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
只要是個正常的修行者,看到法錢的第一反應就是在心中跳出這個詞,里弄鄉土地公當然也不例外。
這計先生手中的錢幣比尋常當五通寶大一些也厚一些,表面鎏金神蘊內斂,錢幣周圍隱隱有氣息環繞,更是牽扯得附近靈氣覆蓋其上,好似鍍上了一層靈膜,實際上能看到的流光也來自這層靈氣。
土地公可以想象,這錢幣本身的神妙之處還隱藏在內部沒有顯現。
想要!非常想要!
“這,這……呃呵呵,計先生,您這手中的錢幣,怎麼看都是個寶貝,您確定拿這個來買墨?”
土地公本來想說“這寶貝我不能拿”,實在是心癢難耐,到了嘴邊就變成了問計緣是否確認了。
有情衆生皆有欲,有公欲有私慾,輕重不過是同眼界和訴求牽扯而已,沒高下之分,黃丘不過是小小的一鄉土地,能見到的寶貝當然有限,今天有這機會,怎麼可能放過。
計緣並沒有馬上說什麼,而是直接將法錢遞了過去,土地公半推半就一下之後,還是接過了法錢,然後攥在手中左瞧右瞧。
“此物是計某所煉,也確實算是一寶,嚴格來說類同某些地方風俗中會請法師做法後,燒給先人的法錢,不同之處在於其上靈法天差地別。”
“噢噢,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土地公抓着法錢越看越喜歡,抓在手心能更加明顯的感受到其上的那種道蘊,法錢以詞他也有所耳聞,甚至還見過,但那些貨色怎麼能與手中的寶貝相提並論。
這手中的法錢,靈法深厚偏偏又剔透無比,毫無駁雜感,結合法錢那種隨心所欲的運使技巧,那真是幹什麼都能用得上的好東西。
施法煉物都是助力,就是遇上要命的事情也能當壓箱底的手段。
而且其中純粹的道蘊還帶起一股清新之感,說句不誇張的,這恐怕就是體現了一種深不可測的“道境”,僅僅是粗略一窺,土地公就覺得,可能若是修行出了偏差有走火入魔跡象,都能靠這法錢救回來。
土地公不知道計緣道行究竟多高,但接觸到現在的種種耳聽目見的蛛絲馬跡看,那是猜多高都不爲過。
“這,太貴重了,太貴重了……小神,小神我,我定幫先生多尋一些好墨!”
還回去是絕對捨不得的,而且土地公自覺也根本拿不出什麼東西能比肩這法錢,也只能這麼說了。
計緣點頭一笑。
“那就有勞土地公了,對了,我也不去墨淵縣城了,乾脆就在你的土地廟中暫住,你有消息了也方便找到我,不知土地公意下如何?”
一方面是等待土地公弄墨,一方面也正好藉機好好研究一下這些“字”到底怎麼回事。
土地公連連點頭。
“自然可以的,自然可以的,計先生願意住簡直令我的小廟蓬蓽生輝,我這就託夢廟祝,讓他準備好客房,先生請隨我來!”
說完,土地公跳下石頭,伸手引請。
“嗯!”
計緣看了看劍意帖。
“一起走吧,帶上這些墨錠墨條,都這樣了,這些東西你們就拿走吧,下不爲例。”
一聽這話,《劍意帖》上立刻聲音嘈雜起來。
“哈哈哈,謝謝大老爺!”“謝大老爺!”
“我的我的,我剩下的那塊最大!”
“走開走開,我的才最大。”
“呀不要搶我的!”“放開放開!”
……
這種爭搶吵鬧看得計緣直搖頭,擡袖一收,就將還在爭搶的一衆字精和墨錠,連同劍意帖一起收入了袖中,然後低頭看看懷中仔細瞧着這一幕的紙鶴道。
“你可不準學他們!”
一邊的土地公就當做什麼都沒看到,等計緣收拾好了,才前頭領路,帶着計緣快步朝着自己的土地廟走去。
這過程中還時不時拿出法錢來觀摩,在發現彈一下回音不絕之後,又會頻頻彈着玩,像極了得到了心儀玩具的孩子。
這也讓計緣意識到,或許自己的法錢會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受歡迎一些。
。。。
墨源縣以制墨聞名遐邇,縣中各鄉根據位置不同,產的墨也有細微差異,而里弄鄉則主要是產松煙墨爲主,以其他墨爲輔。
墨源縣算是廷樑國數得上的富裕縣,縣中多得是靠着制墨發家的大戶,而神祇廟宇又是時時要求拜的,所以里弄鄉的土地廟並非計緣想象中的那種小破廟,而是一座有着寬廣兩進大院的廟堂。
其中還有不少廂房和存放所謂“供奉功德榜”的善信堂,說白了就是弄個排名,比誰捐給廟裡的錢多的,而這錢也到不了土地公手上,都進了廟祝的口袋。
今天廟祝正在土地廟的廂房中躺着養神,而廟宇的事情自然有兩個廟工會處理。
原本只是休息,但廟祝在不知不覺間就睡着了。
“咚咚咚……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將廟祝吵醒。
“誰呀,我這才眯一會!”
“咚咚咚……”
沒人應答,敲門聲還是在響着,廟祝有些煩躁的從牀上起來,走到門前打開門。
“誰呀?”
打開門的一瞬間,在視線的面前根本就沒人,不過在他以爲是個惡作劇的時候,眼睛的餘光瞥到了下方。
一低頭,看到一個佝僂得差不多隻有廟祝半身高的老頭杵着根柺杖站在門口。
“土地爺!?”
廟祝驚得失聲叫了出來,他雖然在土地廟盈利了不少錢,但土地公天天拜,雖然之前看的都是泥塑,可一見到真人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傳說很多土地公都很矮,原來是真的!
“嗯,算你還有點眼力!”
土地公嗯了一聲,也不廢話,開門見山得說道。
“今日會有一位貴客來訪,來人姓計,是一名白衫儒雅之士,不可直呼其名,稱其爲計先生便可,你趕緊收拾一間安靜又整潔的客房出來,計先生或許會小住一些時日。切記,安靜整潔,快些快些!”
“是是是,我一定馬上就辦!”
廟中拱手領命之後,就見土地公已經消失不見。
“哎呦……”
一個恍惚,廟祝從竹躺椅上醒來,臉上還殘留這汗水,看看室內又看看房門,並無任何動靜。
“是個夢?不對,這夢太真實!”
一個激靈之下,這位留着短鬚的中年廟祝趕緊從椅子上起來,想也沒想就將自己牀上的被褥捲了起來,然後從箱子裡取了一牀新的給換上,然後開始打掃起這個房間來。
論安靜整潔,整個土地廟就他的房間最合適。
事實證明,廟祝的反應太對了,也非常及時。
大約又過去一刻鐘,有廟工匆匆跑來廟祝房間,見到廟祝在打掃,就小心的“咚咚”敲了下門。
“什麼事?”
“趙叔,有個姓計的白衫先生來土地廟找您,說您認識他。”
廟祝一愣,反應過來後趕緊回道。
“對對,我認識我認識,快請他進來,不,我一起去請!”
來客雖然彬彬有禮,但廟祝明顯還是緊張。
將能做的事情都做足了,帶着來客來到房間安頓,並表示一日三餐都會準備,更不會來打攪。
見人家沒有什麼不喜之處,才總算令廟祝安心下來,隨後就是抑制不住的興奮感,這可是土地公託夢招待的貴客,會不會是個神仙?
計緣倒是對此不以爲意,安心在廟中住下了。
這土地廟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氣派不少,甚至這個房間可能比客棧的上房還要好,本以爲打個地鋪能解決的事情,現在倒是感覺來享樂了。
等廟祝一走,計緣把門關上,坐於桌前將《劍意帖》放在桌上攤開。
懷中紙鶴趕忙擠出錦囊,自己拍着翅膀飛到了字貼邊上,就連一向“高冷”的青藤劍也顯出形來飛懸於桌前。
不過這會《劍意帖》極爲安靜,上頭的字沒一個吵吵的,似乎感覺現在是要責備了,居然能從一張字帖上感受到一種緊張感。
“什麼時候開始有感覺有自己想法的?”
計緣淡淡的開口,爲了不讓這房間成爲菜市場,立刻以手指了指字帖上的一個“劍”字。
這個“劍”字的一撇一捺從紙面上擡起一角,像是偷瞄了一眼計緣,然後一下從紙上飄了出來。
“回大老爺的話,我們大概是十年前就有一些懵懂的感覺了,後來聽了您好幾回道,在您身邊時間越長,就越來越嗯……清醒!不過我們一直都只是能聽能想,無法動也無法說!”
計緣點點頭,難怪這些小傢伙還清楚他的一些看家本事。
“好好在《劍意帖》上待着不好麼,這字帖好歹是你們的家,出去了多有不便,幹嘛要走?”
這話不說還好,一問出來,《劍意帖》上就炸鍋般亂了起來。
“我們也想待着字帖呀!”“是啊,可是那會沒力氣,字帖太重了我們擡不動!”
“嗯,帶着字帖我們動不了,也飛不起來!”
“是啊,後面找了好久,躲着風躲着雨,直到吃到了好墨纔有了一些力氣能自己吸收靈氣……”
“大老爺我們好苦的!”“大老爺您別生氣,別責怪我們了!”
“大老爺當時把字帖給那個姓燕的……”
“我們都覺得您不要我們了!”“我們就要來找您!”
“對,能動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大老爺!”
“對對,我們知道您要往北!”“不對,是往西!”
“錯了,是往北!”“往西!”“往北!”
“哇呀呀呀你錯了……”“啊啊啊,你才錯!”
……
“別吵了別吵了……”
計緣哭笑不得,等房間內安靜下來也依然感覺耳邊嗡嗡得一片。
“哎!以後熱鬧了……”
紙鶴在《劍意帖》邊上左搖右擺地拍着翅膀,已經有了明顯的情緒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