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亦澄咬着嘴角一聲不吭,任憑長鞭抽在自己身上,破出一道道的傷口。何小蘿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慘烈的家法,這個兒子彷彿不是他親生的一般,哪有這麼對待的呀?不知爲何她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煙雨濛濛》裡面陸司令抽打依萍時的情景,簡直是禽獸不如!而她自己被人死死抓住胳臂,卻也不能衝上去,他就算是被抽到無力反抗,依然能看得出來,是有一口傲氣的。
也不知道抽了多少鞭子了,肖亦澄支撐不住,被一道凌厲的鞭風抽倒在地,那長鞭頓作雷陣雨,也不知道那矮胖老頭哪裡來的那麼大力氣,這要是在古代,一定是個武功變態的高人,鞭梢落滿他兒子的後背、腰、臀和腿上,最後才堪堪收住了手,那個人已經成了一隻紅斑馬了。
何小蘿快要跳破胸腔的心也隨着鞭子被收起來,微微平靜了一些。再去看那老總裁,卻喘氣喘得不疾不徐,面不改色心不跳,難道是經常抽兒子練出來了?他陰鶩的眼睛再次閃出寒光,冷冷地問:“再問一次,那個人他在不在後山?”
還有完沒完呀?怎麼抽打過了還要問?何小蘿心裡有些憤怒,肖亦澄卻伏在地上輕笑了幾聲,“不在!”
硬!何小蘿突然很欣賞他!明明都知道是在欲蓋彌彰,卻依然抵死不認,不屈不撓。
“你遲早會吃他的虧!”老爺子拂袖站起身,狠狠將兩臂背在身後,竟然擦過何小蘿的身邊,早有黑西服給他前面打燈開路,後面搬椅子斷後,浩浩蕩蕩地開走了。何小蘿驚魂未定地站在原地聽着不遠處的纜車喀喀聲,漸行漸遠,才走到肖亦澄的身邊,想輕拍他的肩膀叫他,卻見滿身的傷痕下不去手,只好嘆了口氣,喃喃道:“可惜了這身衣服了……”
肖亦澄撐着地慢慢直起上身,呻吟一聲,頹然坐在地上,皺了皺眉頭,卻沒有說話。
何小蘿想伸手扶他站起來,不料嘴裡又溜出一句,“他一定不是你親爸爸,好後媽哦!”
“別說無聊的話?”他心煩地打斷她。
“不過你剛纔好英勇哦!要是在戰爭年代,一定是個劉胡蘭!”
暴寒!肖亦澄哭笑不得,想甩開何小蘿來扶他的手,卻用不上力,被她撐着手臂橫過自己瘦弱的肩膀,終於說了一句順耳的話,“來吧,我扶你走,疼嗎,忍着點哦!”
“不,我今晚不能下去!”
啥?何小蘿眨巴了一下眼睛,以爲自己聽錯了。“你要回去跟樊東籬一起過夜?你還怕你老爸找不到他,要給他帶路不成?”
他的眼中綻起一抹無奈的笑意,“他們不用我帶路也能找到他,所以我根本不能讓他們上來,今夜我要在山口守夜。”
暈迷!何小蘿看他連走路都困難,還要在山口守夜?“這裡風這麼大,草地這麼潮溼,萬一還有什麼野生動物不小心光臨,豈不是要白白搭上一條性命?”何小蘿一個勁地危言聳聽,這些有錢人家的公子可真是有性格!
不料肖亦澄嘴裡淡淡溜出一句話,“你可以自己回去!”說完便不看她,那樣子彷彿讓她看到了今天這一幕便已經是奇恥大辱,再讓她陪在身邊,他的名節便要全部毀掉了。
何小蘿扶着他坐到乾淨的石頭上,然後拍拍手,說:“隨你了,那個纜車不難開吧?我先回去了!再見!”
說完華麗麗轉身,無視掉他眼裡一瞬間射出的寒光,哼,本姑娘還要愛惜生命,纔不會陪你喂老虎呢!何小蘿享受着剛纔忽視掉的那種詫異、挫敗、憎恨……甚至還有一些些不捨的意思,站在纜車旁邊,忽然淺笑。最終轉過身,回到剛纔離開的地方,那個人還保持着剛纔的姿勢,閉目養神。
何小蘿磨磨蹭蹭坐在他身邊,小聲說:“纜車在哪裡呀,我怎麼都找不到了?……你要不要緊,要不讓刀子送點藥過來?”
“剛剛打過電話,他們從另一條小路逃亡了……我不用藥,這點傷算什麼?捱一捱就沒事了……”竟然連眼睛都不睜開,拽死——
聽他的聲音那麼沒有底氣,怎麼會沒事?嘴硬!
“那找個山洞吧,好像開始下雨了!”何小蘿好心地說,這一會就不跟他鬥氣了,難道某人腦筋不正常,自己也一定要跟他一般見識嗎?……可是何小蘿在他們方圓十來米之內硬是沒有找到什麼山洞,夜雨淅淅瀝瀝地下起來,微涼地淋遍全身。何小蘿鬱悶了一刻,折了好多樹枝搭了一個小小的涼棚在他頭頂。肖亦澄擡頭笑笑,“搭得真笨真難看……”
怒……這麼黑你也能看見……算了……
何小蘿自己也覺得很難看,而且很小,只得靠着他坐下來避雨,卻感覺到他身上滾燙的熱氣。
“你發燒了?”
“噓,別說話,吵!”
“……”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彷彿睡意強大地襲擾。天暗得沒有一絲光,伸手不見五指。何小蘿偶爾碰觸到他的身體,那爛的不成樣子的花襯衣上佈滿了黏黏的東西,這樣會得破傷風的!她想了想,終於解開自己的外罩,脫下來給他披上,自己的裡面就只剩了一個吊帶了。一邊給他胡亂裹在身上,一邊罵道:“算你運氣好,姐姐我今天穿了個兩件套!哼!”
手機上的光亮了,顯示電量低,何小蘿突然從惡夢中驚醒,身上冷得像結了層冰,而且麻木得要命,睜大眼睛一看,肖亦澄的頭竟然枕在她的腿上,將那件小小的外套裹在肩頭,睡得一臉惡相。皺着眉頭抽搐着脣角,疼成這樣都能睡着?何小蘿鄙視了一下,輕輕去移他的肩膀,卻看到他的手機震動着滑了出來,在微明的天光下閃着來了一條信息。
撿起來一看,上面寫着:我已安全,樊。
“喂喂喂,起來了,起來了,你家大哥安全了,我們可以回家了,嗚嗚嗚……你這個豬,頭爲什麼這麼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