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大家都打得並不輕鬆, 但到現在爲止倒下的都還是那些正規軍的精英。而至於鬼面軍麼，他們和這些臨時組建起來的正規軍精英不一樣。
他們擁有的，是他們自山賊時代起就有的默契。而經過金墉城一役的共通的與敵人生死相搏的歷練, 經過幾乎每日都進行的團體戰, 這種默契似乎已經成爲了溶入他們血液裡的一部分。
是的, 他們每個都是獨立的霸王。但這卻不代表着他們是隻知道着屬於自己的戰鬥的人。
就如同和狼牙並不隸屬於同一小組的謝衝會衝出了重圍, 冒着身上掛彩的危險去支援由於衝得太快而被圍困在中心地帶的狼牙。
就像非主力隊員也會因爲想要讓戰力比較強的左古大叔上前一搏的緣故而主動的守在尉相願的身邊, 儘管如若他們衝上前去會獲得更好的戰績。
更不用說尉相願這樣的黑暗中的偷襲者了吧？
於是乎，狼牙盡情的在那些個敵人之中跳躍着，每一次的落下都會帶來難以分辨的悶哼聲。又或者說, 即使是他在空中跳躍着時也會迅速的解決着在他的附近對他做出合圍之勢的正規軍們。
即使那鋒利的“狼牙”被碎布層層纏繞，但那似乎早已成爲他身體的一部分, 成爲只屬於他的銳利爪鋒。
一陣又一陣,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從檢閱臺上爆發出驚歎聲和喝彩聲了。雖然他們各自都屬於不同的利益集團。但在這個時候, 他們選擇了爲這場可以稱得上是表演的比賽而喝彩。
鬼面衆的大家並不如長恭那般，即使戰鬥時化身爲修羅, 那也是黑夜中美得懾人心魄的血紅。他們的戰鬥就是那樣的乾脆又極富個人特點。就好像每個人都化身爲一把武器般鮮明。
當然，在團隊中不乏一些擁有觀賞性的人。
就像狼牙那彷彿一隻山貓在山崖之間來回跳躍的攻擊方式，即使在被逼得最爲緊迫的時刻他也沒有喪失那一份輕盈的凌厲感。
也像尉相願當箭在弦上時的犀利。或許這也正是讓那些貴族小姐爲他尖叫的原因吧。
又好像……
這樣一數，似乎每個人都擁有一種只屬於他們自己的，微妙的……吸引力吧。
傅戰捷的實力在鬼面軍之中可以稱得上是弱的了吧。他之前也只是一個小城之中實力排得上數的人吧, 面對如此衆多的, 在皇權的集中地的精英, 他難免捉襟見肘。
但是……這幾個月和鬼面軍的相處, 讓他此刻有了絕對不能夠輸的原因。爲了把他放置在這樣一個讓人熱血沸騰的隊伍之中的卿雪小姐。爲了……讓他能夠作爲鬼面軍的一員而出現在這個皇家獵場……
所以, 即使他的身上已經有多處的掛彩，他也絲毫沒有退縮之意。
或許是這樣的傅戰捷影響到了從不輕易在人前展示自身實力的劉修。從來就鮮有表情, 又毒舌的劉修不聲不響的緊挨在傅戰捷身邊，作爲一個自金墉城起就同生共死的戰友，夥伴。儘可能的爲傅戰捷擋下攻擊。
他們兩人的表現，也稱得上讓人爲之動容吧……
正是大家這樣的表現，讓檢閱臺上的小高儼緊緊的握住了華服之下的“銀月”。
好想……好想和他們一起！
他的內心深處這樣的叫囂到。
小高儼並不會單純到讓人想要去嗤笑他的天真。相反，他對於在朝廷上下瀰漫着的陰謀的氣息異常敏感。但他與他那喜歡玩弄權勢於手掌之間的胞兄高緯不一樣。
他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
如果可以的話，他只要天天能跟鬼面衆打打鬧鬧，向卿雪姐姐撒撒嬌順便看看高長恭皇兄的變臉。再沒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懲奸除惡一下。這樣的話，日子就完美了啊。
可惜他偏偏不能。他需要隔三岔五的穿上華服回宮報道一下。如若是以前，能夠看到父皇對自己寵溺的笑也就算了，可如今……
偏偏母后又是一個骨子裡勢力的人，在自己失寵了之後，她對自己也明顯沒有以前上心了。明明知道……在皇宮這地方，就算是自己的親生孩子也只是利用的工具……
長恭原來只是默默看着鬼面軍獻上的這場表演，臉上並沒有任何的表情起伏，眼裡流露出的卻分明是濃濃的期許。
但他卻很快的發現了小高儼的不對勁之處。
或許，今天這個宴會之上所發生的事對他的打擊太大了吧？雖然表面上裝出一副那樣不在乎的樣子，但骨子裡卻也只是一個希望能夠得到關切的小孩吧。
但是……高儼你必須堅強起來，就像當年的我一樣。我相信你可以比我做得更好……
很快，又一陣轟動性的喝彩響起。
長恭再次把目光射向了檢閱臺前方，隨即明瞭了。
原本，當雙方交戰時，一方的兵力倘若銳減到一半即可判定是輸了。而看現在的情形，那正規軍所減少的兵力又何止是一半呢？即是如此，勝負已分。
而在一邊不想要錯過任何一個細節的段韶，斛律光，徐顯秀等有識之武將當然也看到了這一點。在由衷的讚賞之時，眼中的戰意也更濃了。
是啊，鬼面軍可是把他們各個部隊之中的精英打得潰不成軍啊，還是在這種懸殊的人數差之下……
“呵呵，這說明我齊國的英雄才俊已興起啊！我輩可能是老了吧！”生性最爲豪放，少年時曾爲遊俠的徐顯秀如此笑着說到。
而段韶與斛律光則但笑不語。
段韶在政治上一直都是中立一派，從不會參與扶持或者加強某股勢力。與其說他是爲國君效力，到不如說他是在爲一國效力。所以當他看到長恭的崛起時纔會那樣的欣慰，就好像一位長着看到自己後繼有人一般。但他不會因此而偏幫長恭什麼，也只是會把他對長恭的欣賞之情藏在心底。
這也是爲何段韶處在權力的中心卻經過幾次掌權者的變換而屹立不倒的原因。
而斛律光則不一樣，他飛速崛起的地位曾因爲牽扯進前一次的皇權鬥爭而變得停滯不前。爲此，他損失了一位心愛的女兒。也正是如此，使他變得少言。使他對於自己的令一愛女變得更加得寵愛。在這個名爲斛律虹的女兒身上加註了一位年過中年的父親對兩個女兒的寵愛。
所以……他無論如何都會盡心的守護斛律虹的幸福。所以……他會幫助那位已和自家女兒定親的太子……
也就是因爲選擇了幫助皇太子高緯，纔有了最後的悲劇。那一出既是屬於他斛律氏一門的悲劇，也是齊王朝的悲劇……
但是此刻歲月還沒有被蹉跎，英雄也沒有離去。時間被定格在了那一段讓所有的齊國人都會發自內心的微笑的那段歲月。
而此刻在皇家獵場，爆發出的是如雷一般的掌聲，鬼面衆贏了啊。
隨着勝敗之勢的分曉，鬼面軍之中爆發出了歡呼聲。有很多人已經在不顧身上的傷痛，把幾個戰績頗豐的人拋來拋去了。
那一刻，那些凌厲逼人的氣勢彷彿全部都消散殆盡。在他們身上充斥着的，是勝利過後的，最單純的歡愉。
在這個時候，什麼爲了鬼面軍的尊嚴而戰，什麼爲了在以前欺負他們的正規軍面前一血前恥的願望似乎都已經被他們拋在了腦後。
他們贏了！
此時在他們腦袋裡的只有這四個字。
他們一點都不懂得要在這羣皇宮貴族，達官貴人面前裝出大好青年的謙遜有禮來。他們似乎也忘了……現在還是在會操期間……
而藍卿影看着這樣的鬼面衆只是但笑不語。清冷少年身上的寒氣似乎被他們融化了些許。起碼……此刻他嘴邊的笑容沒有了那若有似無的苦澀。
也罷，就讓你們如平日裡一樣的在戰後歡呼吧。因爲這纔是鬼面軍，真正的鬼面軍。那支讓人想要一直待在那裡，不願離開的……鬼面軍。
“蘭陵武王，你的這支鬼面軍還真是讓人驚喜連連啊。”
也許人在年輕的時候就是會被這樣的事而感染。即使是如武成帝這般的人也會被這樣一支擁有戰魂的軍隊所影響到自己的情緒吧。
畢竟，無論發生了多少的事，他也只不過是一位登基了三年的，二十八歲的君王……
無論以後會發生什麼，至少在這一刻爲他們所感動吧。忘記那些陰鬱，在此刻，真心的讚美這支屬於自己王朝的軍隊……
似乎在那之後出現了很多上前來欲與長恭說話的文官，但到底還是被那些武將們擋了下去。
在武將們的心中，蘭陵王就只是一個武藝高強的人。可此次金墉城發生的事卻讓所有人還沒有準備的時候就慌亂了手腳。
懷疑的，探究的目光自長恭回朝之後就在朝堂之上齊齊向他射來。
而此次的會操無疑是給了所有的武將們對於蘭陵武王真正的實力一探究竟的機會。於是乎他們睜大了眼睛，拭目以待。
或許會笑他們的張狂，但卻一刻也沒有懈怠的看着那支神秘隊伍的表現，毫不鬆懈。所以纔會在看到那個拿着不知名武器的大個子又一次衝撞開來的時候震憾，所以纔會在那個如充滿野性的某種動物一般在危機四起的敵陣中飛快跳動時激動，所以纔會在……
自己是在什麼時候失去了控制爲着他們叫好呢？
雖然看到了自己的一個部下又一次的被他們打到在了地上，可心中卻還是不可思議的爲他們叫好。
好吧，他們承認，看着這樣的鬼面軍，心中是存有對於那個剛剛弱冠之年的蘭陵武王的忌妒的吧。
但是誰都明白，這樣的一支部隊是不可能在他成立的那天起就具備這樣的實力吧。會在戰場上綻放這樣的光彩是因爲他的首領所帶給他們的軍魂。
於是乎，對於這個出生卑微的皇子產生了敬佩之情。
這就是一種最爲簡單的軍人與軍人，將軍與將軍之間的情感。
他們崇拜英雄，崇拜強者，僅僅只是這樣。
即使他們都屬於不同的權力陣營，他們也會在此刻對他發出真心的讚美。
他們……共同見證了一顆日後日後對於北齊有着重大影響的新星的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