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健新此言一出之後,徐靖蕾和賈璋柯都起鬨地“哦”了一聲,笑把他們兩人看着。而作爲當事人,杜安則是盯着黃健新,眼神疑惑。
黃健新是和張藝某同一代的導演,54年出生的他和張藝某一樣,一開始學的也不是導演,而是完全風馬牛不相及的新聞。畢業後進入西影廠的他做過編輯、場記,寫過劇本,當過副導演,也和他人一起合拍過電影,一直到85年終於獨立執導了自己的第一部電影《黑泡事件》,該片一經播出就造成了巨大轟動,獲得了當年的華表獎最佳影片,黃健新也是從此開始了自己的導演之路,如今是二線導演中頂尖者了。
杜安看了黃健新一會兒,也沒問真假,直接半開玩笑地說道:“黃哥,我還以爲你要說過來給我當監製呢。”
其實依照黃健新的成績和資歷,是足夠進入一線導演的行列的,但是他具體技術上有所不足——他更適合的職位是監製,可以說是中國最好的幾個監製之一,但是從導演的角度來說還是存在一些短板的,所以屈居二線導演。
黃健新一樂呵,笑道:“我倒是想過去當監製,就怕你不同意啊。”他說着,感嘆了一聲,“我也年輕過,你們年青人的心思我還不知道麼?我年輕那會兒當導演的時候,就最煩監製了,什麼都要插一手,經費什麼的也就算了,我怎麼拍他都要嗶嗶兩句,煩的不行。特別是從你以往的電影來看,你我的藝術角度有些差異,我要是去給你當監製,我還真怕我們打起來。”
杜安聞言,承認黃健新說得沒錯,不過也就更加奇怪了:自己什麼時候成了香餑餑了,黃健新這樣一位大腕兒都要屈尊來捧自己?還如此爲自己着想。
不過不管怎麼說,都是好事。杜安也沒再去多想,半開玩笑地又說了一句:“黃哥,你這麼說,我可就真要當真了啊。”
然後就見到黃健新一點頭。“本來就是說真的,什麼時候準備開戲了打個電話給我就行。”
見到兩人三言兩語如此突然地這樣一件大事定了下來,徐靖蕾在旁邊開玩笑地打趣了一句:“黃哥,我這兒也有戲,你要是閒着沒事也來我這兒客串一把唄?先說好。我可不挑啊,監製副導演員隨便你挑,只要不是來搶我飯碗就行。”
黃健新連忙把這個話題繞了出去:“小徐,你看,我這都定好了,接下來的時間都歸小杜了。等到他這部戲拍完,我估摸着也得忙起來了,實在沒空啊。”
一番話出來,大家也都看出來了,黃健新剛纔並不是抱着提攜後輩的心態才主動請纓。而是專程奔着杜安來的。
一番笑鬧之後,菜開始上起來了,衆人也開始用餐,杜安一邊吃着,一邊想着自己的心思:投資額這麼大,自己當導演,又有張藝某和黃健新掛名副導演,這《解放日》還真是有夠好瞧的了。
每天就是開會打瞌睡,散了會吃吃喝喝,時間過得特別快。馬上就到了今年的產業峰會結束的日子。
在場全是導演,隨便拉一個出來都有能力指導一場晚會,搞個精彩的閉幕式出來那是輕而易舉。不過大家似乎都是來休閒散心的,根本沒人願意搞這些幺蛾子。所以閉幕式並沒有,還是跟之前幾日開會時一樣,只不過多掛了一條橫幅罷了。
杜安坐在下面,依舊像往常一樣玩着手機,旁邊的賈璋柯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半晌,才終於開口道:“你就穿這樣?”
杜安看了眼他,又看了看自己,“有什麼問題?”他這不是穿得挺整齊的麼,也沒有露點。
賈璋柯提醒他:“你等會兒是要上臺發言的啊,還是壓軸發言!”
這幾天上臺發言的人,哪個不是穿得西裝筆挺的,怎麼杜安這樣一個要做最重要的發言的人,穿這麼一身就來了?
只見杜安上身一件真絲短袖,胸口一個美杜莎的圖像妖嬈,下身牛仔的七分褲,褲子上還破了幾道口子,腳上一雙白色板鞋,青春活力倒是十足了,還有點小風-騷呢,但是半點也不莊重啊,和這個嚴肅的會場格格不入。
杜安安慰道:“安啦,沒事的,別緊張。”然後繼續低下頭按手機,給遠方的某人發着信息。
賈璋柯看他這滿不在乎的模樣,也無語了,只能嘆了一口氣,不去管了。
管他呢,反正上臺發言的又不是自己。
越是臨近結束,時間就似乎過得越是慢,彷彿已經過去了十七個世紀,才終於臨近尾聲,邀請杜安上臺做壓軸發言了。
“杜安?”
很多人聽到這個名字眉頭都皺了起來。
產業峰會沒有臺本,誰在什麼時候上臺發言都是臨時才報幕的,除了某些有能量的有心人之外,其他人並不知道整個流程,所以他們也萬萬沒有想到,做壓軸發言的會是這個人——在以往的時候,這個時候上去的都是坐在第一排的那些頂級大導演們。
同時,這些人的心裡也想起了更多的心思:工會方面這麼做,是想要說明什麼?工作重心向年輕化過渡?但就是如此的話,也不該輪到杜安啊,還有那麼多一線導演排在下面呢,怎麼直接就跳過這些一線導演跳到杜安身上來了?
內地的導演排斥心理還小一些,香江臺灣那邊的則是心思更加活泛了:就算今年轉換策略了,要拉年青人上臺,但是他們香江和臺灣也有不少年輕導演呀,憑什麼就光挑這麼一個內地的年輕導演?而且都是圈內人,誰還不認識杜安?這傢伙今年才24歲好麼,這他-媽也太年輕了!在30歲都算是年輕導演的導演圈子來說,這根本就是幼兒導演,讓這個毛頭小子上去發言真的好嗎?
室內衆人一時心思各異,表現不一,而當杜安走上臺,現場彷彿有一架飛機低空掠過,悉悉索索聲一掠而過,恍若麥浪。
這傢伙穿成這樣就來做最重要的壓軸發言了?這也太不重視了吧!
臺下衆人表現各異。
唐繼禮若有所思地看着臺上這個在上個月剛剛打敗了他的年青人。馮曉剛賊笑着扭頭、對身邊的張藝某笑罵了一句:“這孫子。”,陳愷歌臉上表情不置可否,顯然對杜安的這一身打扮不太認同,張藝某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杜奇峰和徐客交頭接耳,湊在一起不知道說什麼,王嘉衛的表情全部藏在那副大墨鏡後面,就是個面癱……
杜安站在臺上。走到發言臺後站定,看向臺下,只見黑壓壓一片過去全是熟悉的面孔:張藝某,馮曉剛,陳愷歌,徐客,杜奇峰,吳雨森……
丟顆炸彈在這裡,中國的演藝事業立馬倒退三十年。
杜安腦海裡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無厘頭的想法。
他晃了晃腦袋,把這個莫名其妙的想法拋出腦後。伸手把面前的話筒抓到一個合適的位置,開始發言。
“自從1979年第一屆導演工會產業峰會召開以來,到現在已經有26個年頭了。在這26年裡,排除一些特殊原因外,一共召開了24屆大會,與會人員從當初的僅中國大陸,擴展到了香江、臺灣、美國、日本等等。大家從五湖四海而來,爲了同一個目標聚集到一起,那就是,交流經驗技術。將導演行業發展得更加興盛……”
現場確實也有外國導演,像是坐在後面的斯蒂芬-斯皮爾伯格、索德-伯格之流,可見“中國”導演工會產業峰會越來越名不副實了,但是影響力也是可見的越來越大。而這表象後面所代表的,則是內地影視業的崛起,現在已經是當之無愧的龍頭老大了。
杜安的發言波瀾不驚,除了一開頭隱晦地刺了一下後,之後一直都是些官方語言,聽的人昏昏欲睡。
眼見着差不多該結束了。他卻話鋒一轉。
“……我知道,大家可能對我這一身打扮有些好奇,畢竟其他人都是着正裝,我卻這樣子就上來了,似乎是對於這個場合不敬,”
杜安把稿子隨手放到一邊,伸手拿住桌子上的麥克風,直接拉了起來,走到舞臺中央。
這突然的舉動讓下面昏昏欲睡的人羣頓時清醒,都看着他,不明白他想幹什麼。
“我這一身很年輕,”
杜安往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因爲我是個年青人,我今年才24歲,在場很多人的孩子都要比我大了,論輩分,我可能要喊你們叔叔阿姨,”他又頓了一下,表情無奈,“也許還有大爺。”
這話一語雙關,臺下響起輕笑聲一片。
“我是個年青人,所以我這麼穿,這符合我的年齡特性。”
“而有人曾經在莫斯科對一羣年青人說過,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終究是你們的。”
杜安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點了點頭,“我覺得這個人說的不錯。”
臺下知道這句話的人又不禁笑了起來,另外一些人則是面面相覷,不知道笑點在哪。
“所以,年輕導演們,努力奮鬥吧。”
杜安聲音漸漸揚起來,“也許明年,站在這裡發言的就是你了!”
他又頓了一下,指了自己一下,表情又是無奈,“不過也許還是我。”
臺下衆人笑了起來,有人鼓掌。
若是張藝某杜奇峰之流說這樣的話,大家可能心裡還有些不舒服,但是杜安今天打扮得很嫩,而且一開始就把自己放在了他們子侄輩的水平上,這就讓他們容易接受得多了,不但不覺得這個年青人狂妄,反而不自覺地把自己的孩子代入到杜安身上,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只覺得他可愛。
馮曉剛哈哈笑着,遙遙指了指臺上的杜安,又說了一句“這孫子”,身邊的張藝某也露出了笑容。
果然銳氣,而且也挺讓他滿意的——拼年輕一代,哪個地區拼得過內地?
杜安則是站在臺上,鞠了個躬,道別,回去發言臺把麥克風放下,又看了一眼臺下歡樂的衆人,想起了一個問題。
明年還會是他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