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宮中,亭臺樓榭依舊,內侍與宮女也隨處可見,但整個宮殿之中卻充溢着一種難言的冷清,哪怕是在盛夏之時,走進宮裡依然會感到幾分冷意,更別說現在正值秋季,樹上的葉子也都已經開始泛黃,看起來更加的蕭索。
李休邁步穿過宮中的長廊,一邊走也一邊打量着周圍的景色,隨着時間的推移,李淵也越來越自由,不但可以派人通知別人去大安宮見他,甚至有時還可以外出遊玩,不過這幾年李淵的年紀也大了,似乎越來越不喜歡動彈,平時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大安宮裡。
穿過前面重重的宮殿,最後李休來到李淵的寢宮,也沒讓人稟報,直接就走了進來,沒想到裴寂竟然也在這裡,與李淵相對而坐,兩個老頭正在下棋,看到李休進來時,只是他示意坐下,並沒有特別招呼。
李休也十分知趣,當下放輕腳步來到棋盤旁邊坐下,然後靜靜的看他們下棋,時不時還打量一下李淵,相比幾年前,李淵越發的蒼老了,頭髮和鬍子也幾乎全白了,臉上的皺紋更像是刀刻一般,同時臉色也很白,不是那種健康的白,而是白中發青,一看就感覺像是生了重病一般。
事實上李淵這兩年的身體的確不太好,比如前段時間還生了場大病,雖然治好了,但身體卻變得比以前更加虛弱,甚至御醫叮囑他儘量不要外出吹風,所以現在李淵和裴寂就只能呆在房間裡下棋了。
前段時間李休和平陽公主剛從南方回來,也立刻前來探望過李淵,還特意從南方給他帶來一些稀少的補品,不過幾天不見,李淵的氣色似乎並沒有好多少,這讓李休也不由得嘆息一聲,算算時間,李淵的死期似乎也就在這兩年了。
過了許久,裴寂忽然丟下手中的黑棋,無奈的一笑道:“太上皇棋力高超,這局臣輸了!”
“哈哈哈~,裴監你真是老了,以前和你下棋,朕是輸多贏少,卻沒想到現在總算是有機會報仇了!”李淵看到裴寂認輸,當下也不由得大笑一聲道,整個人也顯得十分的高興。
“陛下老當益壯,非臣下所能比也!”裴寂這時也順着李淵的話笑道,隨後又看向旁邊的李休笑道,“駙馬你終於回來了,怎麼樣,南方的風景如何?”
李休這次外出對外宣稱是對洛陽暫居,這時代交通閉塞,所以絕大部分人也不可能真的去洛陽查看李休是不是在那裡,所以絕大部分人都以爲李休真的在洛陽,不過裴寂畢竟不是普通人,他自然知道李休其實是去了南方。
“南方風景秀麗,特別是蘇州那裡不但景美,環境也十分舒適,我已經在那裡買了座宅子,打算日後老了,就搬到那裡養老。”李休這時也是笑着回答道。
“呵呵,你還這麼年輕,談養老未免早了點,倒是我與裴監都到了土埋脖子的年紀了,說不定哪天腿一伸,人也就沒了。”李休的話音剛落,卻見李淵微笑着道,不過說到最後時,他話中透出的那種落寞卻讓人有種莫名的心酸。
“太上皇何出如此不吉之言,臣與太上皇年紀相仿,但卻一向沒覺得自己老,前段時間還曾經騎馬打獵,這幾天天氣不太好,等到哪天天氣好了,臣陪同陛下外出打獵,到時比一比箭術如何?”裴寂這時卻是再交開口道,只不過說到最後時,連李休都能看出來他是在強顏歡笑。
“哈哈~,說起打獵,當初年輕的時候,你就不是我的對手,現在年紀大了,恐怕你就更不是朕的對手了!”李淵很喜歡打獵,聽到裴寂的話也立刻提起了興趣大聲道,裴寂也明顯想要哄李淵開心,因此也講起當初年輕時兩人打獵時的一些趣事,最後倒是讓李淵大笑連連,氣色也好了許多。
不過裴寂也看得出來,李淵叫李休來應該是有話要說,而且明顯不想讓他聽,所以最後他也十分識趣的起身告辭,只不過在走的時候,還不忘叮囑李淵多多休息,而李淵也親自把他送出殿外,一直等到裴寂的身影消失在宮門之後,李淵這才神情落寞的回到殿中。
李休一直默默的看着李淵和裴寂告別,等到回到殿中之後,李淵這才坐了下來,然後品了口茶水後,這才向李休問道:“駙馬你這次去南方,可遇到什麼有趣的事嗎?”
“額?這個……”李休聽到李淵的問話卻是一愣,搞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過了片刻這才反應過來道,“有趣的事倒是遇到不少,比如在運河上遇到遷到南方的突厥人,另外還海邊的一些縣竟然會有螃蟹氾濫成災,而海邊的人竟然不喜歡吃這些螃蟹,着實讓人驚訝。”
“呵呵,的確很有趣!”李淵聽到李休的話卻是神情淡然的說了一句,不過實在讓人看不出他對這些事感興趣,過了片刻之後,只見李淵這纔再次開口道,“聽說你剛纔又去了兩儀殿,朝中又發生什麼大事了嗎?”
李休聽到這裡卻又是詫異的看了李淵一眼,實在搞不清楚他這東一問西一部的要做什麼?不過最後他還是老實回答道:“啓稟太上皇,現在天下太平,朝中也沒有什麼大事,只不過前段時間有波斯使節來到咱們大唐,說起波斯使節,我在南方出海時,竟然偶遇他們在海上遇險,這纔出手搭救,並且送他們來長安,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陛下叫我去詢問一下波斯使節的事。”
“波斯使節的事我倒是聽說了,而且聽說一次還來了兩個,這倒是個稀奇事,不過也許是波斯離咱們大唐實在太遠了,所以擔心一個使團到不了大唐,這才從水陸兩路分別派了使節,卻沒想到兩個使團都到了大唐。”李淵當下笑呵呵的猜測道,他在大安宮裡閉門不出,也不怎麼關心朝堂上的事,所以對波斯使團的內情也瞭解的不多,更不知道波斯內部分裂的事。
“這個……波斯之所以派兩個使團來,其實……”
李休剛想和李淵解釋一下波斯派來兩個使團的原因,卻沒想到話剛一出口,就被李淵打斷道:“說起波斯,朕倒是想向你請教一件和波斯有關的事!”
看到李淵明顯對波斯的事情並不感興趣,但卻說又有一個和波斯有關的事要向自己請教,這讓李休也露出不解的表情,不過最後還是開口道:“太上皇請講!”
只見李淵沉吟了片刻,隨後這纔再次開口道:“聽說波斯離咱們大唐有萬里之遙,無論是從海上還是陸上,都要走上將近一年,不知是真是假?”
“萬里之遙可能有些誇張,不過波斯離咱們的確十分的遙遠,無論是海上還是陸上,都有太多的風險,走上一年也並不稀奇。”李休當下回答道。
“原來如此!”李淵聽到李休的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過了好一會兒,這才忽然又向他開口道,“駙馬,那你知不知道,波斯與美洲哪個離咱們大唐更遠一些?”
“這個……”李休聽到李淵的話也總算明白過來,原來李淵真正的目的其實還是想向自己打聽美洲的情況,不過他應該不知道自己和李承道見過面的事情,畢竟這件事連李世民都沒有察覺,更別說隱居在大安宮中的李淵了。
“啓稟陛下,波斯離咱們大唐雖遠,但總歸在一塊大陸上,相比之下,美洲卻在大海盡頭的另一塊大陸上,所以自然是美洲離咱們大唐更遠一些!”李休考慮了片刻再次回答道,美洲與中原剛好位於地球的兩側,自然要比波斯遠得多。
“果然是這樣,美洲竟然比波斯離咱們還要遠,可憐朕的兒孫們,竟然要到這麼遙遠的地方生活,恐怕就算是朕死了,他們最快也要等上一年才能收到消息。”李淵聽到李休的回答,當下神情悲愴的自語道。
李休聽到李淵的話也是搖頭苦笑,他就知道李淵會這麼說,不過想想也不奇怪,李淵的年紀都這麼大了,身體又不好,恐怕連他自己都能感覺到命不久矣,這時思念兒孫也是人之常情,特別是像李元吉和李承道這些不在身邊的兒孫,更會讓李淵掛念。
“駙馬,你說承道他們應該長大了吧,元吉的脾氣暴躁,也不會教孩子,就知道一味的打罵孩子,也不知道這些孩子會被他教成什麼樣子?”李淵神情蕭索的再次開口道,這時他身上再也有半分的帝王氣相,有的只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對兒孫們的思念。
“這個……承道他們的確都長大了,甚至可能已經開始成親了,齊王的性子雖然暴躁,但經歷這麼多的磨練,他的性子也許會變得更加成熟,而且承道一向穩重,應該會經常勸說齊王。”李休看到李淵的模樣也有些心軟,當下再次安慰道。
“駙馬,朕想在死之前再見一見元吉和承道,你能不能幫我?”就在李休的話音剛落,忽然只見李淵一把抓住李休的手臂,蒼老的臉上也露出嚴厲的神色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