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卿聽着頓時眉飛色舞了起來,纏着紫玉問起詳情,“我們上次來皇都的時候,還沒有聽說,小希在給我們飛信的時候也沒有提及啊。”
“這種事情,總不能見一個人就炫耀一次吧。女孩子,總得矜持。”
“……”
此時白斬月正不生不息的,依靠在門框上,目光含笑,看着他最喜歡的女子,朝氣蓬勃的模樣。心絃被撥出悅耳的篇章來,日光在他的身上,一寸一寸地挪動着,可是這些溫暖,都是遠遠及不上他眼前的這個女子的笑容。
憐卿不經意地擡起頭來,正撞進白斬月那一雙迷人的眸子裡,鼻翼下有香氣鑽入,“月,你手裡拿的什麼?”
紫玉見狀,果斷地閃離了。
白斬月緩緩地走過去,食指打彎兒在憐卿的鼻尖兒上勾了勾,“小饞貓,猜猜看這次是什麼?”
憐卿的目光從白斬月那隻密封好的小碟子上移開來,重新盯着白斬月的面容,輕輕的搖頭,“猜不到。”聲音軟糯,聽上去盡是依賴。
這樣的語氣果然是讓白斬月很受用,“卿卿這是明顯的不想動腦筋吧。”索性將碟子打開,餵給憐卿吃。
似錦公主中毒這件事情,引起了司懿軒和夜剡冥的重視、司懿軒將這件事情告訴了夜剡冥之後,夜剡冥就馬上進宮去見聖上了。
說起來,似錦公主每日接觸的人就那麼多,排查起來倒是不難。而這些人,都是與似錦公主極其親近的,從表面的關係上來看,根本沒有下毒的動機和理由。
“先是十五,這一次又是似錦,”夜剡冥冷笑,整個人的周身散發着戾氣。就算他和似錦並不熟絡,但是她畢竟是夜家的女兒,氣憤也是有的。
夜臨冥面色平靜,“比起其他的人來講,似錦更有利用價值。”其他的王爺都已經是在宮外有了自己的府邸,進宮的次數更是少之又少。夜臨冥、夜剡冥因爲實力太強,對方根本沒有接近並下手的機會可言。所以,目前爲止還住在皇宮之內的似錦公主,就成爲了唯一的選擇。或者說,對方所看重了,其實並不僅僅是似錦的公主身份,還包括,似錦母妃的輝剎人身份。這不是幾個人之間的事情,牽扯起來的是兩個國家。
這個讓他們忽視了這麼多年的妹妹,卻是成了戰事裡的“犧牲品”。這讓他們想起來似錦的母妃,當年也是因爲戰事的緣故,後來被送到了望月。這些年以來,似錦和他們能夠聯繫起來的,只有血緣。因爲當年和輝剎國的那場戰事裡,他們失去了最疼愛他們的皇叔。恐怕沒有人會願意吧,和本是敵方來的人親近。即便是知道她們也是無辜的,依舊牴觸。
“七哥,看你的樣子,應該是猜出來了下手的人是誰吧。”夜剡冥肯定的說道。
夜臨冥輕笑,“倒也是不難猜,我昨日纔去蓮妃宮裡請安過。”若是昨天見到的異常沒有放在心上的話,經過今天夜剡冥這麼一提及,一切就都聯繫起來了。掩飾的再好,痕跡也都是會有的。也幸得他昨日多留了心,不然的話,這時候也是毫無頭緒可言的。
“如此,這件事情就勞七哥費心了。”夜剡冥輕描淡寫的說道。
夜臨冥一語點破,“你根本就沒有想要管這件事情吧。”
“倒也不是,見七哥已經有了線索,不好搶功。”順便,還露出深明大義的表情來。
“父皇曾經說,十四弟狡猾起來,是我們兄弟之中任何一個都比不上的。”
“那是七哥承讓了。”夜剡冥裝作一副恭維的樣子。
夜臨冥一拳落在夜剡冥的肩膀上,“若是父皇看到現在已經會開玩笑的你,估計會嚇到的。”
夜剡冥閉口,回想起來,母妃也曾說過他性子冷漠,如今在憐卿身邊待着時間久了,倒是明朗了不少。
“什麼時候,讓七哥也見見那個女子?”夜臨冥只是瞧上一眼,就知道夜剡冥又在想着他歡喜的女子了。能夠讓十四弟性子發生如此大改變的女子,定然是十分美好的。
“再等等,”現在還不是時候,卿卿說過,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便會給他答案,“日後一定會帶給七哥看。”十五此前也有幾次吵鬧着要見她,卻是沒有來得及。這樣的遺憾,他絕對不會再讓它發生第二次的。
夜臨冥的心情也跟着開闊了起來,“好。”他自也是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
因爲似錦公主在國師府發火的事情,傳入她的母妃蓮妃的耳中,似錦公主纔剛剛用過早膳,就被叫道了蓮妃的寢宮內。
似錦公主目光哀切,淚眼連連地跪在地上,“母妃,錦兒知錯了。”
“那你便是說說,錯在哪裡?”蓮妃掩去眼底的疲倦問道似錦公主。
“不該瞞着奶孃,偷偷地跑出宮去,還在軒哥哥那裡闖了禍。”
蓮妃依舊是心不在焉的把玩兒右手側的佛珠,“錦兒你應該知道,國師府不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你若是真的惹怒了國師大人,就連母妃都幫不了你的。”蓮妃保養得極好的面容,竟是看不到皺紋。
“母妃教訓的是。”伏在地上的似錦公主,畢恭畢敬地答道。然而似錦公主心裡面想着的卻是,她的軒哥哥那麼溫柔,定是不會生她的氣的。
蓮妃的手指依舊是在玉佩上輕觸着,目光根本沒有在似錦公主的身上停留。就好像是,現在跪在她前方的人不是似錦公主,而不過是某個犯了錯誤跪罰的小宮女罷了。
蓮妃對似錦公主的管教一向很是嚴厲,早先年的時候似錦公主仗着太上皇的寵愛,過得也是順風順水。但是自太上皇仙逝之後,蓮妃對於似錦公主的管教似乎是愈加“變本加厲”了起來,尤其是近段時間。似錦公主幾次都忍不住要懷疑了,自己究竟是不是蓮妃抱養的。但是這樣的話,似錦公主確實是沒有勇氣問出口來的。
似錦公主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擡一下。她的這個母妃,比起十四哥夜剡冥,還是要讓似錦公主忌憚上幾分的。
曾經不止一次的,似錦公主看到蓮妃一個人坐在遠處,目光落寞孤寂,落在的地方也是空空蕩蕩。似錦公主從很小的年紀就可以看得出來,蓮妃那目光其實是穿過這望月皇宮的一切,看向另外一處的。開始似錦公主還以爲,那是母妃想念父皇時候的神情。但是後來她發現,即便是面對父皇的時候,母妃的目光依舊是不着焦點的。
聽奶孃說起過,母妃並不是望月王朝的女子,而是來自輝剎國。那個時候似錦公主便想,原本讓母妃一直掛念着忘不去的人,是在輝剎國啊。
似錦公主八歲那一年,午膳的時候問蓮妃,輝剎國究竟是什麼樣子。未料到的是,蓮妃竟然是勃然大怒了起來,碗筷更是被打落在地上。小小年紀的她,被嚇得大哭不止。
從蓮妃那裡得不到答案,於是似錦公主就跑去藏書閣,翻閱幾本關於輝剎國地理異志的書籍,這是母妃自小生長的地方,而她的血液裡面,也流淌着一半輝剎的血液。第一次,似錦覺得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她和皇兄們都不同呢,她是最特別的那一個呢。只是那個時候的似錦公主並沒有意識到,這其實也是她的皇兄們對她疏遠的原因之一。
令似錦公主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母妃想念的人和事都在智曜國,她問起來的時候,爲什麼竟是惹起了母妃那麼大的反應來。直到再後來,似錦公主學會了一個詞語,那個詞語叫——心虛。
而似錦公主,也再也沒有與蓮妃面前,甚至是所有人面前,提起過輝剎國。
“錦兒,國師大人不適合你,斷了這念想吧。”蓮妃嘆息一聲說道。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蓮妃還是有幾分的不忍心。
似錦公主猛然擡起頭來,望向蓮妃的目光裡面滿是惶恐和詫異,“母妃……”似錦公主不解蓮妃爲什麼會突然這麼說,以前的時候也沒有這樣反對過啊。
蓮妃看着這樣的似錦,心生感慨,“錦兒,你應該清楚,越是面上溫柔的人,其實越是危險的。錦兒這性子,遲早是會吃虧的。”
“母妃,錦兒喜歡軒哥哥。”似錦公主語氣堅決,她喜歡的那個男子,總要爲其勇敢一次吧。這些年,她一直乖巧的聽着母妃的話,做着認爲可以讓母妃歡喜的事情。但是隻有這一件事情,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順從母妃的意願的。若是這一生都不得自由,總得爲了自己喜歡的人去追求一次勇敢啊。縱然是結果不盡人意,也好過唯唯諾諾的接受不願意的結果好。
“從今日起,你不準再去國師府!”將手中的玉佩丟在桌案上,蓮妃面露不耐。近段時間以來,蓮妃的脾氣,愈發暴躁了起來。
似錦公主怔怔的看着蓮妃,良久纔是開口說話,“母妃,您其實是厭惡錦兒的存在吧?”哀慟的神色留在蓮妃的身上。從似錦公主有記憶以來,蓮妃從來都沒有對其誇讚過一句。也曾有一些官宦家的小姐在宮宴上碰到,談起自己母親的嘮叨,沒有人知道,她有多麼的羨慕。
蓮妃也似是被似錦公主的這句話給驚到了,回過神兒來以後纔是緩緩地開口,“錦兒,母妃這是爲你好。”國師府的水太深,進去了,就是深陷。
“母妃,若您真的是爲了錦兒好,那就請您聽一下錦兒的意願可好?”似錦公主乞求道,她並不是有心要頂撞蓮妃。只是蓮妃的態度,讓她一下子就想起來這麼多年以來的委屈,直戳中了她的痛處。這是她想要躲在其懷裡撒嬌賣乖的母妃,她們卻是比沒有關聯的人還要陌生上幾分。
見蓮妃並不說話,似錦公主接着說:“母妃,錦兒今日既然出了口,那麼就繼續說下去好了。錦兒自從懂事以爲,就每日告誡自己,不要惹母妃生氣,不要做讓母妃不開心的事情。這十幾年的日子,錦兒都是在爲了母妃而活。如今錦兒有了喜歡的人,不想再爲了討母妃的歡喜,而就此放棄。母妃說越是面上溫柔的人,越是危險。
那麼,錦兒反問一句母妃,誰不危險?錦兒年紀還小,很多事情都看不明白,但是錦兒卻是清楚一件事情。只要是和人打交道,就免不了會受到傷害,這樣的那樣的。錦兒還知道,若是這一生都畏畏縮縮的,想要的不敢爭取,那就枉費了佛祖給予生命的功德。
母妃,錦兒什麼都不想要,這些年以來,也從來沒有求過母妃什麼,求母妃成全錦兒。就算是日後真的被這愛情撞得頭破血流,錦兒自然也是不會有半句埋怨的。母妃年輕的時候,也有過自己想要爭取的人或物吧,如此,請母妃諒解錦兒的心情。
今日錦兒說這些話,並不是有意要與母妃頂撞,只是母妃,請您,也尊重一次錦兒。天色不早了,母妃您好好休息吧,錦兒先行告退。”既然難得勇敢一次,那麼,就一次性將想要說的都講出來好了。
似錦公主轉身之後便是流出了眼淚,她不是不勇敢,只是一直都不想要。她害怕,若是這一次連一句反對的話都不說,未來的某一天,說不定就被指給了誰,再也沒有任何的機會。
蓮妃的手指重新落回玉佩上,微涼的感覺,就像是她此刻的心情一樣。她的錦兒,自從碰上司懿軒之後,所有的叛逆因子都隨之爆發了出來。即便是剛纔似錦將自己所有的怨念都講了出來,蓮妃依舊是沒有辦法接受似錦非司懿軒不可這件事情。怎麼可以在一起啊,那個男子明明是……
“該休息了,娘娘。”
“無妨,再等一會兒。”蓮妃並沒有打算要起身休息的意思。因似錦而勾起的,過去的那些年的記憶,飄忽不定。似錦說要追求其想要的愛情,說這身份成了禁錮。對於她來說,又何嘗不是一樣呢。想要的那麼多,哪裡能夠一併得到。要是如此簡單的話,她就不會在這兒望月的皇宮之中了。
“素娘,有生之年,我們還能回去輝剎嗎?”過了很久,蓮妃纔是緩緩的開口。掩藏了這麼多年的落寞,終於還是在今天說出口來了。
被稱作“素娘”的中年女子,此刻正站在蓮妃的一側,“娘娘,人活着,早要有期望。”
蓮妃不作聲,期望啊,若不是這麼多年都懷着那僅存的期望,她怕是根本就活不下去吧。可是,她的期望,也在這年年歲歲裡面,消耗的所剩無幾了。就像是她的青春,在這皇宮之中早就消逝不見了。再美好的事物,經歷過於長久的等待,也是會變了味道的。
“娘娘,公主是無辜的。”素娘見蓮妃不說話,又補充上一句。
蓮妃的面目頓時變得猙獰了起來,那一枚玉佩被她攥在掌心,直到出現紅痕都沒有鬆開來。似錦是無辜的,她又何嘗不是無辜的呢。然而誰都不會因爲她們無辜,就放過她們啊。
素娘冷靜地上前,將蓮妃攥起的那隻手慢慢地扒開,“娘娘,這樣對身體不好。”爾後用自己的雙手,將蓮妃的那只有紅痕的手包裹起來,一下一下地輕揉着。“公主還小,還望娘娘多些耐心。”
“素娘,我累了。”蓮妃慢慢地閉上雙眼,對着眼前的素娘說道。
這一日歐陽傲寒特意上國師府來,拜訪憐卿。被老管家引進前廳之後,在的人只有憐卿和白斬月兩個人。
歐陽傲寒抱了抱拳,算是對白斬月打了招呼。然後側身一轉,目光便是探向了憐卿,“月姑娘。”
憐卿見歐陽傲寒欲言又止,她又是不喜扭捏拖沓的,於是便接着歐陽傲寒的話往下問,“歐陽公子,是花種出了問題嗎?”憐卿現在唯一能夠想到的,自己與歐陽傲寒的交集,就莫過於生意了。
“月姑娘,在下可否單獨和你聊一下?”歐陽傲寒躬躬身子詢問道。
白斬月的眼神在聽到歐陽傲寒這句話之後,倏地變冷了。恨不得當即就將歐陽傲寒丟出去的架勢,不露痕跡地又向憐卿的身邊靠了靠,想要藉以視覺上的肯定,來警告歐陽傲寒,憐卿的歸屬感。也難怪白斬月如此“用盡心機”,有司懿軒、夜剡冥兩個情敵就已經是壓力山大了,他可不想再增加一個。
歐陽傲寒被白斬月的眼神殺得片甲不留,一個顫抖之後,便是斂下雙眸腹誹起來。他不過是有事來詢問憐卿,又不是來搶親,白大俠您不必這樣緊張吧。
憐卿眨巴着眼睛看向白斬月,這是她所信任的人,她並不覺得自己與歐陽傲寒所交談的內容,有什麼是白斬月所聽不得的。而此刻的白斬月早就被憐卿的萌態迷得七暈八暈了,完全是將歐陽傲寒這個疑似情敵者拋到九霄雲外了。
“歐陽公子,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吧,月不是外人。”憐卿伸手示意歐陽傲寒坐下。
不想出了這房間被“碎屍”的歐陽傲寒,果斷放棄與憐卿單獨交談的初衷,“月姑娘,聽聞你有一塊兒懷玉,可否讓歐陽看一下?”
憐卿疑惑,那塊兒懷玉是當年從丞相府上帶出來的,後來雖然也一直帶在身邊,卻從未佩戴過。那塊兒懷玉關係重大,憐卿也從來都沒有外露過,如今被歐陽傲寒這麼一問,倒是一怔,不知何意。
而在歐陽傲寒說出“懷玉”這兩個字的時候,憐卿就已經是意識到了,她丞相府嫡女的身份,就此要在白斬月的面前揭開來了。憐卿從來都沒有將自己這個身份提及過給白斬月,但是她也不認爲,白斬月是真的毫不知情的。
“歐陽並沒有絲毫的惡意,今日問起月姑娘的懷玉,主要是想要確定一件事情。”看出來憐卿的疑惑,歐陽傲寒接着說道。
“歐陽公子要等一會兒了,懷玉並不在憐卿身上,在此還請歐陽公子稍等片刻。”歐陽傲寒如今是在憐卿的店鋪裡幫助不錯,憐卿認爲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缺少的。
白斬月按住憐卿的雙肩,“卿卿,我去拿就好。”
憐卿答好。
在白斬月離開之後,憐卿和歐陽傲寒兩個人閒聊,話纔不過是剛剛兩句,白斬月就是飄飄然的回來了。憐卿看着緩緩向着自己走來的白斬月,忍不住愕然,這速度——也實在是太快了吧,她在脣齒之間剛要吐出的第三句話都還沒有來得及啊。白斬月輕輕地拍了下憐卿的發頂,將手中的懷玉遞給她。
當那懷玉輾轉到了歐陽傲寒的手中時候,憐卿和白斬月,均是聽到了歐陽傲寒的吸氣聲。憐卿心想着,今日又要聽上一個故事了。不過看情形,這故事好像不怎麼願意聽啊。
說起來,歐陽傲寒之所以這樣急匆匆地趕來國師府見憐卿,問她有關於懷玉的事情,也是因爲自己的師妹貝兒一不小心在自己的面前說露了嘴。然後在歐陽傲寒的逼問下,才得知,原來貝兒也是在上一次隨憐卿他們一行來到皇都,並在國師府上住下來的時候,無意之中看到有丫鬟整理憐卿的包裹時,恰是在房門前經過看到了那懷玉。貝兒雖然被寵壞性子頑劣,但是這件事情事關重大,絕對不會開玩笑的。
歐陽傲寒將自己的情緒好不容易理順了,將懷玉還給憐卿,深吸一口氣,然後纔是緩緩的開口,而他這一開口,便是將在場的憐卿和白斬月給驚呆了。他說:“月姑娘,這懷玉的原主人,是在下。”言罷,還不忘偷瞟了一眼白斬月,見對方並沒有殺氣溢出,這纔是鬆了一口氣。
憐卿抿脣不說話,她所繼承了的,這具身體爲數不多的記憶告訴她,這懷玉確實是在丞相府中所帶出來的。而如今歐陽傲寒說這懷玉是他的,看到對方篤定的神情,憐卿繼續自己的推理,莫不是……
憐卿萬分吃驚地看着歐陽傲寒,將心思斂下,不動聲色的開口,“小時候的事情,憐卿已是記不太清了,還望歐陽公子提醒幾句。”上天,不帶這麼玩兒她的呀,這笑話可是一點兒都不好笑啊。
“說起來,歐陽也是不全記得,只是一個大致的經過。”歐陽傲寒清清嗓子,“想必,歐陽應該喚姑娘一句——夙沙姑娘纔對吧?”
憐卿下意識地回頭看着白斬月,見白斬月並沒有情緒波動,這纔是鬆了一口氣,回頭對着歐陽傲寒點頭,“是以至今,憐卿就不瞞歐陽公子了,正如歐陽公子所說。”
歐陽傲寒輕笑,上揚的嘴角帶着些許的僥倖,“這塊兒懷玉雖然沒有形態,卻是歐陽小時候師父贈與的。後來回家,隨着父親去參加宮宴,由長輩們做主,就爲歐陽定了一門親事。”整個過程迷迷糊糊的,歐陽傲寒根本就記不得究竟是哪一句話引來的這門親事。
那個時候他年紀小不愛說話,偶爾對着花花草草纔會有興致,整個人看上去呆呆傻傻的,更是被外界誤認爲有傻病,被羨運氣好,與他定下親事的人是丞相府的千金小姐。要知道,這是多少人都求不來的。那次宮宴之後,他便隨着父親回家去了,也因此沒了和丞相府的聯繫。再之後的某一年,偶然聽說了與自己定下親事的那位丞相府小姐失蹤了,也沒多想。
當從貝兒口中得知他們所認識的月憐卿,很有可能是夙沙憐卿的時候,歐陽傲寒怎麼也淡定不起來了。不是因爲興奮,而是因爲惶恐。這是當初夜剡冥讓自己照顧着的女子,如今情況一轉,卻是成了他的未婚妻。
“而這門親事中的女方,正是丞相府的嫡女夙沙憐卿。”歐陽傲寒萬分艱難地,將最後這一句話說出了口。
白斬月的那一身白衣無風自飄,那一雙鳳眼微微地眯起來,半響纔是輕吐出兩個字來:
“找死。”在一側的憐卿慌忙抓住白斬月的衣角兒,白斬月低頭看向憐卿的目光已經開始柔和了,憐卿衝着他搖搖頭,整件事情還沒有弄清楚,更何況也不是歐陽傲寒的錯,歐陽傲寒也是“受害者”。於是,白斬月身上的殺氣,倏地就消失不見了。
歐陽傲寒輕輕地拍打了幾下自己的胸口,幸好啊,幸好這世上有治得了白斬月的人啊。歐陽傲寒十分委屈的想着,他也就是陳述了這麼一個事實,要是真動了娶憐卿的念頭,豈不是要被千刀萬剮了。就算是他真的有這麼心,也絕對是沒有這個膽子的啊。單單是一個攝政王夜剡冥他就是對付不了的,更何況還有國師大人司懿軒,以及不知底細的白斬月啊。
“抱歉,”憐卿衝着歐陽傲寒點頭,月這個性子啊,要是自己剛剛稍微遲疑一下,恐怕歐陽傲寒就已經被要了大半條性命了。
餘悸未消的歐陽傲寒,僵硬着表情擺擺手表示沒事兒。
憐卿心想,她所料的果真沒有錯,自己還真是那個倒黴孩子。娃娃親這種事情,還讓那個自己碰上了,幸好對方知情達理。不過,歐陽世家的公子與丞相府的嫡女雙雙退婚這件事情,看來勢必會鬧得一個滿城風雨啊。話說起來,在古代,成名的方式就是簡單啊。
“歐陽公子,請問這懷玉一事,你是從何得知?”她的懷玉從來都沒有示衆過,也就只有這幾個親近的人見過,他歐陽傲寒一個男子,又是怎麼得知的呢?
歐陽傲寒自知瞞不過,如實答道:“是歐陽的師妹貝兒,無意之中看到的。並無冒犯之意,還請月……夙沙姑娘見諒。”
憐卿想起來,此前貝兒確實是有鬼鬼祟祟的時候,圍在他們的身邊。當時憐卿只以爲,貝兒是不服氣此前的那次不愉快。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原來是發現了蛛絲馬跡,想要“揭穿”她呀。索性,如今這個身份,她也不想瞞着了。至於有無冒犯之意,她再清楚不過了。
“歐陽公子,還是按照原先的稱呼吧,憐卿已離開丞相府時間太久,這樣聽着倒是不習慣。”憐卿含笑開口。
歐陽傲寒點頭表示接受,“歐陽可否問月姑娘一句,爲何會失蹤了這麼多年,如今回來了,又不回去丞相府呢?”
憐卿依舊是含笑,“這是憐卿的家事,暫不方便透露給歐陽公子,還望歐陽公子見諒。”
“倒是歐陽冒昧了,月姑娘不說自是有你的道理。”歐陽傲寒也知丞相府的複雜,也曾在市井之中聽了幾句流言,一時沒有忍住問起了這事,着實是他唐突了。雖說她和夙沙憐卿幼時就訂了親,但是畢竟這麼多年以來兩家都沒有什麼來往。在得知夙沙憐卿失蹤之後,兩家也都沒有人率先提出這親們如何是好。最重要的一點兒莫過於,坐在他眼前的這個女子,是月憐卿,而不是夙沙憐卿。月憐卿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女子,而夙沙憐卿,只不過是被貼有丞相府嫡女標籤的身份罷了。
“不知歐陽公子,對於這門親事,有何見地?”她要是想要回到那丞相府,如今已經十七歲的她,這件事情首當其衝。憐卿想着,這個時候被提出來也好,總好過她回去丞相府之後就面臨逼嫁而無所對策。
歐陽傲寒含在口中的茶水差點兒就被噴出來,“抱歉,”歐陽傲寒用空着的那一隻手對着憐卿擺了擺,“歐陽實在是沒有想到,月姑娘會這麼直接問,這才失禮了。”
淡笑着的憐卿雙脣只是抿了抿。
“年幼時候不懂事,就被稀裡糊塗地許配了人家。歐陽自知月姑娘心不在歐陽,絕不會勉強。”
說到這兒,歐陽傲寒聽到了白斬月的一聲冷哼。大俠,我是真心沒有想要跟你搶妻的念頭啊。我這打醬油的角色,也是被他人所迫啊!
憐卿偷偷地扯了一下白斬月的衣襬,月還真當她是香餑餑了,也就他們稀罕她,放在別人的眼裡,人家可是未必是看得上的。此時白斬月雙眸緊鎖着憐卿,十分傲嬌的想着,這是他的卿卿,別人想都不要想。
歐陽傲寒已經是感覺到了,他的額角開始有冷汗往下冒,硬着頭皮接着往下說,“這件事情,並不是歐陽和月姑娘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事關整個歐陽家族以及丞相府。也絕非你我二人私下裡講明就了的,今日歐陽在此願與月姑娘統一口徑。”至於後面的事情,只能夠是等着這兩家家長坐下來喝茶的時候,兩人再一併提及了。
“如此就麻煩歐陽公子了,”憐卿衝着歐陽傲寒點頭,隨後又補充上了一句話,“憐卿這些年,倒是耽誤了歐陽公子的好姻緣了,還望不要見怪。”
於是,歐陽傲寒額角的冷汗,成功地滴落了下來,絲帕觸上額角,歐陽傲寒還不忘回一句,“也是歐陽考慮不周,爲誤了月姑娘而道歉。”
“這倒不會。”憐卿想都沒有想便是脫口而出,緊接着又感覺自己這句說得實在是不怎麼藝術,臉頰泛着微微地紅暈,開始絞動起來茶水。
自動將憐卿這句話蓋在自己頭上的白斬月,心情倒是舒暢了。鬱悶了的,卻是憐卿和歐陽傲寒。
“等家父有時間來皇都,到時候月姑娘方便了,歐陽定是會隨着家父親自上門將事情講明。月姑娘還請放心,所有的責任歐陽一人擔着,絕不會讓月姑娘的閨譽受損。”歐陽傲寒起身對着憐卿鄭重其事的說道,看來要想一個萬全之策纔好。
憐卿不由感動,說起來她和歐陽傲寒其實頂多算得上是認識而已,對方如此顧忌自己,確是謙謙君子,憐卿也跟着起身,“憐卿自然是信歐陽公子,如此便提前感謝歐陽公子了。”
“歐陽在此就不叨擾月姑娘了,先行告辭。”
“好,憐卿在此就不送歐陽公子了,另外,店鋪那邊的事情,還勞煩歐陽公子費心了。”
歐陽傲寒手中的摺扇一擋,“月姑娘言重了,歐陽求之不得。”能夠見到這麼多的珍惜花種,豈有不開心的道理。歐陽傲寒還盼着,自己能夠長長久久跟着月憐卿做事呢。
“還有一事,”憐卿彎彎雙眼,“歐陽公子,關於令師妹,憐卿不希望再從她嘴中聽到什麼有關於憐卿的話。”她有她的計劃,要是被那個大嘴巴的女人這麼一攪合,多累心啊。
歐陽傲寒自是明白憐卿的意有所指,“今日歐陽來這府上,只是問月姑娘要花種一事,再無其他。”
憐卿笑意更甚,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啊,“看來,憐卿又要讓司大哥再培育一些種子出來了。”
“如此,歐陽在此再次謝過月姑娘。”歐陽傲寒頓時就滿足了。珍稀花種啊,珍稀花種啊,歐陽傲寒彷彿已經看到那些珍稀花種在向自己飛來了。
待歐陽傲寒走後,屋子裡面又剩下了憐卿和白斬月。
憐卿沉默片刻,言語斟酌了一次又一次,“月,丞相府嫡女這件事情,我並非有心瞞着你的。本來就是我不喜歡的身份,開始確實是不想說,後來是覺得完全沒有必要說了。月,你不要生氣。”
白斬月搖頭。這個身份他根本就是不在意,他所在乎的,只有憐卿這個人。無關於她的家世與背景。他想要的,也從來都只是憐卿這個人而已。丞相府的嫡女也好,望月的公主又如何,如果她們不是憐卿,那麼他根本就不會要。
“我知道,你不在乎這個身份,也看不上這個身份。說起來,我也討厭這個身份。”就因爲這個身份,再簡單的事情辦起來也是棘手困難。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這個身份,她怕是就沒有了重生的機會,又哪裡會遇上白斬月他們呢。這關係,倒也是微妙。
白斬月不說話,只是握着憐卿的那雙手,溫柔地看着她。
“真是麻煩,現在又弄出來一出娃娃親來。”憐卿煩惱的開口說道,本來事情就已經夠多夠亂了,這下好了,還要分出心思來應付歐陽世家,以及瞧着熱鬧的衆人。
憐卿的整張小臉被埋進了白斬月的胸腔前,白斬月開口的時候她都可以感受得到他胸腔的震動,“確實是麻煩。”當然,白斬月所說的這個麻煩,指的是歐陽傲寒這個人,並不是說的憐卿的身份。兩個情敵不夠,還要丟出來一個自小定了親事的未婚夫。不過,歐陽傲寒這個所謂的未婚夫身份,白斬月是說什麼也不承認的。他熬了這麼久都沒有坐上憐卿未婚夫這個位置,拱手相讓可從來不是他的性格。
“你看,連你也覺得我很麻煩。”因爲鬧心的緣故,憐卿甕聲甕氣的委屈了起來。
“對我來說,卿卿從來都不是我的麻煩,”白斬月急忙安撫,他寵愛都寵不夠的女子啊,哪裡會覺得她是麻煩呢,“真正麻煩的是,那些沒臉沒皮硬要撲上來的蒼蠅。”白斬月乾脆順着自己的心意,將對歐陽傲寒的惱火發泄出來。本來後院就已經夠亂的了,還有不長眼的生闖。
憐卿輕笑開來,前世的時候也曾因爲喜歡的男孩子而吃醋不高興。也不是第一次見白斬月吃醋的樣子,憐卿每每覺得可愛。這個外人眼裡俊美卻恐怖的男子,開始的時候只會冷着一張臉,如今所有的情緒在他的臉上都是應用得熟練自如了。雖然他依舊是沒有跟自己講起自己的心傷,但是憐卿可以清晰地感覺得到,他的身心,已經是開始炙熱起來了。就像現在,他會在自己的面前將火氣表達出來。這樣相互依賴着的感覺,她食之不休。
“卿卿,你太美好了,讓我總想將你所有的光彩遮蓋起來,任誰都看不到。卿卿知不知道,我也會不安,會擔心失去你。”尤其是在司懿軒、夜剡冥他們都在的時候,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會變得更加濃厚,他甚至是會嫉妒到發瘋,生怕自己哪裡做得不好,就被判出局。如今他控制不了的,除了自己的心之外,還包括越來越豐富的情緒。只要是在憐卿的面前,他就恨不得將所有最真切的自己都展露給憐卿來看。
憐卿垂在腰間的兩隻手緩緩擡起,然後抱住白斬月的腰,臉頰在他的胸腔前蹭了蹭,“月難道忘了嗎,你說過的,我要是不說,你就不會離開。”這個承諾,說起來更像是誓言。
白斬月的身體一僵,因爲擔心聽到自己不想要的話語。誰說墜入愛河的女子會智商下降,對於男子來說,也其實是適用的。除非不夠深愛。
“那麼,我不會說。”這種越來越離不開的感覺,早就已經是充盈整顆心了。只要是他不願意,她就不會開口放他走。
如此,就讓他們兩個人都自私一次吧。這樣的自私,反正不是壞事。
白斬月欣喜,對於他來說,憐卿給他吃下的這顆定心丸,完全就是定下名分的感覺啊。
“卿卿,現在我想說,就算是你趕我走,我也不會離開的。”愛上一個人,就像是中了毒一般,不想戒也更是戒不了。
憐卿輕輕地掐着一把白斬月腰間的細肉,“月你自己沒有發現嗎,你現在是越來越會耍賴了。”而且,耍賴的頻率也開始加大了起來。
“嗯。”白斬月鼻翼呼出來的氣息打在憐卿的耳後,他現在也是,越來越想要在憐卿面前,慣着自己的無賴了。因爲白斬月發現,無賴的話,獲得的福利就越多。
晚上,憐卿躺在牀上想心事。娃娃親啊,還真是害人害己啊。這碰上一個說理的還好,要是撞上一個不進油鹽的,也太鬧心了吧。
白天她倒是把事情想簡單了,說起來當時她肯定也是隨着夙沙煥去了那宮宴的,見證這門親事誕生的人,還有文武百官。這樣一來,她和歐陽傲寒想要解除婚約,還不僅僅是得了兩家的大家長同意就完事了的。最起碼,還要公佈於世。
不過,依照現在的這個局勢來看,她那個名義上的爹爹,也就是當朝丞相大人夙沙煥,絕對是不會同意她與歐陽傲寒在這個時候解除婚約的。事情,確實是棘手了一些。就算是再棘手,她也絕對不會成爲夙沙煥的傀儡,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
那樣的日子,只會是生不如死。
而且憐卿也不認爲,夙沙煥有將她控制起來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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