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四】
“吳大哥!”
在鄧先生對面枯坐了半天的我,終於被這樣的一聲驚呼給喚回了深思。
我循着聲音的來處望去,卻瞧見了一個我絕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遇見的老朋友。
應該,算是朋友的罷。
“芝卉?”
俏生生的出現在我眼前,手裡正捧着個鮮紅的大蘋果用力在啃的,正是我前些日子曾在彭雪楓所住的那間醫院裡巧遇過的鄧芝卉。
這會子的她見了我,連手裡的蘋果都忘了去吃,就像是呆在了原地一樣。
我腦子裡忽然閃現出一個前世非常時髦的詞兒,萌。對,就是萌!
“芝卉一打回來啊,嘴裡可是一直掛着你這個吳大哥呢,聽得我耳朵裡都快磨出繭子了!”鄧夫人這時也隨着鄧芝卉的步子從一旁出來,對着我搖頭笑道,“原來小雨你就是那個吳大哥啊,還叫我們猜了好久呢。”
鄧夫人的手上端着一盤洗好的蘋果,看來她們二人剛纔出現的地方定然是廚房無疑了。
只是鄧芝卉和鄧夫人……我忽然靈光一現,難道說,我一直以爲只是個小護士的鄧芝卉竟然是鄧先生的女兒?
嗯,如今來看這個猜測定然不會有什麼偏差。
這都姓鄧的,哪有那麼巧的事兒。
我的目光在鄧先生和鄧芝卉之間不住的打量,爲這樣一個清瘦威嚴的老頭能生出那樣一名天真活潑更頗有愛心的小姑娘感到驚奇。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看着鄧先生的我心裡暗暗點着頭,而鄧夫人這時已到了近前,將手裡的果盤重重的放在桌上,卻轉而來到了鄧先生的身邊,一把將他手裡的書籍抽出,同時狠狠的瞪了鄧先生一眼。
“老頭子你還傻坐着幹什麼,趕緊起來招呼客人啊!”
鄧夫人的熱情,倒是叫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尤其是旁邊還有一位正忽閃着大眼睛偏着腦袋盯瞧着我的小姑娘在。
“秦阿姨……”我看着鄧夫人張了張嘴,想要對她說些什麼話。
鄧夫人姓秦,我叫她秦阿姨也沒有什麼錯處。本來,要不是鄧夫人不許,我是準備直接喊她師孃的。
師孃什麼的,喊起來多帶勁。
我想要對自己這位師孃說些什麼,可鄧先生扭過頭來瞧了我一眼,冷冷的一句話卻將我的話頭完全扼殺在了喉嚨裡。
“小雨算什麼客人。”
這是鄧先生今天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不由苦笑,看來鄧先生之所以能那麼安穩的坐在椅子上看書,不是因爲那一本書有多麼好看,而是因爲鄧先生完全沒有把我當個外人來看啊……
“爸爸,你就陪吳大哥說說話嘛。你看這會子,吳大哥他坐都坐不安穩了呢。”就在我苦笑着的時候,鄧芝卉已經撲到了放下書本的鄧先生懷裡,一陣的嬌笑。
我不知道鄧芝卉是不是在笑我,因爲剛纔的我,確實受不了鄧先生翻書時的壓抑氣氛,屁股下面就像坐了針氈……不,坐了老虎凳一樣的難捱!
我那坐立不安的姿態沒有叫鄧先生瞧了去,一定已經叫鄧芝卉瞧了個完完全全。
我有種扶額大哭的衝動,但鄧先生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叫我迅速轉爲了苦笑不得。
尤其,鄧先生是看着我說的。
他眼裡含着的深意,我不敢猜。
“我這女兒,是生了外向咯!”
“爸爸!”
還是鄧夫人替我解了圍,將果盤向我這邊推了一推,笑道,“小雨吃水果,順便陪着這悶老頭說說話。”
她指着正被鄧芝卉揪住了鬍子的鄧先生,笑罵道,“這老傢伙,每天都和個悶罐子似的,除了能看見他坐在那裡翻書,誰能看得出他還是個活人?”
我對着鄧夫人訕訕的一笑,不敢接下她的這個話茬。
“芝卉,叫他們男人在這裡說話,你呀,就陪着媽媽去做飯。”而這個時候的鄧夫人卻已將目光轉向了綴在鄧先生身上的鄧芝卉。
“哎!”
鄧芝卉驚呼一聲,卻也乖乖的站起了身,將蘋果叼在嘴裡就要跟着鄧夫人一起過去。
“要不,我也去幫忙?”我看了眼面色就要恢復以往威嚴的鄧先生,站起身來搓着說赧顏道。
論廚藝身爲前世宅男的我,方便麪煮方便麪倒是一把好手,至於幫忙,能不添亂就是幸運了。
但一想到如今放下書本準備和我說話的鄧先生,怕了鄧先生那一堆比父親還要多的救國理論的我,實在是不敢獨自陪着鄧先生聽他說什麼話的。
“吳大哥,你還是乖乖坐着吧。廚房裡啊,有了我和媽媽就夠啦。”
只可惜我的提議被鄧芝卉無情的拒絕了,自己只好悻悻的重新坐了回去。
鄧夫人和鄧芝卉都去了廚房,聽那邊傳來的一聲聲笑,和我這邊的壓抑氣氛相比,定然是輕鬆的很。
但此時的我卻只能和鄧先生兩人大眼對小眼,不知道該和鄧先生談論些什麼話題。
“你和芝卉,認識?”
還是鄧先生最先打破了沉寂,他看着我,眼睛裡的異芒一閃而過。
我感覺腦門上都快有汗水要浸了出,連忙點頭承認,“認識。”
又加上一句解釋,道,“北平的時候,芝卉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鄧先生的問題,叫我嗅出了一絲危險的味道。
這老傢伙,不會以爲我有什麼不軌的心思吧,對他那如花似玉的閨女兒。
仔細想了想這些日子裡對鄧先生的瞭解,鄧先生還真有這樣考慮的可能。
“嗯。”而鄧先生只是淡淡的一聲點頭答應,就更加叫我的思緒發散開來,近乎有了胡思亂想的趨勢。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鄧先生也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
我只感覺客廳裡的氣氛越來越沉寂,壓得我就快要喘不過氣來的時候,鄧先生才終於笑了一笑,又轉而提起了另外的一個話頭。
當然,還是脫不了國際形勢,行軍佈陣。
陪着小心和鄧先生說着話,直到能壓鄧先生一頭的鄧夫人出來,還有一個很有些靈氣的鄧芝卉在旁活躍氣氛,我才覺得接下來的晚飯終於得來了幾分輕鬆。
要是吃飯時還像和鄧先生說話時一樣壓抑,我怕真不一定能吃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