,只能坐着等消息。
要麼沈家事敗,他們安然無恙。
要麼沈家事成,其實他們還是能安然無恙。
畢竟沈家就算反了,這差事還是得有人去辦不是?
幾個剛正不阿、脾氣暴躁的評事商量着要捨身取義,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剩下的人在一旁勸,“還不知裡頭情形,稍安勿躁。”
傅雲英沒有和衆人一起扎堆,霍明錦的幾個屬下將她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讓她躲好。
李昌親自帶人趕過來,潛入大理寺,守在她屋外。
知道局勢在霍明錦掌控之中,傅雲英心裡很平靜,坐在窗前,凝望窗外灰暗的天空,心裡一遍遍回想從武昌府到京師會經過的水馬驛站,她已經吩咐楚王的人手趕往必經之路上準備接應,以免路途中出什麼意外。
宮變也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最重要的是怎麼善後。她日後要輔佐朱和昶,所以現在絕不能冒頭。
巨大的燃燒聲音越來越小,彷彿雲銷雨霽,沉暗的天空一點點露出原本的湛藍顏色,那讓人喘不過氣的濃煙漸漸散了。
李昌推門進屋,語氣帶着明顯的雀躍:“宮中騷亂業已平息。”
靠近幾步,小聲說:“宮中傳出消息,皇上駕崩,太孫夭折,皇上留下一份遺詔,命內閣擇藩王嫡系血脈繼承皇位。”
傅雲英心口猛地一跳。
她知道霍明錦苦心孤詣,準備了許多周密的計劃……但她沒想到,皇帝竟然就這麼死了……
好半天后,她的心跳才慢慢平緩下來,官袍下的衣衫已經汗溼了。
事已至此,沒什麼好驚訝的。
至於那道遺詔,倒是不用發愁,經過之前的安排,最後內閣選定的人一定是朱和昶。
李昌偷偷看傅雲英幾眼,爲她的冷靜鎮定而感到驚訝。
除了一開始眼皮跳了兩下,這小子聽到皇帝駕崩,也能不動聲色,當真是沉得住氣。
“內閣大臣現在瞧着是王閣老爲首,其實不然,各處都安排妥當,二爺馬上過來。”
隨着他話音落下,大理寺外突然響起廝殺聲。
衆人屏息凝神,一顆心都快要蹦出嗓子眼了。
等喊殺聲停下來,評事扒在門縫後面往外看,激動得直掉眼淚,“是都督同知鄭大人!”
鄭茂以嫉惡如仇聞名,統領京兵精銳,絕不可能背叛皇上。
兵馬司的人已經被鄭茂帶着人團團圍住,衆人忍不住爬到牆頭、樹梢上,爲鄭茂和他手下的兵士喝彩。
也不知是自知不敵,還是看到所有被看守起來的官員都支持鄭茂因而心生膽怯,兵馬司的人很快繳械投降。
衆人趕緊清點人數,爲剛纔不幸喪命於兵馬司刀下的同僚收斂屍首。
刑部侍郎汪玫望着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感慨不已。
死的人中,有一個是沈介溪的學生。
督察院一直在沈介溪的嚴密控制之下,他的學生都無條件聽從他的號令,幫他打壓異己,包庇沈黨官員,沆瀣一氣,硬是把之前幾個彈劾沈首輔的御史給活活逼死了。
可今天,得知沈家起事作亂,沈介溪的學生中,還是有人願意站出來斥責沈黨狼子野心、倒行逆施,死而無悔。
這樣也好,皇上徹查沈黨時,他的家人能夠逃過一劫,不會受到牽連。
聽到外面的動靜,傅雲英起身出屋,想去刑部看傅雲章。剛纔那個隨從回來說傅雲章和刑部其他人待在一起,很安全,她忍住沒去找他。
李昌攔下她,道:“您答應過二爺,除非他親自來,不離開大理寺一步。”
傅雲英擡頭看天色,風驟起,濃煙被吹散,宮中的火勢應該撲滅了。
“那勞煩你請我二哥過來一趟……”她道。
傅雲章知道她擔心,應該早就找過來了纔對。
李昌吩咐旁邊的人去找傅雲章。
那人去了片刻,回來時,眼神有些躲閃,“傅主事說他忙,先不過來了。”
傅雲英臉色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