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的不滿表現是多方面的,學校沒有放假時就有人向老白透露了何校長要調走的消息,讓他活動一下爭取幹校長。
老白總認爲沒有成爲事實以前所有的活動會勞而無功的。
就如兩年前老白聽到消息說民辦教師要轉正,於是老白花去家中的5000塊錢,上跑市教委下跑鄉上的領導,最終沒把事情辦成功。
老白心疼的在家中病了幾天。但這一次老白就有了經驗,所以他就有了邊走邊看的這種態度,結果是路邊的消息卻成了事實,讓老白確實驚訝了一回。
按照學區的規定,年年所教班級的合格率達到100%,語文、數學成績平均分在85%都可以進入評定教導主任或是學校校長的行列。
可是我哪一次不是符合管理規定的呢?而且連續兩年都被評爲市級“先進教育工作者”,那一點不比小馬強,別說一個教導主任,就是一個校長也是綽綽有餘。
一想起這些白老師心中就有一種憋不住的難受,一種多年媳婦熬成婆的委屈感就涌了上來。
第二天早上班,老白就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不停的發呆,一種從未有過的嚴肅氣息從老白凝着的川字型眉宇間淌了出來,不停的從鼻息間噴出哼、哼的熱氣。
這也是老白多年來養成的一種習慣,凡是遇到傷心的事時,就像烈馬迎戰時的一種暴烈,不停地打着鼻息,給人一種畏懼感。
說起老白,已經有四十二三。
可每年總在聘任的履歷表上寫着三十六歲,老白原是村上的會計,因爲是高中畢業生,有一定的學歷,平時在村裡出黑板報,寫條幅都是他的拿手活兒。
因此得到村支書的器重。83年包產到戶後的不多幾年,村辦小學因教師人手緊缺,鄉上讓村上考查一名高中畢業生去教學,村支書當然就推薦了老白。
那時候去小學教學可是大家都搶手的香餑餑,誰能在村小學教書誰就要受到羣衆的尊敬,包括家裡人也是臉上有光的,弄不好還能弄個以工代乾的國家教師,這種待遇誰不爭先恐後的搶呢?
臨進學校教書時老白就耍了個心眼兒,拿出了村上人口登記簿把自己的歲數從三十一歲改到了二十三歲,把自己趕後生了八年。
想到一個二十三歲的民辦教師還有多少機會等待着他呀!
那時候的老白真是要多能有多能,學校裡大多數都是民辦教師,而且大多數都是初中畢業,別說教學質量如何,就是寫到黑板上的那幾個圈圈點點,就讓人知道是幾斤幾兩了。
所以老白的才氣不用捅就流了出來,不斷地鑽研教法,不斷學習教學經驗成了老白每日的必修課。
經過一年的拼搏老白得到了學區推薦參加全市教學經驗交流的機會,爲學區捧回來了一塊教學交流一等獎的牌匾。
使學區主任握着老白的手說了許多年青人大有希望之類的話,讓老白激動了好幾天。
後來情況就有了大的轉變,學區老主任調走了,新調來的學區主任是一位年紀輕的正規師範畢業的中專生,緊接着學校裡又不斷的更新換代,增加了好幾位師範畢業的教師。
而且這些正規軍各個都比老白強,黑板上隨便畫一隻小兔就像在活蹦亂跳,拿起筆來隨便寫幾筆就是正楷、仿宋、隸書等諸如此類的字體,讓老白馬上相形見絀,往日的意氣風發殺了個乾乾淨淨,老白的才氣也就有點灰灰得了。
這樣過了兩年,老白終於有了機會,考上了縣上的教師進修學校,也算拿了箇中等師範學校的畢業回來了。
雖然不是正規院校畢業,但還是覺得可以和正規師範學校畢業生站在一起了。
現在,時已過境也遷了,老白見人就唉聲嘆氣:沒辦法,民辦教師就是民辦教師,工資一半運氣也一半,這叫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完了他還要說上一句,適應改革嘛,就要有大氣度。
老白這時候的審時度勢好像有點晚了,但幾經周折他也總算有點看清事態的炎涼、人情的淡泊之態。
早知當年師範院校招收民辦教師入學的時候,它應該爲之奮鬥一番。
那時候因爲鄉上要經過幾次考評才能在全鄉推薦兩名,好多民辦教師都爭先恐後的往主管教育的領導家中跑,往學區主任家中跑,而老白卻名利清高,自己有才有德總要唯賢而用。
後來鄉上也對老白進行考覈,考覈成績也得到鄉領導的肯定,老白也感覺自己有希望。
結果卻令人失望,老白在全鄉校長打分中,以五分之差落到第十名,老白爲此還與學區主任鬧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情緒,老白總在無人的時候自言自語:“這世道咋是這樣的,這世道咋是這樣啊?”
然後兩口痰像箭一樣的射到地上,老白再走過去用腳狠狠的踩幾下,等坐回辦公桌前又開始了烈馬呼哧、呼哧的動作,讓人聽了有一種畏而遠之的感覺。
讓老白不能高興的還有另一個原因。
隨着教育教學質量的不斷提高,各機構都要進行改革。
教育單位也不例外,文件他在學區主任的辦公桌上也見到了,大致內容是教育教學質量要以平時的五備考覈爲準,對沒有上進心,教學水平不能提高,年歲已經大的民辦教師要予以堅決辭退。
更重要的一點是三年內不能取得大專文憑的民辦教師要勸退,最後的一點使老白有點啞然。
老白與本校的另兩位民辦教師一比,自己最沒分量,焦巖的老公是農副產品收購得大老闆,早已經通過熟人買了一個大專文憑。
聽說花了有一萬多元,金老師年齡大了,現今又要提升校長,又有小學高教資格證,要辭退是不可能的,等老白把這些事實放在面前時,確實把他給比了下去。
老白一想起這些煩惱的事情來,就心頭一陣陣發悶,原來不抽菸的他現在也一根接着一根的抽起來。
直到抽得滿屋子都是煙氣,老白也被煙霧包圍起來的時候,就有點不能自恃了。
鼻息又開始緊張起來,又啊籲的一聲一口濃痰啐到了地上,就撲嗤撲哧在辦公室裡不停的走動起來,他後悔當初不該從村上到學校幹民辦教師,你看現在村上的人哪個不是西裝革履、油頭粉面的。
就連當初那個瘸了一條腿的李老三,硬是利用自己是村上幹部,把公地佔了修了一院漂亮的磚房,誰都知道李老三仗着姐夫是村委書記,不停從村上撈實惠,但羣衆卻又敢怒不敢言。
老白想到這些委屈感就涌了上來,感嘆到幸福的日子咋就輪不上我哩!
聽天由命吧!誰讓咱命苦啊!
命苦既不能怨爹也不能怨娘,只能怨自己沒本事。
別人都想着怎樣賺錢的時候,我卻想着把家裡的錢給當官的送,別人都想着爭功逐利的時候,我卻想着把好事讓給年青教師,等別人都有了日天爺的本事的時候,卻把我老白往外擠兌。
難道老天就這樣對我不公平,老白心情極複雜的想着,嘴上不停地說“難道我就這樣被擠兌了,不能給自己爭來一點威風嗎?”。
人常說:男兒不立志,立志鬼見愁。對要立志,一定要把這口氣爭過來,不能讓這樣的好事和我擦肩而過,過了這個村再沒那個店,一步錯了步步都錯,錯了位置就等於隨風飄的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