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日的早朝中, 高阿那肱上奏,表示齊國作爲一個強國應該有一個強國的氣度,在戰勝了周國之後應該施以恩惠以示寬宏。
而能夠表達其意的最好方式就是送回周國權臣宇文護的母親。
此話一出馬上引出了一波又一波的爭論。
宇文護之母, 在三十五年前被齊國俘虜。在那之後, 宇文護逐漸成爲一代令皇帝都對其言聽計從的權臣。此間更是有多次派說客來齊國遊說, 希望可以放會其母, 但都未果。
而今, 何以又要在與周國的對戰中獲得空前成功的時候放回這位宇文護之母呢?
對這個提議,朝中有很多大臣都持反對意見。
但無奈,高阿那肱爲和士開的勢力之中地位極其高的一人, 很多並不屬於和士開陣營的人都不敢提出自己的這一意見,甚至還違心的說着附和的話。而大部分已經決定依傍蘭陵王高長恭和又回過頭重新追隨琅邪王高儼的大臣則不由分說的持反對意見。
就這樣, 莊嚴的大殿成了雞飛狗跳的菜市場。但又如何呢?這樣讓尋常百姓看到了必定會笑掉大牙的場面對於天天上朝的官員們而言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
那長恭呢?
他並沒有對此發表任何的評論, 他只是在思考着, 只是思考而已。
在他看來,如跳樑小醜一般的佞臣沒有一個提議會是單純的。他們總是喜歡假借一個幌子來達成另一個他們見不得人的目的。且每每至此都喜歡把那個幌子上升到民族大義, 國家存亡的高度。
“陛下!臣以爲,在狠狠的打敗了他們之後再給予他們這樣的好處,這樣的威恩並施不是正能突出我齊國的氣度,讓那些個小國知道國力上的差距,讓他們知道自己有多麼的渺小。這樣, 他們以後不就敢冒然的挑釁了麼?”
一個大臣看似慷慨激昂的說到。
聽到這裡, 長恭的嘴角微微翹起。
終於找到癥結所在了啊。
送回宇文護之母, 是爲了讓周國知其恩惠, 使其不再冒然向我齊國發兵。這樣, 就可免去戰端。
而沒有仗可打,雖也會影響太子一方的斛律光, 但斛律光終究已是老將,一兩日沒仗可打併危及不到他的地位。
而我方則不一樣。與和士開那一方文官居多的情況不同,我方勢力則爲武將居多。而且……又以以我爲首的新銳勢力爲甚,靠得就是一股子銳氣。
若……沒有仗可打的話,在朝中迅速爬升的地位會停滯不說,時間一長必會被那些老臣們重新壓下去吧。
不得不說,這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一步棋,但前提是我想要在朝中獲得至高無尚的地位。而對於這一點,你們明顯是想錯了。你們的這個提議恰恰是我所向要的。
回想起半年前剛剛回朝的時候,自己也曾提出了同一個請求。卻被他們叫囂着給否決了。
這就是可悲的此一時彼一時。
當時的自己作爲剛剛立下新功的武將,需要極力的打擊銳氣。而現在呢?
他們又爲了要使自己失去在朝中迅速爬升的籌碼而重新提出了半年前曾經叫囂着否決的提議。
而這時那一張張彷彿要吃人一般的面目卻變成了那樣誠懇的忠臣……
我應該笑麼?
也罷,就讓我再爲你們找個更好的理由吧。
“臣覺得,這個提議非常之有理。”
即使在一陣嘈雜中,長恭的聲音也還是那樣的引人注意,使得所有人都忘了自己現在應該講什麼而停下來,只是看着他。
在明白這個提議意向所指的人看來,要麼蘭陵王高長恭是個蠢材,要麼他就是瘋了纔會表達這樣的一個贊同的意向。正常人都不會無緣無故的去贊同自己的政敵所提出的任何提議的。而去除了所有與陰謀有關的東西,這個提議對他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
而這個一向少言寡語的武王又何以,何以在這個節骨眼上幫太子一方呢?
衆人不解,武成帝亦是不解。
或許,此刻除了卿雪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理解了吧……
這一刻,贊同敵方勢力爲了削弱自己的勢力而提出的議題,只爲了那個身在遠方的朋友……
“臣愚以爲,此刻周國軍隊雖已被我軍打退,但其此次派出的軍隊並非周國的主力軍隊,只是用來刺探我方情況的先遣部隊。周國的元氣並沒有被傷到。而周國與突厥的聯盟卻還在。
只要周國與突厥的聯盟還存在一天,那麼他們就有比我們強的兵力。
我方想要保留優勢就唯有分化周國與突厥的聯盟。而分化兩國聯盟的最好藥劑就是宇文護之母。”
長恭不卑不亢的用不帶有任何意思情緒起伏的音調說着。而心底呢?卻是在嘲笑着。
顯大國之威?
那只是孝昭皇帝還在的時候的事了吧?
而現在麼?我齊國的優勢在一日一日的減弱,弱到只要周國和突厥聯合起來就會殫精竭慮了……
一眼掃過朝中的那些大臣。
他們之中有多少人是有存在的意義的呢?
而長恭此話一出,立刻引來了很多人的贊同聲。那些人大部分都是太子黨陣營的。而長恭陣營的呢?
他們收起了先前的反對之聲,沉思了起來。
“朕以爲蘭陵武王說得很有道理。那麼,准奏!”武成帝對於此事做了最終定奪,而他的眼睛沒有一刻是離開長恭的……
“且慢,陛下!”
“還有什麼事?”
“臣以爲,如若是我們派使臣去與那周國人說要放會宇文護之母,則首先在氣勢上就低人一等了。”
“哦?那蘭陵武王還有什麼妙計呢?”
“等。”
長恭接收着大殿之上幾乎所有人投來的疑惑不解的目光,清晰的吐出了這個詞。
“世人都知道那宇文護爲一孝子,這麼多年來,他幾乎每年都會派人過來遊說,我們……又爲何不等他自己派人過來呢?”
“這……王爺,這我們應該等到什麼時候去呢?”
這時一位資歷頗深的老臣站了出來問道。
長恭的提議他從頭到尾都有很仔細的聽,對於長恭的話他贊同不已。只是在聽到了這裡時,他疑惑了。等?這要等到何時去?若那宇文護今年不準備派人過來遊說,使得我方把他的母親放回去,直接便和突厥聯縱,打了過來這又該如何是好?
“不會很久,臣斗膽猜測,兩個月內必有來人。”
此刻長恭擡起頭,眼睛直視武成帝,那暗紅色的光華中漸漸顯示出那一種令人臣服的威嚴,深深的刺痛了武成帝。
這蘭陵武王……究竟,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已經成長爲了什麼樣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