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龍萬三勝立即陪笑道:“道長,這是敝幫龍副壇主龍振南。”
靈均道人聽得暗自驚凜,心想:“龍門幫一個副壇主,就有這等身手,人言龍門幫臥虎藏龍,高手如雲,看來真個不假!”
一面收起南明劍,連忙稽首答禮,道:“龍施主劍術精妙,內功深厚,貧道失敬之至。”
這時衛勁秋和七八名圍攻的香主,也自停下手來。
萬三勝問道:“龍老弟,你們從總壇趕來,怎麼給宮姨娘逃走了?”
南振嶽道:“尉遲壇主和南壇四位香主,以及押解申幹臣回壇的侯香主,舍弟等人,全被賊人劫持而去,詳情如何,不得而知,是申幹臣假傳幫主金龍令,護送宮姨娘下山的,在下和衛兄兩人奉總巡姜堂主之命,特地兼程趕來,馳報幫主。”
禿龍萬三勝聽得虎軀一震,雙目圓睜,凜然失色道:有這等事?”
滿天飛花宋伯通皺皺眉道:“幫主傷勢不輕,龍老弟先去見過幫主,最好暫時莫提此事。”
南振嶽道:“在下知道。”
當下由萬三勝、宋伯通二人領着南振嶽、衛勁秋朝南嶽宮走去。
穿過長廊,進入一間靜室,只見羅慕賢手按長劍,站在門外,他身邊站着三個中壇香主,全都兵刃出鞘,嚴密戒備。
萬三勝輕聲問道:“幫主傷勢如何?”
羅慕賢躬身道:“幫主傷在右肩,方纔服下本幫特製傷藥,經過一陣調息運功,已經好了許多。”
話聲剛落,只聽房中傳出東海龍王的聲音,說道:“老夫不妨事,萬兄只管進來。”
萬三勝放輕腳步,當先走了進去,大家跟着跨進雲房。
東海龍王手捋長髯,盤膝坐在一張雲牀之上,神色似乎略顯勞累,瞧到衆人,頷首笑道:“萬兄、宋兄辛苦了,龍老弟、衛老弟也趕來了,你們都快坐下來。”
萬三勝、宋伯通同時抱拳道:“屬下無能,讓宮姨娘和假冒幫主的那廝,從容逸去。”
東海龍王吁了口氣,感慨的道:“這也不能責怪你們,唉,誰也沒想到平日弱不勝衣的宮姨娘,竟然武功奇高,即以方纔一掌來說,出手迅疾奇奧,連老夫也難以形容得出……”
宋伯通道:“幫主領袖羣倫,見多識廣,是否已經看出。
她們是何來歷了?”
東海龍王微微搖頭,吟沉道:“如以宮姨娘出手一掌來說,極似昔年通天教主陰古虛的‘九轉掌’,只是這位武林奇人,早在七十年前,已歸道山,平生並無傳人……”
說到這裡,忽然好似想起了什麼,目光一轉,落到南振嶽身上,問道:“哦,龍老弟,可是尉遲壇主有什麼急事,要你來報告老夫的?幫中也許出了什麼亂子?”
南振嶽愕得一愕,拿眼朝萬三勝瞧去。
東海龍王微笑道:“你們毋須隱瞞老夫,試想老夫留下密令,要尉遲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把宮姨娘一體拿下,但今晚宮姨娘突然在此現身,可見尉遲兄並沒達成任務,幫中也許出了事情,纔會要龍老弟兩位兼程趕來。”
萬三勝道:“幫主神目如電,龍老弟,你就說出來吧!”
南振嶽答應一聲,就把幫中發生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東海龍王聽得聳然震動,雙目神光暴射,但瞬即平靜下來,微微頷首,嘆息道:“百密一疏,老夫就是沒有估計到宮姨娘會有如此身手……”
他手捋銀髯沉吟半晌,才擡頭道:“好在他們妄圖奪取本幫,和利用本幫武力,對付衡山派的陰謀,目前慘遭失敗,想來短時期內,還木致再有任何舉動……”
說到這裡,轉臉朝萬、宋兩人說道:“只是老夫被賊婢‘九轉掌’,所傷,差幸不是要害,但適才運氣,發現右手經絡,爲陰氣侵襲,還須一兩日養息,才能復原,目前幫中內部空虛,萬兄、宋兄,必須立即趕返君山,以防萬一。”
萬三勝,宋伯通同時起立道:“屬下遵命。”
萬三勝瞧了南振嶽、衛勁秋兩人一眼,道:“龍老弟兩位,是否隨屬下同去?”
東海龍王微微一笑道:“他們兩人可隨老夫暫留此地。”
萬三勝心知幫主雄才大略,留下兩人,必有用意,這就拱手道:“那麼屬下和宋兄先走了。”
兩人別過幫主,就匆匆定出,星夜趕回君山去了。
東海龍王等兩人走後,目光一轉,緩緩道:“龍老弟、衛老弟。”
南振嶽、衛勁秋躬身道:“幫主有何吩咐?”
東海龍王捋須道:“老夫當日原懷疑龍老弟昆仲和衛老弟三位,投效本幫,也許有爲而來,如今事實證明,倒是老夫多疑了!”
他緩緩說來,另有一種懾人威儀,聽得南振嶽、衛勁秋兩人悚然一驚,還沒開口!
東海龍王微微一笑,又道:“若是老夫老眼不花,龍老弟一身武學,迥異尋常,尤其……哈哈,龍老弟只怕不是本來面目吧!”
他此言一出,聽得衛勁秋愕然回頭,朝南振嶽臉上望去!
南振嶽心頭狂震,只好恭身道:“幫主明察,屬下實有難言之隱……”
東海龍王大笑道:“老夫並無責怪之意,龍老弟毋須爲難。”
衛勁秋忍不住道:“幫主懷疑屬下,想必也定有所見?”
東海龍王笑道:“老弟武功,並非全出少林?”
衛勁秋臉色微微一變,道:“幫主說得極是,屬下……”
他探手從懷中取出一物,神色恭敬,起身送到東海龍王面前,顫聲道:“幫主想必認識此物了?”
南振嶽見他舉動有異,心中一動,急忙舉目瞧去!
只見衛勁秋手上,是一支八寸來長白玉爲管,烏金爲頭的鐵筆,就在送到東海龍王面前之時,鐵筆忽然左右擺動,極快的變換位置。
東海龍王左手微作接取之狀,手指隨着鐵筆進退。
但兩個人的眼睛,都並沒朝對方手上,看上一眼。
衛勁秋低着頭,臉上已有汗水,東海龍王卻依然臉含微笑。
因爲雙方一送二接幅度不大,如非細心察看,誰也不知道這送迎之間,竟是一種神速無比的絕世手法!
南振嶽心頭暗暗一驚,忖道:“這位衛兄果是奸細,說不定還是宮姨娘,申幹臣一黨!”
這不過是電光石火之事,南振嶽瞧出有異,正待起身!
只聽東海龍王依然帶笑道:“這是金華衛家的千軍揮,不知老弟是衛尚文衛大俠的何人?”
他口氣溫和,但南振嶽目光一瞥,不由看得怔住了,原來這瞬間,衛勁秋執筆右腕,不知何時,已被東海龍王左手扣住了!
衛勁秋滿臉都是汗水,一掙未脫,右手化拳,迅速朝東海龍王當胸搗去!
東海龍王忽然間,笑容一斂,低喝道:“衛老弟還不住手?”
左手微微朝左一帶,衛勁秋身子不自禁隨着往旁一側,右手擊出的力道,也頓告消失!
衛勁秋滿臉通紅,雙目快要冒出火來,厲聲道:“老賊,小爺既然失手被擒,殺剮聽便!”
南振嶽不知自己該怎麼好?站起身來,目光瞧着東海龍王瞧去。
東海龍王微微搖頭道:“龍老弟只管請坐,此事與你無關。”
南振嶽只好依然坐下,東海龍王左手一鬆,放開衛勁秋手腕,徐徐說道:“老夫久慕令尊之名,惜年緣慳一面,衛老弟想是受了何人指使……”
衛勁秋大喝道:“老賊,你不用假仁假義,小爺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東海龍王身子一震,吃驚道:“什麼,令尊過世了?老弟找老夫尋仇來的?”
衛勁秋冷笑一聲,道:“老賊,你今晚不殺我,父仇不共戴天,衛勁秋總有一天,仍要找你算賬!”
話聲一落,迅速轉身,朝門外走去!
東海龍王沉聲喝道:“站住廣衛勁秋突然轉身道:“你可是後悔了?姓衛的今晚被你親手擒住,你要如何,衛某決不逃走。”
東海龍王突然哈哈一笑,雙目精光陡射,接着臉色一怔,道:“衛老弟,你把老夫看作何等樣人?數十年來,老夫縱橫江湖,敢作敢爲,做了的事,幾時賴過?聽老弟口氣,令尊好像是死在老夫手下的,此事實在使老夫聽得糊塗,老弟可否坐下來,和老夫說清楚了,去留悉聽尊便。
南振嶽眼看東海龍王神色不似有假,也自起身道:“衛兄,幫主說的不錯,衛兄爲父復仇,也該把話說清楚了,也許其中另有誤會。”
衛勁秋收起鐵筆,果然悻悻坐下,臉上肌肉微微痙攣了一下,目含淚水,但卻強自忍耐,冷聲道:“先父五年之前,死在‘青龍爪’下!”
“青龍爪?”
東海龍王身軀一振,點頭道:“不錯,江湖上誰都知道,‘青龍爪’是老夫的獨門武學……”
衛勁秋目光一聚,厲聲道:“你承認了?”
東海龍王捋須道:“青龍爪雖是老夫成名武功,但老夫從不輕使,令尊之死,果然另有別情,衛老弟可否說得清楚一點?”
衛勁秋道:“先父死後,在下檢查遺物,還發現了兩封請貼,一封是龍門幫的聘函,另一封上,卻只有八個大字。”
東海龍王想了想,又點頭道:“不錯,老夫確曾數度派人敦請過令尊,聘函當然是本幫之物。”
衛勁秋切齒道:“你承認就好,另一封柬帖上八個字,就是‘不入龍門,便入鬼門,這自然是先父不肯應聘,龍門幫遂有此卑鄙的警告!。
東海龍王徐徐說道:“不入龍門,便入鬼門,這口氣倒確像本幫下的警告!”
他臉色平靜,只是攢着修眉,好像在想着什麼,過了半晌,才道:“衛老弟可曾瞧出這兩封柬帖,紙色是否一樣?”
衛勁秋道:“自然是一樣的。”
東海龍王哈哈一笑,道:“令尊死在五年之前,但老夫派入持函邀請,乃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令尊不肯屈就,老夫要對他不利,也該在二十年前,那會過了十五年,再舊事重提,殺害令尊?再說兩封柬帖,一封是二十年前的聘函,一封是五年前的警告,那麼紙張顏色也定然新舊不同,這分明有人利用本幫聘函意圖嫁禍……”
衛勁秋怔得一怔,道:“那麼幫主的‘青龍爪’也有人假冒了嗎?”
東海龍王道:“就是這一點,使老夫頗難想得通……唉,江湖上譎風詭波,往往出於常情之外,當年老夫一共發出四份聘函,如果有人利用聘函,嫁禍本幫,只不知其餘三位大俠,是否也會受人暗算,這委實太可怕了!”
南振嶽聽得心頭一動,忍不住問道:“幫主當年四份聘函,除了衛兄令尊,不知其餘三個是何等人物?”
東海龍王有意無意的瞧了他一眼,道:“二十年前,本幫崛起江湖,雖已薄具規模,可說還在草創之中,那時江湖上九大門派,對本幫多少存有歧視,嚴禁門下弟子,加入本幫。
哈哈,就是目前,少林武當兩派門下弟子雖然衆多,還沒有參加本幫的人……”
南振嶽想起自己和龍兄弟諉稱武當門下,不禁臉上一熱!
只聽東海龍王續道:“因此本幫不得不邀約九大門派以外的人,但當時除了九大門派之外,江湖上可說只有黑道中人。老夫創立本.幫,是因爲九大門派名存實亡,大家都約束門人,不問江湖是非,江湖上沒有一個主持公道的人,遂糾合同道,以伸張江湖正義爲己任,本幫自然不能邀約黑道中人蔘加。”
南振嶽不由肅然起敬道:“幫主這等襟懷,正是江湖武林之福!”
東海龍王喟然嘆息道:“江湖上多少幫會,創立之始,那一個不是把宗旨說得冠冕堂皇的?除了別有用心之徒,想假借某幫某會,擴充自己勢力,潔身自愛的知名之士,誰肯輕易加盟?當時在九大門派之外,有四位名聞江湖的大俠,爲武林同道素所推重。這四人的武功,家學淵源,自成家數,稱爲武林四大家,當時江湖上有兩句話,叫做‘岳家劍法崔家簫,衛十六筆薄一刀’……”
南振嶽聽到這裡,不禁心頭狂跳,暗想:“他當年定然也發了聘函給自己父親,不知以後怎樣了?”
東海龍王接着說道:“這四位大俠,老夫心儀已久,只是從未謀面,當時由老夫備了聘函,着人分頭邀請,但四位大俠,沒有一人肯加盟本幫,二十年來,這武林四大家,竟爾默默無聞,老夫曾數度派人打聽,也不得要領。沒想到衛大俠會在五年前遭人毒手,而且還死在‘青龍爪’下,還有‘不入龍門,便入鬼門’的警告。”
說到這裡,突然神色:—莊,朝衛勁秋道:“衛老弟,令尊之死,別說牽連到老夫頭上,就是和老夫無關,老夫也決難坐視。依老夫相勸,還請老弟屈留本幫,老夫當盡全力,替令尊報仇雪恨……”
衛勁秋站起身子,冷冷的道:“這個不勞費心,父仇不共戴天,在下縱然無能,也不願假手於人,在下告辭。”
回身朝南振嶽拱拱手道:“龍兄,後會有期,兄弟走了。”
說完,轉身朝外就走。
南振嶽還待再說,東海龍王搖手道:“龍老弟,他去志既決,斷不肯再留在幫中,不如讓他去吧!”
南振嶽等衛勁秋走後,也自起身朝東海龍王躬身一揖說道:“屬下不敢欺瞞幫主,屬下身懷大仇,如今舍弟又遭賊人劫持,屬下也要向幫主告辭了……”
東海龍王聽得一怔,道:“龍老弟,你也要走了!哈哈,老弟對老夫也有誤會?”
南振嶽道:“屬下不敢,只是……”
東海龍王不待他說完,笑道:“方纔老夫看到你們進來之時,衛老弟對老夫一瞥之間,目光有異,那是一種自然流露的仇恨之色,老夫故意把你和衛老弟留下,就是想看看他有何舉動?纔出言相試。其實老弟來歷,老夫從你那一劍震退侯香主之時,早已瞧出幾分端倪,老弟深藏不露,老夫也不好說穿。老夫要你擔任東壇副壇主,正因龍門幫三十年來,也和九大門派一樣,日趨老大,後繼無人,非有老弟這樣人才,只有逐漸沒落下去。老夫寄望於老弟的,不是爲龍門幫當一名副壇主,而是爲江湖正義,出一份力量,老夫區區愚忱,老弟當能體會纔好!”
南振嶽凜然道:“幫主過獎,義之所在,屬下不才,願效棉薄廣東海龍王呵呵大笑道:
“這樣就好,老弟私人行動,老夫決不過問,但近年來,江湖上已屢傳警告,九大門派,存了潔身自好,不問江湖是非之心,真正和邪惡勢力周旋的,已只有本幫了。因此,本幫就成了邪惡勢力眼中之釘,目前幫中發生之事,正是江湖變亂之始,據老夫推斷,江湖亂象已萌,不出一年,必有震撼武林的風波,隨之而來!
南振嶽瞿然道:“幫主高瞻遠矚,自然不會有錯,但不知幫主所說的亂象如何?”
東海龍王嘆了口氣道:“此事目前還無法逆料,總之,這是一場兇險殺孽……”
說到這裡,口氣一轉,又道:“老夫方纔要你留下,還有一件重要之事,非你老弟獨任艱鉅不可!”
南振嶽道:“幫主如有差遣,但請吩咐。”
東海龍王笑道:“就是爲了令弟和尉遲壇主等人,被擄之事。”
南振嶽精神一振,道:“幫主可是已有眉目了?”
東海龍王捋須微笑道:“老夫雖然還想不出這些人的來歷如何,但他們的蹤跡,還不難推測。”
南振嶽問道:“這些賊人不知是何路數?”
東海龍王笑道:“老夫只是推測罷了!”
說話之時目光注着南振嶽,徐徐說道:“老夫所以要你獨任艱鉅,並不是要你深入虎穴,從井救人,老弟武功固然不弱,但對方也大有能手,千萬不可打草驚蛇,這一點,老弟必須記住。”
南振嶽道:“屬下自當謹記。”
東海龍王道:“老夫要你辦這件事,倒並不是你武功可以勝任,當然武功也是主要條件之一,但最重要的,還是初入江湖,認識老弟的人不多。尤其老弟在龍門幫一直戴着面具,老弟此行,只要除去面具,自然更無人能識。”
南振嶽急忙除下面具道:“屬下並無欺矇幫主之意。”
東海龍王望了他一眼,點點頭含笑道:“龍老弟少年有爲,有老弟這等身手,自當有老弟這般相貌,所謂人中龍鳳是也,老弟仍請戴上面具。”
南振嶽依言戴上,一面問道:“不知幫主要屬下如何着手?”
東海龍王微笑道:“就在湖南境內。”
“湖南境內?”
南振嶽聽得暗暗奇怪,龍門幫威震江湖,連長江流域,全在它勢力範圍之下,湖南境內是龍門幫總壇所在,水陸兩途,耳目衆多,賊人們怎會潛伏在此?東海龍王似乎已看出他的心意,微微一笑道:“老弟一定認爲湖南境內,是本幫勢力範圍之內,哈哈,老弟想的,適得其反。要知他們陰謀篡奪本幫,就是要想利用本幫勢力,成爲他們的勢力,穴巢自然就在鄰近,此次要不是老弟傳警,老夫有了準備,本幫已經落入他們手中了,此其一。甘嬤嬤假冒老夫,第一件事就是找上衡山派,這當然是一石二鳥之計,但他們急於消滅衡山派,就是要在湖南境內,不再有後顧之憂,此其二。有這兩點,就證明他們巢穴必然就在湖南境內無疑,龍老弟只須稍加留意,就不難發現,老夫自會派人和你聯繫。這是本幫分舵名冊,和約定的暗號,你仔細收好,好,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說着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密柬,遞了過來。
南振嶽接過密柬,立即揣到懷裡,起身辭去。
XXXXXX。
夕陽快要下山了,蒼翠的樹木叢中,矗立着一座高樓!
這座高樓,風簾畫棟,樓高三層,中層四面環以明廊,可作遠眺!
在這裡可以欣賞洞庭煙波,隱約望見君山。
這就是名聞全國的岳陽樓了!
斜陽影裡,正有一位佩劍少年,憑欄遠眺,江風不時吹着他一襲青衫,和鵝黃劍穗,飄拂有致。
但他卻只是手扶欄杆,極目瀟湘,一動也不動。
這佩劍少年在岳陽樓上,已經徘徊了一個下午了,遊人酒客已經逐漸離去,只有他還停在那裡,逡巡沒有去意,好像在等着什麼人一般!
是的,他在等着師傅,他正是從衡山趕來的南振嶽!
今天,正是他離開烏蒙龍洞峰的一月之後,師傅約定的日子。
但他從中午一直等到現在,還沒瞧到師傅的影子。
南振嶽心中暗暗感到焦灼,可是不知師傅什麼時候會來,又不敢離開。
天色漸漸昏黑下來,湖上夜色迷朦,君山已在煙水飄。
渺之間!
突然身後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笑着叫道:“喂,小子,你愣愣的只管站在那裡幹麼?
還不進來,和老夫喝上一杯?”
南振嶽聽得一驚,急忙回頭瞧去,只見右邊一個座頭上,不知何時,踞坐着一個滿頭銀髮,臉如嬰兒的綠衣老人,眯着眼睛,引壺獨酌!
三眼老妖,既然這時候纔來,想來師傅也快來了!
南振嶽連忙恭敬的拱拱手道:“老人家好。”
三眼老妖咕的呷了一大口酒,用衣袖抹抹嘴角,擡頭道:“我老人家不好還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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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振嶽碰了一個釘子,心想:自己見面問好,原是禮貌,這老妖真個古怪,一時覺得無話可說。
三眼老妖忽然展顏一笑,道:“小子,你心裡是不是在罵我?說我老人家不懂禮貌?”
南振嶽道:“晚輩不敢。”
三眼老妖哈哈笑道:“老夫生平不喜奉承,你罵我,倒是比奉承我好,來,來,快坐下來,咱們喝上幾杯。”
南振嶽瞧他桌上,已經擺着四五隻酒壺,但卻沒有一盤下酒的菜,心中暗暗奇怪,自己憑欄遠眺的這一會工夫,原來他已經喝了不少酒下去!
一面依言過去,在他邊上坐下。
三眼老妖從懷中摸出一包蜜餞果乾,迅速掂了一顆,塞入嘴中,用舌頭舔了舔兩個指頭,拍着桌子,尖聲叫道:“喂,喂,老鄉,再來十斤酒,要快!”
他毫不經意的拍着,桌面上現出一個又一個手印,南振嶽瞧得暗暗吃驚,這老妖內功之深,看來真個已經到了舉手傷人之境!
三眼老妖把紙包朝南振嶽面前一推,親切的道:“你也吃幾顆,這是梅乾,一點不酸,連核都沒有。”
順手取了一顆,塞入口中,吃得嘖嘖有聲,一邊說道:“我老人家,就是喜歡吃蜜餞這東西,用來下酒,真是最妙不過!”
說話之時,續從懷中一連摸出六個紙包,都是些蜜餞糖漬的李子、杏子、楊梅等等,他一邊大口喝酒,一邊用手指掂着,一顆又一顆的朝口中送去。
過不多時,酒保送上兩大壺酒來,三眼老妖吩咐道:“喂,老鄉,取兩個大碑來。”
酒保應一聲,轉身取過兩隻大碗。
三眼老妖道:“滿滿的斟上兩碗。”
酒保依言斟了,三眼老妖朝他笑笑,道:“你也吃一顆吧!”
口中說着,手指已經掂了一顆蜜餞李子,迅速朝酒保口中塞去!
那酒保連話也沒聽清楚,口中已經多了一顆甜甜的東西,驚得啊出聲來!
這下,連南振嶽都沒看得清楚,心中暗暗好笑,這位老人家年紀雖大,卻是稚氣未脫,不禁對他起了幾分好感!
三眼老妖得意的笑了笑道:“來,小子,咱們先乾一碗!”
南振嶽瞧着一大碗酒,差不多就是一斤,不由得皺皺眉頭。
三眼老妖道:“小子,老夫喜歡乾脆,別皺眉頭,說實在老夫爲了今天作個小東,這些蜜餞,還特地從天津買來的,就是要和你小子,痛飲幾杯。”
說着咕嘟幹了一杯。
南振嶽見他這般說法,只好端起酒來,大口喝了下去。
三眼老妖見他喝完,呵呵一笑,說道:“你這小子不錯,來,吃些甜的。”
接着又斟了兩大碗,道:“小子,你喝完這三碗,老夫就算交了你小子這個朋友,嘿嘿,天下有多少人想和老夫對飲上幾杯,交個朋友,老夫還不理他們呢!譬如令師吧,老夫找了他多年,如今我也懶得和他見面了!”
南振嶽·喝下一大碗酒,心上立時感到熱烘烘起來,瞧着面前第二碗酒,正在躊躇,聞言不由奇道:“老前輩不是和家師約在此地見面?”
三眼老妖笑了笑,掂起一顆楊梅,塞入口中,低低說道:“這是一個秘密,你快喝了,我就告訴你!”
南振嶽一口氣又將一碗酒喝乾。
三眼老妖也陪着喝了一碗,目光朝四下一瞥,才輕聲道:“你那師傅,不是托塔天王。”
‘南振嶽聽得,不由一愕,忙道:“老前輩何以見得?”
三眼老妖提起酒壺,又替自己和南振嶽面前,斟滿了酒,笑道:“小子,你可是不信?”
南振嶽道:“晚輩願聞其詳。”
三眼老妖指指他面前酒碗,道:“盡此一碗,咱們便是朋友了,你小子不問,老夫也自然會告訴你的。”
南振嶽要是換在平時,他定然會敬謝不敏,因爲他已經覺得全身燠熱,實在不勝酒力!
但此時聽說自己師傅,不是托塔天王,心頭不禁也起了疑團,想要一聽究竟,暗想:自己兩碗酒已經喝下去了,何在乎這一碗?當下毫不遲疑的端起碗來,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三眼老妖瞧得高興,很快掂起一顆梅子,一下塞到南:振嶽口中,豎起拇指,笑道:
“要得,要得!”
就在這時,南振嶽只聽耳邊響起師傅的聲音,敢情人在遠處,以千里傳音之術朝自己說話,是以聽來細如蚊子“孩子,你和老妖一起喝酒,千萬不可違拗了他,爲師的暫時還不願和他見面,此人只要投其所好,自然有你的好處,你可在……”
南振嶽聽師傅底下的話,好像還沒說完,似因發現三眼老妖舉動有異,聲音就告寂然。
三眼老妖口中嘖嘖吃着蜜餞,孩兒臉上飛起一絲冷笑,側過臉來,問道:“你師傅方纔和你說了些什麼?”
這可聽得南振嶽驀吃一驚,這老妖當真厲害,“千里傳音”之術,練音成絲,出彼之口,入己之耳,第三人決難聽到,居然被他發覺!
一時只好嚅嚅的道:“家師說暫時不願和你老人家見面。”
三眼老妖臉上露出喜色,看了南振嶽一眼,點點頭道:“小子,你還算誠實,其實老夫早就聽到了!”
他搖頭晃腦的一陣大笑,又道:“哈哈,你師傅躲在城牆腳跟和你說話,還當老夫沒瞧到他,要是連這三十丈遠都瞧不到,還叫什麼三眼金童?”
南振嶽心中暗暗吃驚,心想:自己幸虧沒有說謊,原來這三眼老妖,叫做三眼金童!
三眼老妖接着冷笑道:“你師傅忒也小氣,天底下就有許多人,想陪我喝酒,就是爲了想討些小便宜,老夫就討厭這種人。”
他取起李子,送入口中,撲的一聲,吐出一顆李核,那顆核一下鑽入地板,登時打穿了一個小孔,一邊說道:“有一次,老夫也在這裡喝酒,遇上伏牛雙兇,這兩個狗孃養的東西,明明認出老夫來了,卻故做不識,裝出一付豪邁樣子,大碗賭酒,還要和老夫同喝一杯,老夫一生氣……哈哈,小子,你當老夫怎麼懲了他們一下?”
南振嶽道:“這個晚輩猜不出來。”
三眼老妖咕的喝下一大碗酒,才道:“老夫就是每人賞了他們一顆李子核,端端正正嵌在他們鼻樑上,哈哈,除非他們不要鼻子,否則一輩子也休想取得下來。”
南振嶽看他說得口沫紛飛,甚是得意,想起師傅方纔囑咐的“投其所好”之言,連忙接口道:“老前輩快人快事,像伏牛雙兇,這等窮兇極惡的人,正該這般殺殺他們兇焰!”
三眼老妖咕的喝了口酒,咂咂舌頭,搖頭道:“老夫從來不計善惡,只要在老夫高興的時候,他就是好人,要是惹了老夫生氣,他就是惡人!”
南振嶽聽得一怔要想和他辯論幾句,但話到口邊,想起師傅的叮囑,又咽了下去。
三眼老妖只顧一顆接一顆把李子、杏子往口中丟去,吃得津津有味,不住嘖嘖咂着指頭,一邊道:“小子,咱們好像話還沒有說完,唔,方纔老夫說到哪裡了?”
南振兵道:“你老人家方纔說晚輩師傅……”
他原想說“你老人家方纔說晚輩師傅,不是托塔天王”,但說到一半,忽然想到師傅也就在附近,自己這麼一說,豈不是在背後談論師傅了?三眼老妖笑罵道:“小子,你是怕給你師傅聽到了?哈哈,你師傅早巳走了!”
不錯,老夫說的就是你那師傅,明明不是托塔天王,那天在龍峒峰,我早就看出來了,何以要冒充托塔天王,難道說武林中只有王公直的名頭大些?”
南振嶽道:“老前輩,你那天在龍峒峰看到了家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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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眼老妖曬道:“老夫坐在龍峒峰絕頂,居高臨下,什麼人能夠逃得過老夫眼底?你那師傅,躲在暗處,還當別人都沒察覺,他是把別人都看成了瞎子!”
‘嗯!老夫不但瞧得清楚,而且也發現他並不是真正的托塔天王,只是奇怪你這小子使出來的倒真是托塔天王王公直的武功!”
南振嶽心中暗想:“師傅自號洪山道士,根本就從沒聽說過他老人家就是托塔天王,‘托塔天王’這個名字,自己還是在到了九死谷之後,才聽舅父說起的。”
心念疾轉,一面說道:“家師本來就不是托塔天王。”
三眼老妖繃的跳了起來,目射金光,急急問道:“那你師傅是誰?”
南振嶽道:“晚輩恩師,道號洪山道士。”
三眼老妖一把抓着他頭上白髮,啊道:“是了,你小子沒說假話,難怪那天你連王公直的名字都不知道,看來你倒真是洪山道士的徒弟!”
“洪山道士?”
三眼老妖好像細細嚼着這個名字,搖搖頭又道:“唉,早知如此,方纔老夫該追上去問問清楚!”
他這句話,只是自言自語的說着,接着一擡頭,瞪着南振嶽問道:“小子,咱們喝過這頓酒,總算是朋友了,你想不想什麼好處?”
南振嶽劍眉一揚,說道:“晚輩能陪老前輩痛飲三杯,已是深感榮幸,那想什麼好處?”
三眼老妖面有喜色,拍拍南振嶽肩膀,大笑道:“小於,有意思,咱們這個朋友做定了,這叫忘年之交,老夫和你做朋友就是忘了自己的年齡,哈哈,記着,咱們以後見面,你就叫我老哥哥,我就叫你小兄弟。咳,小兄弟,老哥哥一個月當中,總有這麼一天,在這裡喝酒,你有事就到這裡來找我好了。唔,這東西該還你了,你收起來吧!”
說着,從袖中取出那幅托塔天王的信符立軸放到桌上。
南振嶽惶恐的道:“老前輩,這般說法,晚輩如何敢當?”
三眼老妖尖聲大笑道:“一言爲定,不敢當也要當,哈哈……”
笑聲激盪,震得樓上,嗡嗡作響,三眼老妖卻隨着笑聲朝樓外飛去!
笑聲搖曳,去勢如電,餘音繚繞,歷久不絕,大有呂洞賓“朗吟飛過洞庭湖”之概!
南振嶽驚愕良久,他是被三眼老妖的絕世身手,瞧得呆了!不自禁地端起酒碗,咽的喝了一大口酒,抹抹嘴角,站起身子,招呼酒保結賬。
酒保連忙陪笑道:“老神仙已經走了?客官不再多坐一會?這位老神仙每個月都要光顧一次,他老人家聽說就在雪峰山,他在咱們櫃上,存着不少銀子,客官不用付的。”
南振嶽順手從懷中掏出碎銀,賞了酒保,便自走下樓來。
到得門外,陡然想起方纔師傅不願和三眼老妖見面,最後只說了“你可在”三個字,就沒有下文。
據自己推測,底下應該是“你可到什麼地方採見我”,或者是“你可在某日到某處等我。”
敢情師傅也發覺三眼老妖發現了他,來不及說完,就匆匆走了。
不知師傅去了哪裡?對自己可有什麼吩咐,此刻自己想找他老人家,可真是不容易!
他望望天色,差不多初更已過,時間不早,打算回到街上,找家客店落腳。
從明天起,他要展開偵查工作了,這是東海龍王特別交待自己,單獨進行的任務,其實縱然東海龍王沒有交待,龍兄弟落在賊人手裡,自己也義不容辭。
他心中有事,一路只是低頭疾走!
岳陽城中,除了幾條熱鬧大街,還有燈光,大半座城廂,已是一片漆黑,燈火稀落。
正行之間,瞥見前面路上,忽然多了一個女子,也正在低首疾走!
這個深宵出現的女子,看她背影,身材苗條,最多邊不過二十左右,身穿紫紅衣裳,頭上挽着一個髻,看去甚是樸素。
但南振嶽一眼瞧出這個紫衣女郎在低頭疾走之際,居然足不沾塵;輕快無比,分明輕功極高!
心中不禁一動,立即暗中跟了下去!
雙方相隔,少說也有十多丈遠,南振嶽暗暗尾隨,自然不易被她發覺。
紫衣女郎一路行去,地勢漸漸冷落,她腳下也逐漸加快,兩人一前一後,始終保持着十二三丈距離,不大工夫,便已奔近城下!
只見她毫不停頓,距城牆尚有兩丈來遠,蓮足輕輕一點,一條人影,飄然飛起,在城頭上一閃而沒。
這下可把南振嶽瞧得大是驚凜,先前雖已瞧出此女身手不弱,但沒想到她輕功之高,竟然已達登峰造極之境!
一時越發不肯放過,猛吸一口真氣,身如離弦勁射之矢,一下掠近城牆,跟着一頓腳,身形倏起,縱上城頭。
略一停頓,舉目瞧去,城外一大片空地上,那紫衣女郎芳蹤已杳!
不!大路左首,一片松林之下,停着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此刻蹄聲驟響,車身蠕動,沿着大道駛去,馬蹄車輪,揚起一陣塵土,漸漸馳出老遠!
不消說,那紫衣女郎已經上了馬車,而這輛馬車,停在這裡,正是等侯紫衣女郎的了!
南振嶽看到紫衣女郎極頂輕功之後,心中已經斷定她極可能和龍門幫之事有關,此刻瞧到馬忽然身後有人嬌聲笑道:“你這人真奇怪,從岳陽城裡一直跟隨着我,究竟安着什麼心?”
南振嶽聽得悚然一驚,急忙停步,很快轉過身去,暗淡的星月光下,一個女郎身影俏生生站着,離自己已經不到一丈!
她,赫然正是那個紫衣女郎,臉含嬌笑,雙目凝注着自己!
南振嶽心頭又是一凜,這人好快的身法,連欺到身後一丈之內,自己居然會一無所覺四目交投,南振嶽目能夜視,這一瞥之下,業已看清楚這張俏臉,自己竟然極熟!
是她!
眉眼盈盈,白裡透紅的臉上,似嗔似笑,發射着青春光輝,尤其那雙亮晶晶的鳳眼,冷峻之中,還隱藏着殺機!
不!她定睛注視着這個跟蹤她的人,竟是一個劍眉星目的美少年之後,她眼中陰毒光芒,漸漸收斂。
這分明已從她眼中顯示出,她先前本有殺害南振嶽之意,但現在已經不由自主地打消了毒念!
只見她嫣然一笑,問道:“你怎的不說話呀?”
她,竟然會是宮姨娘!
南振嶽瞧得大感意外,心頭也止不住狂跳,聽她出言相問,立即鎮定了一下波動的心情,拱拱手道:“宮姨娘好!”
宮姨娘臉色一變,嬌軀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張目道:“你是什麼人?”
南振嶽陡然想到自己爲了赴師傅之約,沒戴上面罩,是以她見了自己,依然認不出來,那麼方纔就不該一口叫出她“宮姨娘”
“打草驚蛇”,自己真是江湖經驗太欠缺了!
心念電旋,微微一怔,立即昂然笑道:“在下龍振南,宮姨娘不認識了吧?”
宮姨娘忍不住流露出驚詫之容,重新打量着他,輕啊一聲,嬌笑道:“原來是龍副壇主,嗯,這大概是你真面目了,你突然年輕了十來歲,變成一個翩翩美少年啦,我怎麼會認識?”
南振嶽出道江湖以來,江湖經驗,固然不足,但和女子打交道的經驗,更加欠缺,除了九死谷的春花、秋月兩個使女之外,幾乎從沒和年輕女子說過話。
此刻宮姨娘美目流盼,巧笑倩兮,當面誇讚着自己“美少年”,不禁臉上一熱,一張冠玉似的臉孔,頓時脹得通紅!
心中暗罵一聲:“無恥妖女,”臉上一沉,說道:“在下不慣說笑。”
宮姨娘冷冷一笑,道:“那你爲什麼要跟蹤我?”
南振嶽一愣,接着正容道:“在下想請問宮姨娘一聲,你們把舍弟等人弄到哪裡去了?”
宮姨娘詭秘的笑了笑,轉目望着南振嶽,道:“他真是你兄弟嗎?”
南振嶽道:“自然是在下兄弟。”
宮姨娘忽然格格的笑出聲來,道:“瞧不出你還是個風流種子!”
南振嶽不知她話中含意,怒聲道:“在下問你把人擄至哪裡去了?”
宮姨娘臉上笑容,忽然消失,冰冷的道:“如果我不回答呢?”
南振嶽道:“那麼只好請宮姨娘跟在下先回到君山去了。”
宮姨娘冷冷的道:“如果我不想去呢?”
南振嶽道:“只怕沒有那麼容易?”
宮姨娘訝道:“那是你不答應了?”
南振嶽道:“不錯,你如果不說出舍弟等人的下落,只有委屈你回君山一行。”
宮姨娘冷哼一聲,道:“只怕沒有這麼容易?”
突然柳腰輕扭,人像鬼魅似的欺到南振嶽面前,一隻纖纖玉掌,已經輕飄飄拍上胸口!
她出手如電,最厲害的是她這隻手掌,柔若無骨,舒展無定,快得使人瞧不清她究竟是什麼手法?果然,就在南振嶽微一怔神之間,竟會絲毫不知躲避,她柔荑似的手掌,已在他胸前,輕輕拍了一記!
宮姨娘一掌拍在南振嶽胸口,她似乎已經勝利已握,盈盈眼神,在這一剎那,變得冷酷可怕,兇光大熾!
猛地,她發覺自己這一掌,並沒拍實,從掌心透出的九轉陰勁忽然從他身上滑出!
南振嶽絲毫無恙,坦然接下她一掌,怒笑道:“你使的大概就是‘九轉掌’了吧?”
左手倏伸,五個指頭,已經搭上宮姨娘右手脈腕!
宮姨娘要待縮手,已是不及,但覺腕上有如鐵箍,那有掙扎餘地?不由雙眉緊蹩,恨恨的道:“你要怎的?”
南振嶽星目含威,喝道:“你只要說出尉遲壇主和在下兄弟等人,—現在何處,在下立時可以放你!”
他說話之時,五指不但沒有鬆開,反而扣得緊了一些!
宮姨娘咬牙忍着劇痛,臉上卻飛過一絲媚笑,問道:“我隨便說個地方,你就會放我了嗎?”
南振嶽道:“在下豈是容易受騙的人?”
宮姨娘笑道:“就是喀,你總不能一直拉着我的手,給人看到了多難看,要說,你放了手,我也一樣會說的呀!”
南振嶽心頭一凜,趕緊鬆開五指!
宮姨娘格格一笑,倏然退出數丈,伸手掠掠鬢髮,聲音陡然變得極爲寒冷,陰毒目光瞧着南振嶽,冷聲道:“可惜你已經看不到他們了!”
南振嶽目光暴射,怒聲喝道:“可是被你們害死了?”
宮姨娘冷哼道:“殺死幾個人,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南振嶽心情一陣激動,怒從心起,大喝一聲:“好個賊婢!”
陡地一掌,朝宮姨娘直劈過去!
他含憤出手,掌力有如暴風呼嘯,排山而出!
宮姨娘單掌一封,身形像車輪般疾轉開去,居然輕巧無比,一下閃出掌風之外,口中喝道:“住手!”
南振嶽抑制滿腔激動,喝道:“你還有何說?”
宮姨娘臉上又閃起了春花般笑容,道:“瞧你連話也沒讓我說完,就出口傷人,動手打人,這般心急,可是爲了你那心上人?”
南振嶽怒道:“你胡說什麼?”
宮姨娘道:“我一點也不胡說,你如果不是爲了那小丫頭,幹麼要和我拚命?我又沒動她一根汗毛?”
南振嶽厲聲道:“那是誰把他們害死的?”
宮姨娘道:“他們好好的接受着優待,誰說他們死了!”
南振嶽愕然道:“你方纔不是說我看不到他們了?”
宮姨娘格格笑道:“是呀,我說的是你,又沒說他們?”
南振嶽道:“在下怎麼了?”
宮姨娘嫣然一笑,徐徐擡起右腕,徐徐伸出她像蘭花般微微上翹的纖纖玉手,在南振嶽面前,故意炫耀似的晃動了一下。
戴在她無名指上的一顆黑寶石戒子,經她手指晃動,星月之下,閃閃發光!
她目光斜瞟,輕笑道:“看到了沒有,我手上戴着的這顆寶石,銳利如劍,你手背上已經被我劃破了皮呢。”
南振嶽低頭一瞧,果然發現自己手背上,被她劃破了一道一寸來長的血痕,血黑似墨,早已凝結住了!
心中登時明白過來,不由冷笑道:“看來你寶石有着劇毒?”
宮姨娘笑道:“一點沒有錯,我這寶石上的劇毒,雖然不像見血封喉,發作得快,但毒性可比見血封喉還要厲害!”
南振嶽大笑道:“在下要是不怕毒呢?”
宮姨娘聽得一呆,但很快接口道:“不怕毒是你運氣,嗯,你方纔逼着問他們的下落,要是我現在可以帶你去了,你可相信?”
南振嶽笑道:“就是因爲在下已經中了劇毒,你可以放心領我去了?”
宮姨娘輕笑道:“也可以這麼說,因爲我也要讓他們看看你!”
南振嶽心中暗想:此女當真毒如蛇蠍,她不知自己吃過舅父精心配製的天下奇毒藥物,百毒不侵,但聽她口氣,分明認爲自己必死無疑。
“要讓他們看看自己”,這句話,無異是說要讓他們看看自己的屍體。
也許龍兄尉遲壇主等人,不肯附和他們,她要把自己屍體弄去,就是殺雞儆猴的威嚇作用。
心中想着,一面故作不知,問道:“他們在什麼地方?”
宮姨娘笑道:“不算遠,也不算近。”
南振嶽道:“如何走法?”
宮姨娘用手朝前一指,道:“你也上車去,和我一同坐在車中,車停了,也就到了,何用多問?”
南振嶽想了想,點頭道:“也好。”
宮姨娘臉露喜色,道:“那麼你快隨我上去。”
說完,翩然朝馬車走去,趕車的是個傈悍大漢,瞧到宮姨娘,連頭也不敢擡,趕忙打起車簾。
宮姨娘身子一縮,很快鑽進車廂。
南振嶽跟在她身後,到了車前,心中忽然猶豫起來,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怎好同坐一輛車子?過了半晌,敢情宮姨娘上車之後,仍然不見南振嶽上去,不由搴簾探出頭笑道:
“龍副壇主可是不敢上來?”
南振嶽道:“有何不敢?”
說着一腳跨了上去,宮姨娘只笑了笑,就放下簾子,南振嶽剛在她身邊坐下,馬車就轆轆的轉動起來!
車身起了一陣顛簸,兩人的身子不住在車中擺動!
一陣又一陣從宮姨娘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幽幽的,甜甜的,鑽入鼻孔,就會使人血液循環加速,面紅耳赤,劇烈的心跳!
南振嶽支持着身子,竭力收攝心神,連正眼都不敢看隨一下。
車中一片漆黑,宮姨娘也看不清他,但她感覺得到,他是在正襟危坐,和自己離得開開的,心中暗暗冷哼:“真是個雛兒!”
蹄聲得得,輪聲轆轆,車子沿大路飛駛,不知過了多少時候。
黑暗中,宮姨娘側過臉去,一雙凝聚了光采的鳳目,竭力逼視着南振嶽,她開始感到奇怪,自己身邊這個倔強的美少年,怎會連一聲呻吟也沒有?她試探着,低低的叫道:“龍副壇主!”
南振嶽瞧了她一眼,發現她臉上有着焦慮之色,連那雙亮晶晶的眸子中,也不再有狠毒的光芒,此刻流露出來的是女子們天生的柔順、善良和憐憫的目光!
南振嶽只覺這宮姨娘真是天下女人中陰晴不定,最善變的女人,他不願和她多說,口中只是“唔”了一聲!
宮姨娘柔聲道:“你可是感到頭昏喉幹,胸悶想嘔麼?”
她這幾句,竟然說得十分柔和,好像慈母照顧嬌兒,妻子伺候丈夫一般!
南振嶽對她甚是厭惡,聞言星目乍睜,大聲道:“在下很好。”
宮姨娘怔得一怔,哼道:“好個倔強的人!”
車子繼續前行,曠野之間,已經隱隱聽到雞鳴!
宮姨娘揭起簾子,探頭瞧瞧天色,放下車簾,突然轉過身來,冷冷道:“你知道這是什麼時候了?”
南振嶽睜目道:“天快亮了吧?”
宮姨娘道:“你知道就好!”
南振嶽聽得一愣,不知她突然問這句話的用意何在了宮姨娘冷哼一聲,道:“你別以爲內功精深,就可控得住毒性,不讓它發作,須知我指環上這顆寶石,是天下最毒之毒,就是江湖上一般見血封喉的劇毒,都難及它萬一,你和我賭氣,不啻是和你自己賭命!”
南振嶽道:“你可是要在下求你?”
宮姨娘嗤的笑道:“男人求女人的事情多着哩,你難道不要命了?”
南振嶽大笑道:“但在下從不求人。”
宮姨娘冷冷的道:“天快亮了,你莫要後悔不及!”
南振嶽道:“在下從不後悔。”
宮姨娘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過了一會,宮姨娘忍不住又掀起簾子,朝外張望了一下,東方已經漸漸透出稀微魚白,她趁着掀簾之際,偷偷的回頭朝南振嶽臉上望去!
他闔着眼睛,臼裡透紅的臉上,眉眼嘴鼻,無不配得恰到好處。
她看的呆了,只是怔怔的瞧着他,掀着簾子的手,也忘了把簾子放下!
奇怪,他明明被自己“黑瑪瑙”劃破了手背,怎會絲毫看不出中毒神氣?被“黑瑪瑙”
劃破表皮,只要見到一絲血痕,毒性滲入,縱是神仙,也逃不過全身血液凝結而死的厄運……不錯,他能夠承受得住自己的“九轉掌”,可見已經練成了玄門罡氣一類護身神功,他此時不過仗着深厚內功,閉住全身要穴,不讓毒氣侵襲而已!
瞧不出他輕輕年紀,竟然練成這等高深功夫,但你焉知“黑瑪瑙”毒性之烈,發作得越慢,一經發作,縱有解藥,也來不及了……不知怎的,她心上忽然一寒!
再也無暇多想,一手輕輕放下車簾,一手迅速伸入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磁瓶,傾了一粒黑色藥丸,一下塞到南振嶽口中,低聲道:“快吞下去!”
她的舉動,南振嶽早已瞧在眼裡,心想她塞到自己口中的敢情就是解藥無疑!原來她手段雖然狠毒,心地還不算太壞!
突然,他想到自己服過舅父制練的毒藥,不怕劇毒侵,但這粒解藥,留着也許有用。
趕忙“啊”了一聲,趁着車身震動,暗暗吐到手中,一面故意猛一擡臉,怒聲道:
“你……”
他這一下動作極快,車中依然一片漆黑,宮姨娘當然沒瞧到,急忙伸出纖掌,一下掩在他口上,低低的道:“這是解藥,別吐出來!”
南振嶽“你”字堪堪出口,陡覺一隻嫩滑、柔膩,香噴噴軟綿綿的玉掌,一下堵在自己口上!
這一突如其來的溫馨享受,他幾乎立時窒息!
“唔……唔……”
急忙別了下頭,說道:“承賜解藥,在下謝了!”
宮姨娘清麗的臉上,嫣然一笑,道:“我還以爲你不理我了呢?”
南振嶽擡目道:“宮姨娘所作所爲,均令人莫測高深,只是在下不明白你何以又突然給我服下解藥?”
宮姨娘瞟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麼,黑瑪瑙天下奇毒,見不得陽光!”
說到這裡眼珠一轉,口中輕“嗯”一聲,又道:“龍少俠,你不要再叫我宮姨娘了。”
南振嶽道:“在下叫你什麼?”
宮姨娘輕輕的道:“我叫宮如玉……”
她臉上忽然飛起兩朵紅雲,嬌媚的臉上,更顯得豔若桃花!
南振嶽不敢多看,趕緊移開目光。
宮如玉格的笑出聲來,問道:“龍少俠,你看看我和你那位妹子,誰美?”
南振嶽奇道:“在下那有妹子?”
宮如玉詭秘的笑了下,轉目望着南振嶽,又道:“哼,原來你也不老實!”
南振嶽想起昨晚她曾說什麼“小丫頭”的話,心中覺得奇怪,搖搖頭,正容道:“在下真的沒有妹子。”
宮如玉格格笑道:“裝得真像,你那兄弟呢,你們是什麼兄弟?”
南振嶽臉上一紅,道:“在下和他原是結義兄弟。”
宮如玉道:“他是黑鳳婆門下,對麼?”
南振嶽點點頭,宮如玉笑吟吟的道:“他是男的?”
南振嶽道:“難不成他是女的?”
宮如玉似是奇怪他忽然問出這句話來,反而怔得一怔,才道:“看來你真的不知道她是女的了!”
南振嶽心頭一震,奇道:“什麼,你說他是女的?”——
清心居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