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輕微一顫,清羽扭頭一看船已經到岸了,她向鈺清規規矩矩的行禮道“小使還有事在身就不予冥主殿下閒聊了,告辭。”說完轉身就跳上岸離去了,動作一氣呵成,瞬間不見人影。
“唯一”鈺清心中絞痛不斷,不斷低聲重複着清羽的話,只覺得清羽說的每句話都如刀子一樣鋒利,冰冷, 這種痛不欲生的感覺是不是跟當年她苦等自己的感覺呢!
靈醫上前道“冥主,已經到岸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鈺清回過神來,點頭道“回去。”
清羽匆忙回到天府宮,她心中已認定冥主鈺清就是自己苦等多年的師父,她有想過師父可能是哪一世脫胎時飲了孟婆湯纔會忘記自己,也有想過師父可能從未去過陰司,一直在凡間尋找自己,千想萬想終是沒想過自己的師父會是冥界的主人,三界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他從未喝過孟婆湯爲何不記得自己這個徒兒,他從未投胎轉世過爲何不記得自己的樣貌,爲何會這樣...................
難道自己從未被他放在心上過,自己對與他來說只不過是他在凡間消磨時間的其中一個樂趣罷了,他對自己從未認真過,自己對他也並不重要,他的離開不過是厭倦自己罷了................
清羽失魂落魄的坐在寢宮中,一個小仙娥端着果盤走了進來,笑道“掌案使怎的回來這麼早,陰司可沒將新的命格薄送來,您可以在陰司多玩一會,好好的休息一下啊!”
清羽低眸不語,在仙娥即將離開時突然開口道“拿酒來。”
仙娥一愣,以爲自己聽錯了,小心翼翼的問道“掌案使方纔.......方纔說什麼?”
“拿酒來!”
仙娥見清羽與往日有些不同,不敢耽擱,連忙點頭應下,一路跑去酒窖拿酒。天宮府什麼都缺最不缺的就是命薄和美酒,仙娥怕清羽吃酒過多傷神,特地挑了幾壺分量小的,殊不知司命的酒窖裡越是分量小的,越是壓箱底的好酒。
酒香清冽,聞起來讓人暈乎乎的,幾杯酒下肚,身上漸漸暖了起來,清羽自嘲的笑道“還是酒知道疼人,知道我心寒,特意幫我暖暖!”
一杯接着一杯,最後清羽嫌麻煩直接扔了杯子,抱着酒壺痛飲起來,酒壺見底,清羽暈乎乎的晃了晃空壺,確定壺中無酒後不耐煩的扔掉空壺,迷迷糊糊的在桌上摸索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壺沉甸甸的酒,清羽樂呵呵的一把抓了過來仰頭就喝。
什麼師徒之情,什麼男女之愛,自己不過是爲別人下凡遊玩時增加了一些色彩而已,別人都不放在心上,自己還在意什麼!
儘管心中這樣想,但淚水就是不聽話,大顆大顆的往外跑,苦澀的淚水混合着清冽的酒一同下了肚,喝到最後清羽都不知道自己喝下去的究竟是什麼味道。
酒意漸漸上來,清羽只覺得屋中過於悶熱,晃晃悠悠的扶着牆要去吹風,不料腳下被門檻一絆,整個人瞬間摔了出去,正當清羽已經做好要摔跤的心裡準備時,突然眼前人影一閃,自己摔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清羽暈乎乎的擡頭去看,可惜醉眼朦朧,影影綽綽的,只知道跟前的是個穿黑衣服的男人。
在天宮府中只有兩個男人,一個是出門雲遊的司命,一個是冷冰冰的白梟。司命出門雲遊一時半會根本就回不來,眼前這個定是白梟了。
酒意上頭,清羽醉的厲害,眼皮子困的直打顫,儘管如此她還是扯着男子的衣袖,咧嘴傻笑道“白梟.....你今兒轉性了.....以前你都是站着看我的笑話.....今兒......今兒怎麼好心來扶我..........這不像你啊.......”
那男子聽了清羽說的話微微一愣,對清羽似乎說了什麼,只可惜清羽這會子睡意倦乏,根本就不知道那他說什麼,清羽在他懷中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兩眼一閉睡了過去。
清羽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三天後了,書房中新送來的命薄都快把房頂給擠破了,仙娥們急的不得了,說是陰司的人用不了多久就會來拿寫好的命薄,她們圍在清羽身邊催清羽快些動筆。
看着這小山似的命薄清羽也頭大,她給自己灌下了一碗滾燙的醒酒湯,又拍了拍還有些暈乎乎的腦袋,袖子一捋,開幹起來。
丫頭跑進屋來纏着清羽陪她一起玩,清羽急事在身顧不得管她,三哄四騙後讓一個小仙娥帶她出去玩了。
正當清羽在命格薄中奮鬥時一小仙娥着急忙慌的跑了進來“掌案使!掌案使!不好了!陰司來人了!”
“這麼快!”清羽急道“就說本使現在沒空,上幾杯香茶拖上一拖!”
仙娥急道“這...這香茶也頂不了多長時間啊!”
清羽心火一燒,怒道“那就在茶中下些**,讓他們一直睡到本使寫完爲止!”
仙娥眼一副快哭了的表情,顫巍巍的開口道“下**着實有些不妥,畢竟都是仙友,而且大家還經常來往的................”
“那你就看着辦,總之先幫本使拖住他們!”清羽埋在命薄中忙的頭也沒空擡,把傳話的仙娥早早的打發了出去落個清淨。
“掌案使,陰司的人有些着急了,他們.............”
“他們急本使就不急了!出去!出去!”
“是......”
“掌案使,陰司的人.................”
“出去!”
“是.....”
“掌案 使............”
“出去!”
“是..”
“掌........”
“出去!”
“...........”
在多番催促中清羽終於編寫完了所有的命薄,累的胳膊抽筋,腦袋一耷拉,趴在桌上小憩。
一仙娥突然出現道“掌案使......”
“出去!”清羽奄奄一息的看着仙娥,虛弱道“我現在不想聽到任何有關陰司的事情,你讓我歇歇好嗎!”
“不不不!不是陰司的事情。”仙娥笑道“華焱神君凡間歷練的日期已滿,剛回天宮。天宮各司各殿都送上了賀禮以表心意,咱們天府宮與華焱神君相交不淺, 不知要備些什麼送過去?”
“華焱神君?”清羽問道“他與天府宮交情很深嗎?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仙娥笑道“掌案使飛昇爲仙時這位神君剛好下界歷練,他與您從未謀面過,不怨得您沒印象。司命星君和這位神君相交不淺,說是莫逆之交也不爲過。”
“這樣啊!既是莫逆之交,那必定興趣相投。你去酒窖擇一壺好酒送去,以表心意!”
“是!”仙娥剛要離開又被清羽叫住“等等!”
仙娥道“掌案使有何事吩咐?”
清羽這會忙完了纔想起來自己的女兒“你可知丫頭在哪?”
仙娥道“哦!那個研磨小童呀!方纔我見她往雲海的方向去了,怎麼掌案使有事找她?”
“也沒什麼大事,罷了!你先去忙吧!一會讓白梟去尋她!”
“是。”
屋中還未清淨半刻又一仙娥匆忙趕來,清羽略有些不悅道“又怎麼?”
仙娥一臉喜色“掌案使,冥主殿下來訪!”
長袖下的拳頭緊了又緊,思緒輾轉,一個冷冰冰的字從口中說了出來“請!”
...................................
雲海深處,雲浪滾滾,如潮水般猛地襲來,不過瞬間又悄然退去。一身粉衣的丫頭嬉戲在雲海中,不時追趕涌來涌去的雲浪,追累了就躺在厚厚的雲海中打滾,好不快樂。
丫頭在雲海中玩了一陣,肚子咕咕叫了起來,丫頭想着這會子孃親該編寫完命薄了,於是拍了拍身上的霧氣,準備迴天府宮吃東西。可她在雲海中走了半天就是找不到回去的路,眼前除了滾滾雲浪還是漫天的白霧,丫頭雖然年幼但也是知道自己這次迷路了,等孃親來找自己定要責罵自己,正當丫頭沮喪時忽聽身旁傳來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
“咦!哪裡來的小娃娃,怎麼一人在雲海迷障中溜達?”
丫頭擡頭一看一個黑衣叔叔站在跟前,那叔叔長得高大威武,劍眉星目,身上透着一絲冷漠,丫頭不知他是何身份不敢隨意開口。
那人低眸淡淡的看着丫頭“你是誰家的小娃娃?”
丫頭怯怯的說“我.....我是天府宮的研磨小童。”
“天府宮的人?天府宮何時喜歡找小傢伙了?”那人突然來了興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丫頭。”
“丫頭?這名字起的可真不費勁。這名字是入天府宮新得的還是你飛昇前的凡名?”
“是凡名,不過娘.....和掌案使都覺得順口就沒改。”清羽和白梟曾跟丫頭說過,不能讓別人知道她和天府宮的掌案使是什麼關係,不然會有大難降臨,丫頭一時緊張差點說漏了嘴。
“也是了,這名字也就是你家的掌案使能叫的順口!”
這時丫頭原本就餓的肚子突然抗議起來,這讓她更加膽怯起來,小腦袋都快低到腳邊了。
“跟我來。”
那人在前面走,丫頭在後面跟,也不知道他要帶自己去何處,看他高高大大的,丫頭也不敢問,只好乖乖的跟着。
那人往雲海深處走去,周圍的雲霧越來越濃,丫頭怕自己把人跟丟了,悄悄的拉着那人寬廣的衣袖,一步一步緊緊的跟着。那人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來,丫頭覺得奇怪擡頭一瞧,原來兩人已經走出了雲海,正站在一個富麗堂皇的仙邸前。
仙邸中的小花園裡,那人坐在石凳上,細品一盞香茶,丫頭坐在對面,她面前擺滿了各色各樣的糕點,看起來讓人食慾大開。丫頭確實餓了,一時間拋棄膽怯,捧着一塊桂花糕開心的吃了起來。
他靜靜的坐在那裡,低眸看着丫頭,眸中難得出現一絲溫柔,他見丫頭吃的香甜,忍不住問道“好吃嗎?”
“嗯嗯!好吃!”
丫頭擡頭道“你怎麼光看着我吃啊?你是不是也餓了?這裡有很多,你也可以吃啊!”
他卻搖了搖頭“我不喜歡吃甜食。”
“啊!這麼好吃你爲什麼不喜歡啊!你不喜歡吃甜食,爲什麼還要在府中備下這麼多的糕點?”
他不語,眼底藏着一絲不亦被人察覺的溫柔,他低眸看着糕點,似乎透過點心看到了其他的“早早備着,總比哪天想吃沒有的好。”
丫頭被他說的話弄糊塗了“你不是不喜歡吃嗎?爲什麼還會想吃?那你到底是喜歡吃還是不喜歡吃?”
他將桂花糕端到丫頭面前“你喜歡吃就多吃些吧!”
丫頭不再追問,拿起香甜的桂花糕吃了起來。
“小仙見過華焱神君!”
華焱擡眸看了仙娥一眼,淡淡道“你是天府宮的?”
仙娥笑道“神君好記性,掌案使得知您自凡間回來,心中十分歡喜,命小仙帶來賀禮,祝賀神君歸位大喜。”
“有心了。”
華焱接過禮盒,點了點正在啃點心的丫頭“正巧你們府中的小童在本君這裡,你順便一同帶回去吧!她喜歡甜食,你把桌上的糕點一併帶回去,就當做本君送小丫頭的見面禮了。”
仙娥笑道“是。”
丫頭抱着桂花糕衝華焱擺手道“謝謝你的糕點,再會了!”
華焱點點頭,淡淡道“嗯。再會。”
...........................
天府宮
清羽退去了殿中的仙娥,屋中只有鈺清和清羽兩人,清羽端着茶盞,輕輕吹茶盞中墨綠色的茶葉,鈺清坐在對面,兩人都沒有說話,一時間屋中十分安靜,靜的似乎能聽到兩人的心跳聲。
清羽放下杯子,手指在桌上輕點,脣畔帶着一絲冷漠的淡笑,無任何波動的眼睛看向鈺清“聽聞冥主殿下日理萬機,今日怎的有空來天宮府,莫不是來找家師下棋的?”
“不不不!”鈺清眸中閃過一絲緊張,笑道“父君雲遊前將一顆罕見的醉心蓮花種留在冥界,經花匠們細心栽培,醉心蓮成功發芽長大,眼看就要盛開。醉心蓮實屬蓮中的佼佼者,千年難尋,所以冥界廣邀衆仙友一同賞花,不知掌案使可有興致一同觀賞奇花?”
“醉心蓮?”
“是啊!醉心蓮屬冰性,是冰蓮之王,花苞不但晶瑩剔透,在盛開之時還會散發奇香。”
“也就是說是冰蓮的一種嘍!”
“是的!”
“冰蓮小使見過,確實比尋常蓮花出奇些。但天府宮事務繁多,家師又不在,小使實在是不得空前去賞蓮。”
鈺清乾笑一聲“原來掌案使見過了啊!”
“是啊!”清羽淡然一笑,眸中閃過一絲暗淡“小使可是與冥主殿下一同賞的,怎麼冥主不記得了?”
鈺清略有些茫然的看着清羽,實在是想不起來何時越過清羽賞蓮。
清羽佯裝無奈的嘆了口氣,沒有任何溫度的笑容爬上臉龐“已經是幾千年前的往事了,冥主殿下日理萬機,不記得也是有的!”
“幾千年前........”
“師父我想去看看雪山,記得師父以前說過雪山中生長着一朵奇花...像冰雕一樣美麗....像雪一樣潔白,最重要的是向它許願可以成功,所以我想去......看看師父所說的那朵花....看看它有沒有師父說的那樣美麗...”
回憶如潮水般涌來,鈺清不可置信的看着清羽,她還記得自己,還記得往日的事情,心中半憂半喜,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清羽淡笑一聲,自嘲的笑道“當初你也是這樣跟我說的,說雪山有奇花,最奇之處是所許的願望能都實現。你的話我向來相信,直到喝下孟婆湯之前我都相信,而如今......”清羽輕嘆一聲,搖頭道“我不敢相信,也沒力氣去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