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鬥法,你不找你爹?’
計緣心中略覺荒唐,但也很快反應過來,同爲龍族又是父女,自己老友怕是對龍女的一切手段都一清二楚。
老龍和龍女之間若真的鬥法,那絕對是一邊倒的碾壓,碾壓也就罷了,整個碾壓的任何一個過程恐怕也是毫無懸念甚至毫無起伏的,換言之,根本沒有鬥法的意義。
計緣思索許久,不知道該不該答應龍女,他倒不是怕輸,而是如今龍女已經是真龍,如果動手可不是那麼好把握尺度的。
計緣的一些手段有不少都威力驚人,不太適合友好切磋,劍術和御火若用全力那都是擦着既傷,粘上的話,輕則損傷元氣重則可能就身死道消了,龍族確實皮厚肉糙,但龍女畢竟成就真龍時間太短了,至於捆仙繩這東西,計緣覺得龍女肯定也擋不住。
想了下,計緣心中有了決定,在這直接和龍女鬥法肯定是不行的。
輸贏倒是其次,龍女的性子計緣還是很清楚的,勝不驕敗不餒肯定能做到,但若是元氣大損,又處於開闢荒海之前,那別說計緣自己不想,老龍也會和他沒完,當然他計某人傷了元氣也是要不得的。
“若璃,你正想和計某鬥法一場?”
見到計緣臉色鄭重地詢問,龍女平復心情認真地回答。
“若璃自知絕非計叔叔對手,但也想衡量自身修行,更渴望領教計叔叔絕世神通,讓若璃明白,雖化爲真龍,但道無止境。”
計緣點了點頭。
“那好,計某便成全你,不過不是在這。”
“若璃明白,與計叔叔交手動靜非同小可,我們去海上!”
計緣笑了笑。
“我有個合適的地方,也不用擔心你我在鬥法中元氣大損,只要計某控制得當,至多損傷一些神念,不出一月便可徹底恢復。”
龍女有些不明白了,損傷神念,是指比拼心神攻擊?
計緣笑了笑,想到這個方法之後,就忽然覺得有意思起來。
“計某有一門神通,名曰遊夢,此術自計某創出以來,萬般神妙融匯其中,擁有一些常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作用,今日你若要鬥法,正好能借此術之便。”
遊夢於書中,其神奇之處在於那種真實,不是以假亂真的真,而是真的好似千真萬確的真,甚至能抽出自身攜帶之物到這“夢”中。
“醒來”後外界卻往往只是一瞬,也更難分此前一夢究竟是不是真的夢幻,因爲至少在那“一場夢”中,裡面或許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一如當初楊浩得到的那枚正陽通寶。
“遊夢?”
以龍女的冰雪聰明,當然在一瞬間想到了是和夢境有關的神通,但既然計叔叔這種謙遜的人都以萬般神妙來形容,那就絕對不可能是她想的那麼簡單。
“若璃,計某問你,是私下單獨和計某鬥法,還是想要有人旁觀?”
這個問題其實也關乎心境和目的,不過龍女想都沒想直接脫口而出。
“如若可以,若璃希望父母兄長皆在場,滿堂賓客皆旁觀。”
“好,就這麼辦,明日再度開宴之後,我們就宣佈鬥法,有意者皆可旁觀。”
計緣點頭表示同意,同時從懷中掏出了一本書放在了桌案上,龍女的視線也下意識看向桌上的書。
“《鳳求凰》?計叔叔,這書是……”
龍女微微發愣,看名字,讓她聯想到了是那些凡塵上不得檯面的野書,內容往往鮮豔曖昧,棗娘此前和他提起過,當然她其實也並非不知道此類書籍。
“嗯,與此書有關,但不是這本書。”
計緣含笑看着龍女,然後眉頭微微一皺。
“你認得這書?”
不能夠吧,計緣這曲譜寫成後幾乎還沒對外講過一次,看若璃這樣子,似乎認得出這書?哦,應該是棗娘跟她說了吧。
計緣心中瞭然。
“是棗娘和你說過的吧?”
龍女知道絕對是自己想多了,但聽到計緣這話,臉上還是燥得慌,稍有些亂分寸地點點頭然後又趕緊搖頭。
這看得計緣有些莫名其妙,反正打死他都沒想到龍女究竟在想些什麼。
……
第二日午後,龍宮內部,從主殿到偏殿,各處的桌案已經準備妥當,各種菜餚已經提前一步上了桌,酒水更是不會少,侍奉化龍宴的龍宮水族也各自就位,一點也沒有前一天緝拿龍宮犯人的痕跡。
賓客中哪怕有人察覺到昨天的動靜,但也不會在這時表露出這份好奇心,紛紛帶着笑容再次入席。
計緣和大貞使節團一同入了主殿,同樣有不少人行禮,而老龍和龍女等人則姍姍來遲,等他們落座,賓客基本已經到齊,而上游席位上雖然已經缺了一些賓客,但他們基本已經完成此次化龍宴的禮節,先行離開了。
老龍和應若璃到場之後,並沒有急着坐下,而是直接站到了臺前,在諸多賓客好奇的眼神中,老龍再上前一步,先是看了計緣一眼,然後以低沉而中氣十足的聲音開口。
“今日化龍宴,除了宴席本身,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宣佈……”
老龍的聲音不只是迴盪在正殿,同樣也傳向幾處偏殿,除了沒有傳到龍宮外頭去,龍宮內部的宴席場所幾乎傳遍了,也讓諸多賓客集中了注意力。
“小女若璃欲與計先生鬥法一場,計先生也已同意了,不久之後,此場鬥法即將開始,在座賓客,有意者皆可旁觀——”
譁……
這一刻,滿座震驚滿堂喧譁,主殿偏殿的賓客全都難掩驚愕,很多人都將震驚的眼神看向計緣和龍女,但兩者無人出言反駁。
“鬥法?”“和計先生?”
“竟然是鬥法,難以置信!”
“但龍君已經說了,絕不可能是虛言!”
“那這場宴席來得實在是太值得了!”“不錯,哪怕危險,這場鬥法老夫也非看不可了!”
“在下也是,非看不可!”
下方賓客都興奮地討論着,老龍視線掃過衆人,象徵性地詢問一句。
“可有人不想旁觀的?告知老朽或者殿內夜叉便是?”
很顯然,誰都不想錯過這場鬥法,更是在討論着會在何地以何種形式開始,他們有怎麼過去,但絕對沒有人想要退出的,甚至有人幸災樂禍地說着,那些提前離去的賓客,將來得知此事怕是會悔到腸子都青了。
見到無人退場,老龍點了點頭,淡淡看向計緣。
“計先生,還請施法。”
計緣看着老龍的眼神覺得有些無奈,這可是你若璃硬要和他計某人鬥法的,又不是他計某人使壞,不能全賴我吧,有本事你去說服若璃啊?
但這心裡的話計緣是不可能講出來的,此刻也只是看向身邊,一側正有一名魚娘匆匆走來,手中端着一個托盤,上頭蓋着一塊紅布,也不知道盤子上是什麼。
全場注意力都在計緣這邊,魚娘慢慢到計緣桌案前停下,將盤子放到桌案上,掀開了紅布,露出了紅佈下的……一摞書。
計緣還沒說話,邊上的尹兆先就有點發蒙,下意識念出聲來。
“《羣鳥論》?,計先生您取來我的書做什麼?”
尹兆先伸手撥動盤子上的書籍,從《童生答曰》到《巡迴夜遊》,從《千秋萬里》到《百鳥朝鳳》,《羣鳥論》的幾冊全都在。
“因爲尹夫子的書看的人多,學的人多,信其中道理的人更多,好了,一會就知道了。”
計緣神秘地笑了笑,然後慢慢站起身來,拱手向着各方賓客行禮。
“計某有一個不情之請,一會計某可能會施展一門法門,凡有倦意者,請勿抵抗,讓計某無需消耗更多法力將諸位帶入其中,當然,若意志強抗不願者,計某也不會強來,就當是不願旁觀便是,解釋的話現在就不多說了,稍後諸位自會知曉。”
說完這話,計緣重新坐下,將桌上的書籍碼放整齊,然後一隻手輕輕按在了書上,渾身法力隨意念而動,似是能感受到書中的一切故事,更能感受到龍宮中所有賓客的呼吸。
不少賓客都聚精會神地看着,但一些人忽然發現眼前的一切似乎開始漸漸扭轉,想到計緣的話便也沒有做什麼多餘的事情。
計緣以靈覺感受着滿座賓客的反應,這一刻手指輕輕在書面上一扣。
“咚……”
輕音帶着迴響傳出,在所有賓客和應家人眼中,似乎自書籍的位置開始,有黑白水墨之色流出,慢慢沒過案几,沒過軟榻,沒過宮殿,光與色在期間變化,龍宮的聲樂開始遠去,周圍開始有一些奇怪的嘈雜……
“諸位,還請站起身來,不方便坐着了。”
計緣的聲音傳來,所有人都下意識起身。
然後某一刻,就像是不由自主地閉眼,天地微微一暗,然後再次明亮,周圍的視界變廣闊了,沒有了擺滿酒菜的桌案,沒有了珠光寶氣的大殿,更看不到龍宮的一切。
包括真龍在內的諸多水族以及其他賓客,全都下意識一臉震驚四顧周圍一切,除了能認出來的龍宮賓客,周圍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凡人百姓。
人羣似乎極爲激動,這些百姓有的攥着木棍,有的提着裝有爛菜臭雞蛋的的籃子,不斷朝前走着,龍宮主人和諸多賓客全都被百姓們簇擁在其中,並且有一些還稍稍有些不由自主的隨着百姓移動。
順着人羣視線,一些賓客看到了一隊士兵,和一長串關押着犯人的囚車,他們身處一條寬闊的大街,但此刻街上卻人滿爲患,若非有大量官兵阻攔,人羣非得衝到囚車那邊去不可。
“打死他們,打死他們!”“不能讓他們好過——”
“殺頭,殺他們的頭!”“呸。”
一些人不斷朝着囚車方向丟菜葉和臭雞蛋,而龍宮賓客們則還沒有緩過神來。
‘這是怎麼回事?我們在哪裡?’
同一時刻,尹兆先詫異的看着眼前一切,再看向身邊,計緣正眯眼看着一列囚車前進。
“是在這啊,道行高的人太多,倒是出了些偏差,《羣鳥論》全冊,畢竟不是真的只寫鳳凰與百鳥的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