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八】
鬼子的坦克上共搭載了兩挺車載機槍。
這兩挺機槍一前一後的,被分別安裝在坦克前裝甲左側和炮塔後部。
僅僅是一輛坦克車上的機槍就能封鎖它行進道路上的一大片空間,更不用說此時在我們的眼前,可是共有着不止一輛的鬼子坦克。
我們都沒有炸坦克的經驗,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憑着心裡的一腔血氣,才組成敢死隊從戰壕裡衝殺了出來。
在孔楊帶着人當先衝出去後,剩下的所有戰士都放下了手上的動作,緊張的盯向孔楊等幾名戰士的身影。
我的心也早就被高高提了起來,緊攥着拳頭,眼睛眨也不眨的,隨着孔楊等人的動作移動。
他們在剛衝出沒有幾步的時候,就已經暴露在了鬼子的視線裡。
雖然由於大隊的鬼子離我們還有幾步距離,所以戰士們倒也不用先和鬼子步兵近距離打上一陣。
這是鬼子的大意,卻也是我們的機會。
但是,當我看到那坦克車上的機槍一前一後的同時噴吐起火舌的時候,已經明白了這個勝利的小小機會對我們來說又是多麼渺茫。
指甲已深深的刺入了掌中,眼睛裡也早布上了滿滿的血絲。
我只能不斷的在心裡祈禱,祈禱孔楊他們能安然的突入到鬼子的坦克車前,將手裡的炸藥包扔到鬼子坦克裡面去!
想要突破鬼子用機槍彈布成的密不透風的一層火力網,除了奇蹟的發生,我想不出戰士們還能有別的可能走到鬼子坦克的近前。
但奇蹟,又是否會真的發生呢?
孔楊他們幾名戰士剛一衝出去,就受到了鬼子機槍的猛烈掃射。
即便我們與鬼子坦克之間的距離已能算得上很近,但就是這麼一點極短的距離,戰士們拼上了生命的代價,卻也無法平安的通過。
爲了提高自己衝刺的速度,戰士們身上只拿了炸藥包或是集束手榴彈,在鬼子的機槍面前,根本連丁點的反擊之力都沒有。
這是一場屠殺。
片片血霧在我眼前炸開,寫滿了悽美與悲壯。
很快的,還能繼續朝着鬼子坦克奔跑的就只剩下了孔楊一人。
孔楊的身材比較矮小,通過在奔跑時不停的靈活閃動,鬼子的子彈一時間倒也沒能打中他。
只是忽然的,就在我的視線裡,我彷彿看到孔楊的腳下一個趔趄,似乎有往地上倒去的趨勢。
怎麼了?難道是中彈了?
我連呼吸都已要忘記,只顧死死盯着孔楊的動作,直到看見孔楊很快的就調整好身形,繼續的伏低身子向鬼子坦克衝去的時候,我才得以長長出了口氣。
我能聽見從身後傳來的一片出氣聲,戰士們也都將所有的心思放在了孔楊的身上,在擔心着他的安危!
孔楊還在朝着離他最近的那輛鬼子坦克衝去。
但當我的目光再一次隨着他的動作而移動的時候,卻忽然發覺出了一絲絲的不同來。
不對!孔楊方纔的動作並不只是因着腳下有了不穩!
他中彈了!就在剛纔!
從孔楊用手捂着的腹部,我甚至已能看到那裡的大片棉衣都已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要是放在從前,我是絕不會相信什麼所謂的英雄人物所做的什麼英雄事蹟的。
哪有人在身上中了不止一槍後,還能像正常人一樣繼續與敵人進行戰鬥的?
後世還有人特意用了大量的數據,考證了人類在面對機槍掃射的時候,根本無法做到撲上去堵住槍口的動作。
比如,黃繼光。
雖然當時的我對這些話只是一笑了之,並沒有對其繼續的往下深究下去,但其實在我的心底,也已經存起了那些所謂英雄事蹟裡一定有着什麼誇張成分在的心思。
是,在和平年代長大的我們,總是天真的很,天真的我們無法理解戰爭年代的英雄們是如何做到那樣多反科學的英勇事蹟。
直到那一天,我也成爲了一名士兵,我也參與到這個年代爲了民族與國家而進行的生死國戰中,我才漸漸理解到我們的戰士因什麼而可愛。
而今天,在親眼見到孔楊即便在中了彈後還要義無反顧的朝着鬼子坦克撲去的時候,我的內心終於被再次狠狠的震動了一次。
我的眼裡已噙滿了淚水,在我看到孔楊身上破舊的棉衣又顫動幾次,緊接着他便重重砸在地上的時候,我都恨不得帶着戰士們立即衝出去將他搶回來!
孃的!
只是,就在我一手抄起步槍,另一隻手要去拿炸藥包準備跳起來的時候,卻忽然被一隻大手輕輕的按了住。
“等等看。”
我向着這隻手的主人看去,只得到鐵匠平靜的三個字的答覆。
鐵匠果然不愧是老兵,他對這樣的生死也果然是看淡了的!
我恨然的甩開了鐵匠的手,卻沒有再堅持着要沒頭沒腦的衝出去。
我是連長,是這隻敢死隊的指揮員,我肩上所揹負的不止是我一人的性命,我更得爲跟我出來的所有戰士,爲還留在陣地裡相信着我們的所有弟兄負責!
鬼子的坦克還在繼續行進,坦克上的機槍在對着我們藏身的土坡掃射一陣後,也已調轉了槍頭重新對上了我軍的陣地。
而已倒在地上多時的孔楊,卻依然沒有什麼動靜。
他,果然已經犧牲了麼……
“第二組,準備……”回過頭看向戰士們,略顯沉重的揮起了手。
“連長你看!”鐵匠又一次打斷了我的話,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卻正看到他面上帶着的激動。
我心中一動,連忙順着鐵匠的視線向戰場中央瞧去。
是孔楊!他竟是再一次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就在孔楊倒在地上的這一點時間裡,鬼子的坦克已緩緩開到了他的身旁。從地上猛然一躍而起的孔楊,竟是直接的就爬到了鬼子坦克的車體上面!
他身上的棉衣已沾滿了鮮血,拖在身後變了形的一隻左腿顯然被鬼子的機槍打斷了腿骨。
但即便是這樣,孔楊依舊爬了起來!
他不僅爬了起來,更是有如神助一般,跳上了鬼子坦克的車體!
懷裡的炸藥包冒着嫋嫋青煙,映出了他年輕而又決絕的面龐。
孔楊的臉上帶滿了猙獰的笑意,我遠遠看到他的嘴脣動了動,似乎是喊了句什麼話。
然後像用盡全身力氣一般,將手上的炸藥包,狠狠的向着鬼子的坦克艙裡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