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城原衙門庫房的院落中,祁遠天當然是分外懊惱的,還想着看清“福”字被吹向何方,想着有沒有可能找回來,但眼見這字越升越高,直接消失在高天之處,根本無法預測去往何方。
而在祁遠天邊上的張率看着“福”字昇天而去,有些恍惚地忽然明白了什麼。
“被收回去了……收回去了……”
張率失魂落魄地喃喃了幾句,手中沉甸甸的銀子在此刻的視線中顯得格外扎眼,雙手都不由地捏緊了銀兩。
祁遠天回過神來,見張率失魂落魄的樣子,還以爲是擔心他會因爲“福”字丟了而返回要回銀子,只能擠出笑臉安慰一句。
“張兄,你不必擔憂,我們買賣已經做成了,這字也是我自己沒拿穩才被風吹走的,怪不到你頭上,那賭坊的事情,我也照管不誤。”
張率笑得比祁遠天還難看。
“是,多謝祁先生……”
祁遠天說完還是擡頭看向“福”字消失的方向,細細品來,剛剛似乎也有些太巧了,不得不讓他多想這字是不是真的是高人所留,低頭看看攥在手心的兩枚銅錢,搖搖頭將之塞入懷中之後,就準備着手處理賭坊栽贓的事情了,大師書法畢竟是愛好,而眼前的事是讀書人功成名就的追求。
整個過程最無辜的或許就是陳首了,至今還不知心心念唸的寶物已經飛天離去了。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祁遠天和張率纔出了府衙所在,然後分頭離去,遠遠監視張率但不敢靠近的人見張率和大貞書生分開,纔算是放心了一些,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很快,大貞軍營中就有軍士集合了……
高空之中寒風席捲,一張“福”字在風中越升越高,向着西南方向飛去,其速度漸漸開始脫離寒風,變得越來越快。
有幾道流光從地面升起,飛到空中擡頭看向高處,在他們飛上天空的時候,“福”字已經快要遁入罡風層了。
這幾道流光中,就有一道白光化爲一名成熟的白袍女子,其他幾道遁光見到這女子也各自頓足附近,現出或老或少的身形,一起向着女子拱手行了一禮。
“見過白夫人!”“沒想到是白夫人當面!”
白若卻並沒有立刻看向他們,而是一直注意着那張“福”字,此刻它已經升入罡風之上,徹底消失其中了。
‘計先生!’
白若向着“福”字消失的方向鄭重行禮,之後才轉向旁人回禮。
“有禮了。”
另外幾人都是大貞的如今的天師之一,相互之間看了一眼,由其中一個老者試探性詢問一句。
“白夫人,剛剛那可是什麼寶物?”
白若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算是吧,不過對於修行中人並無太大影響就是了,諸位若想要去追,只管自去便是,白若告辭了。”
說完,白若裙襬一甩,轉向朝下方飛走了,留下幾人面面相覷,雖然確實有些心動,但剛剛與其說是感知到寶物,不如說是感知到白若急速飛行的遁光纔跟來的,此刻如何能感覺到“福”字呢,且混亂的罡風層還是不去觸黴頭爲好。
……
吞天獸體內的島嶼中,計緣客舍不遠處,練百平坐在院中閉目養神,忽然眼睛一睜,似乎是心有所感,隨後掐指算了算。
“哎,看來那陳家人是得不到‘福’字了。”
練百平站起身來,開了院門望向不遠處計緣所在的客舍,他有種預感,覺得那“福”字應該是會回到計先生身邊,那這他就無需再爲陳家人算什麼了。
看了計緣的門口一會,練百平手上的掐算卻沒停,然後擡頭看了看,通過上方的陣法,隱約能透過那層層介於虛實之間的迷霧,看到上方的天空,此時已經是夜晚,正是月色不顯而羣星閃耀。
“今夜有吉星顯象啊……”
話音才落下沒多久,練百平就心中一動,再次看向計緣的院落,原本那裡沒有開啓什麼陣法,也沒有什麼其他動靜,但始終有一層若有若無的特殊道蘊在其中,而此刻,這種感覺正在迅速淡下去。
不用算也知道,這種情況的出現,極可能是計先生快要結束所謂閉關了。
那種道蘊的氣息在急速變淡,可不代表計緣真的已經結束衍書了,相反,計緣此刻似乎正到了最爲關鍵的時刻。
此時的計緣提着狼毫筆頓住桌前,一切若有若無的道蘊似乎在變幻着各種形狀,也似乎在散發着各種肉眼不可見的光芒,這一切都在緩緩收縮,紛紛收縮到狼毫筆的筆頭之上。
在一切氣息消失的時刻,計緣才緩緩落筆——形展天地,乾坤在握。
計緣落下了最後一筆,桌上原本已經存在的宣紙也一起散發出朦朧的光。
整個《袖裡乾坤》不過是衍書之作,並不算是任何成書的作品,有些地方哪怕結合來看也會顯得混亂,但卻幫助計緣真正完成了心心念唸的神通。
所有衍書文字散發光芒的一刻,計緣自身更是有種法理上升華的感覺,渾身上下的法力很罕見的出現了微微的波動,意境山河內的丹爐噴出一陣陣爐中煙火,這煙火並不是如尋常三昧真火那般霸道可怕,反而顯得如同一條紅灰色的柔順飄帶,飄帶之外呈現出的光色有黑白紅三色,在丹爐之上的山巔中漂浮,更是飄向了那一座金橋。
客舍中,計緣隱約感到身體微熱,隨後一陣奇特的氣感自背上升起,那一道紅灰色的飄帶好似透出了計緣的身體,但卻並未形成有形可見之物,反而是那淡淡的黑白紅光浮現片刻。
計緣絲毫不在意身內和身外的所有顯現景象,專注於面前的所有衍書之文,是現在這一邊書文朦朧的光中來回遊曳,隨着他視線掃過,書文上的文字有的時隱時現,有的散發光芒,而計緣心中對袖裡乾坤的領悟也越來越到位。
某一刻,所有衍書之文都開始變色,紙張顯得越來越灰暗,而上頭的文字卻越來越有光澤,然後紙張紛紛化爲飛灰,而那些文字卻還顯露在外,逐漸化爲一道道散發着微弱光芒的煙絮,朝着計緣飄來。
一縷縷,一片片,所有煙絮都融入了計緣身中。
“呼……時至今日,總算不再只是一個稍有特殊的儲物神通了!”
計緣長舒一口氣,面上展露笑容,袖裡乾坤他想了很久了,但以前也就是個想法,哪怕後來有了一些成果了,也不願隨便向人提起,如今終於成了,效果究竟是否有鎮元子那麼強先且不論,必然會成爲法力吞噬黑洞也不去多想,至少是真的能用了。
低頭看看,紙張的灰燼纔剛剛落地,計緣揮袖一甩,所有灰燼徹底粉碎,化爲了院中綠化下泥土的一部分。
“不錯,纔過去了兩個多月,距離南荒洲還有一段路。”
喃喃一句,計緣才走向院門,將之打開,門外不遠處,擺了很久姿勢的練百平此刻恰到好處的向着計緣躬身拱手作揖。
“我就說今日吉星高照,原來是計先生出關了,晚輩恰巧經過此地便偶遇此景,實乃緣法之妙!”
這話計緣還真不好說人家誇張,雖然他知道這長鬚翁起碼在外頭站了有半刻鐘了,但這麼點時間在修行人看來確實脫不出巧遇的範疇。
“練道友不必多禮,計某略有所得,是該出來舒展下筋骨了。”
“先生可方便透露,此前閉關所爲之事是什麼方向的?是悟得新道還是……”
練百平知道計緣性格,這麼直率地問沒什麼問題,而計緣笑了笑,如實回答。
“計某有一門神通妙法,以前總欠缺了點味道,這次機緣巧合心有所悟,算是真的成了。”
“哦……”
練百平其實還想問具體是什麼神通,但這就有些過了,是以壓下了心中好奇。
這會計緣出關的動靜也同樣爲居元子所感,也已經出門行禮道賀,三人也就順勢結伴而行,去往吞天獸背部遙看星辰去了。
……
與此同時,在計緣等人賞星空夜景的時候,大貞寧安縣的居安小閣內,坐在院落中看書的棗娘忽然愣了一下。
“哎?”
棗娘擡頭看向空中,一道淡淡的流光自頭頂浮現,片刻後,一張“福”字飛落,到居安小閣院中之後,一搖一蕩地落到了石桌上。
“先生的字!”
棗娘好奇地看着這個“福”字,想了下,覺得快過年了,正好貼在院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