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混水摸魚
一
楊鋒重新鑽進了博雅樓附近的下水道中。
他“啪”地一下,打着了手中的打火機,小聲地呼喚着邵裳裳、陳華的名字。可是,下水道中只有他聲音弱弱的迴音。
她們到底在哪?楊鋒不禁有些懷疑。假如她們不在這裡,那應該到哪裡去找她們呢?沒有她們的幫助,單憑他一個人,根本營救不了一個昏迷的倪虹,更別談暗殺李達了。
原來和她們商定的是,搭着據點裡外出尋找物資的貨車,偷偷溜進去。現在狼人來襲,情況有變。李達他們的貨車,可能在狼人撤退之前,不會再出來。至少在據點裡的物資消耗完之前,貨車是不會冒險再出來。那麼,據點裡的物資什麼時候消耗完?狼人什麼時候會撤退?他估計不到。或許這是一個漫長的時間。可他耗不起這個時間。他還得到遙遠的北方去找他的妻兒。
隨着時間的一點點消逝,手中機火機微弱的火光,抖了兩下,居然熄滅了。楊鋒又連着撥弄了幾下,可是打火機除了冒出幾顆火星,並沒有再點着火。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打火機沒油了。楊鋒懊惱地將手中燒得有些發燙的打火機扔向遠處。那鋼製的打火機碰撞着下水道的牆壁,隨之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的聲音。
在漆黑的下水道中,他又走了一會。他感覺這不長的時間裡,比一年的時間還要更加漫長,更加難熬。失去了火機的照明,他在下水道里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他一點點地喪失了再尋找她們的信心。如果在漆黑的地方,像無頭蒼蠅一樣找下去,倒還不如坐下好好休息一番。
正在這時,他似乎聽到不遠處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他一陣驚喜,是不是她們在那邊?他連忙站了起來,盯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小聲地叫着邵裳裳她們的名字。
“吱吱”兩聲,又悄無聲息,下水道里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原來是老鼠發出來的響聲。楊鋒垂頭喪氣地跌坐在地上,剛剛燃起了希望無情地破滅。
還是休息一會吧。兩天一夜,就在博雅樓眯了一會,楊鋒早已疲憊不堪。他在下水道這樣相對安全的環境之下,緊張的情緒放鬆了下來,眼皮便如千斤的石頭,再也撐不起來,呼呼地沉睡了過去。
二
金黃色的陽光從家中客廳窗外,斜斜地照了進來。溫柔的妻子在廚房裡做飯,可愛的兒子在客廳,和他一起遊戲玩耍。忽然又是天色一變,窗外陰沉如墨,電閃雷鳴。他聽到兒子的哭叫聲,趕緊一把將他抱在懷中。不知怎的,他又感覺懷中有些異樣,一看,兒子居然變成了小狼人的模樣。他大驚失色,一把推開了小狼人,連聲叫着廚房裡的妻子。等妻子轉過身來,他又看到妻子也變成了狼人模樣,眼帶淚光,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他更是感到恐懼,跌跌撞撞地衝到門口,手忙腳亂地打開門,衝到門外。
“楊鋒、楊鋒——”由妻子和兒子變成狼人,撲了上來,抓住他的胳膊,使勁地搖晃着他,大聲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掙脫不得,“啊”地一聲,大叫了起來。
“楊鋒?”女孩溫柔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你怎麼了?”
“肯定是做惡夢。”是男人的說話聲音。
楊鋒從惡夢中醒來,試圖睜開眼睛。一束強烈的光線照得他連眼睛都睜不開。他連忙用手擋在眼睛上。
那道光線連忙移到了別處。楊鋒這才慢慢地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邵裳裳、陳華和葉子良。
“是你們?”楊鋒一見他們三人,驚喜地叫了起來。
“你怎麼躺在這裡睡覺了?”邵裳裳舉着手電筒,在他的臉上晃了晃,調皮地笑着說道,“怎麼?夢到什麼了?”
連續做二個同樣內容的惡夢,楊鋒雖有些奇怪。可他心裡隨即被找到邵裳裳她們的驚喜所淹沒,並沒有將做惡夢的事放在心上。
“你們跑哪去了?不是在博雅樓下水道等着我嗎?”楊鋒並沒有回答邵裳裳,反問道。他找她們找得實在是太辛苦了,現在她們還欠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就是博雅樓下水道啊。”邵裳裳疑惑地答道。
“是嗎?”楊鋒驚訝地說道,“我從博雅樓下水道爬上又爬下,找了好久,也沒找到你們。”
“哦,我明白了。”邵裳裳恍然大悟,向楊鋒解釋說道:“這博雅樓一前一後有兩個下水道。你爬的可能是前面那個,而我們是在後面這個。”
“你真是的——”葉子良埋怨說道,“這麼重要的事情,你都不說明白,害得我們白白擔心了這麼久。”
邵裳裳吐了吐舌頭,做了一個鬼臉。
“難怪我怎麼找都沒找到你們。”楊鋒一臉的無奈,說道:“幸好我誤打誤撞,走到了這裡。不然你們也找不到我,我也找不到你們。”
“對不起,我沒有信守諾言。我本來想留在博雅樓等你回來的,可——”陳華囁嚅着說道。
“要說對不起的人是我。”葉子良急忙說道,“是我拉着他們倆人進下水道的。狼人來了,只有下水道更安全一些。”
“這誰也不怪。”楊鋒真誠對着陳華說道,“如果你不跟他們一起進下水道,反而我會責怪你。”
陳華感激地看着楊鋒。奶奶過世以後,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此地信任他、關心他,他覺得自己正在慢慢地改變。
“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楊鋒問道。
“你瞧你身上,腥臭味那麼大。”邵裳裳捏着鼻子,笑着說道:“我們還以爲是狼人進了下水道,聞着味就找到了你。”
楊鋒捋起自己的衣服,聞了聞,皺了皺眉頭。這狼人的血腥臭味還是那樣的濃郁,散之不去。
“這是什麼味啊?味道可真夠大的。”葉子良問道。
“這是狼人的血腥味。我殺了一頭狼人。”楊鋒不以爲然地說道。
“你一個人殺死了一頭狼人?”葉子良和邵裳裳驚訝地問道。在楊鋒之前,他們從來都沒有聽說有人獨力殺死狼人。
“我早就看到過他殺死狼人。”陳華笑着說道。
邵裳裳和葉子良不由得露出了欽佩的目光。
“你怎麼自己一個人就偷偷跑進據點裡?害得我擔心死了。”邵裳裳嚷道。她話一說出口,感覺有些不對,臉上一紅,連忙更正說道:“害得我們擔心死了。”見陳華和葉子良都在微笑着看她,更加感覺尷尬,嬌羞地低下了頭,默默地不說話,拿眼偷偷地瞧着楊鋒。只可惜手電筒燈光太微弱,並不能完全看清楊鋒臉上的表情。
楊鋒聽到邵裳裳這話,心裡咯登一下。眼前的邵裳裳黛眉杏眼,五官精緻,黝黑的皮膚緊緻細膩,泛着黑珍珠般的光澤,渾身上下散發着青春的氣息。雖然身着寬大不合身的衣服,但也可以看得出她的身材曼妙多姿,曲線柔美,尤其是胸前的豐乳,像是一對黑鴿,要從她的懷中裡顫顫巍巍地飛出來。
可他是家中有妻兒,怎麼能喜歡上別人?那邊倪虹的事情還沒擺平呢,這裡又冒出來一個。怎麼拒絕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呢?她又剛剛經歷喪親之痛,不想在她的傷口撒鹽,還是以後再作打算吧。
“那下步我們怎麼辦?”陳華問道。
陳華化解了他的尷尬。楊鋒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想起了狼人的事,急忙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剛入夜不久。”葉子良指着最近的一個下水道口子,說道:“你看那邊。”
楊鋒順着他的手指一看,有幾道銀白色的月光正從下水道口子的柵欄間隙傾瀉進來。
“狼人有沒有對據點發動進攻?”楊鋒問道。
“應該沒有,沒聽見槍聲。”陳華答道。
楊鋒點了點頭。這意味着今晚他們還有機會。
“你在據點裡面有沒有發現?”葉子良說道。
“李達和倪虹都在據點的辦公樓裡面。”楊鋒頓了頓,看了葉子良一眼,接着說道:“就是關押你的那棟樓。他們都在二樓。”
一聽楊鋒提到辦公樓,葉子良想起了被李達他們關押折磨的日子,眼睛都快冒出火來。一直到現在,他還有些虛弱,身上的鞭傷還隱隱作痛。
“雖然我們搞清楚了李達和倪虹的位置,但因爲狼人,我們的計劃可能要變。”楊鋒繼續說道。
邵裳裳和陳華不解地看着他。
“你是說狼人來了,貨車便不再出城尋找物資了?”葉子良頭腦靈活,一下子就猜到了楊鋒的意思。
“是的。”楊鋒頜首,說道:“所以,現在我們最好再想想其它辦法進入據點。如果猜得沒錯,狼人今晚必會襲擊據點。那我們可以趁着他們混戰的時候,偷偷溜進據點,暗殺李達、營救倪虹。”
“可我們要怎麼進去呢?”陳華問道。
楊鋒盯着邵裳裳和葉子良,沉默不語。這是最基本的前提條件。進不到據點裡,什麼也做不了。而眼前這倆人,最爲熟悉大邱鎮,而且他們也在據點裡呆過一段時間。如果連他們也不知道怎麼進去,那就只有乾瞪眼了。
“那道鐵門?”邵裳裳眼睛亮了起來,興奮地叫了起來,說道:“現在他們忙着迎戰狼人,那裡勢必防守空虛,我們可以——”
“沒用的。”楊鋒打斷了她的話,說道:“我就是剛從那裡逃出來的。他們在裡面加了一把鎖,我們在外面根本打不開。”
邵裳裳撅着小嘴,興奮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四人皺着眉頭,誰也沒有說話。
“可以通過下水道,到達據點西面嗎?”葉子良忽地想到了什麼,問邵裳裳道。
“可以。”邵裳裳疑惑地看着葉子良,不知他想到了什麼辦法。
“我們知道據點裡有條河,河水是從西往東走。楊鋒上次從河的下游僥倖衝了出來,也就是說他們只考慮到陸上,卻沒有完全封閉水裡的通道。”葉子良冷靜地說道,“據點的城牆並不厚。”
楊鋒的眼睛亮了起來。如果利用水流的作用,他們的確可以很容易從上游游到下游,甚至並不需要藉助任何的潛水設備,就可進到據點裡。
陳華默不作聲,看着楊鋒。他並不熟悉大邱鎮的情況,一切聽從楊鋒的決定。
“那就這樣辦。從據點的西面進,利用河水,偷偷遊進據點。”楊鋒思考了一下,堅定地說道。
三
三人在邵裳裳的帶領下,穿行在迷宮一樣的下水道當中。不一會兒,他們便來到了據點的西面。
楊鋒悄悄地打開了下水道的口子,探出身子,四處張望了一番。
圓月如盤,繁星滿天。四周靜悄悄的,只聽到嘩嘩的河水流動的聲音。
藉着皎潔的月光,楊鋒他們依次鑽出了下水道口。
正在這時,一聲凌厲的狼嚎聲在寂靜的夜空中響起,令人更加膽戰心驚。緊接着,又聽見無數的狼嚎響應着,似乎將整個大邱鎮都淹沒狼嚎之中。
南面據點的崗樓裡,也吹響了尖銳的哨聲。一束束慘白色的燈光亮了起來,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刺向漆黑的夜幕中。
“狼人要開始進攻了,我們得抓緊時間進去。”楊鋒向據點的南面遠眺了一會,轉過頭來對着邵裳裳她們沉聲說道。
邵裳裳等三人點了點頭,扣緊衣服,檢查身上的裝備。
“葉子良,你身體能吃得消嗎?”楊鋒問道。他擔心葉子良身體虛弱,怕他遊不進據點。
葉子良拒絕了楊鋒的好意,搖了搖頭,悲憤地說道:“殺李達,是我平生之願望,我能行。”
楊鋒見他如此堅決,知他報仇心切,便不再阻止。
“這裡我熟悉,我走在第一個。”葉子良說完,也不管其它人願不願意,便撲咚一下,跳進了河水中。
緊接着邵裳裳地跳了下去。陳華準備跟着邵裳裳跳下去,卻被楊鋒一把拉住。
“陳華,你留在外面吧。”楊鋒說道。他想着據點裡兇險萬分,陳華既然跟這件事沒有搭上邊,大可不必冒險。
“你也太把我當外人了吧。”陳華一把掙開楊鋒的手,怒道:“你可以充好漢,做英雄,憑什麼我就不可以?”
楊鋒沉默不語。
陳華知道楊鋒是爲自己着想,口氣不由得緩了下來,柔聲說道:“鋒哥,既然你信任我,把我當兄弟,那我就是你的兄弟。‘打虎親兄弟,打仗父子兵’。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他緊緊地抓住楊鋒的大臂,接着說道:“況且倪虹也是因我而被抓進據點,我也理應冒這個險。”
楊鋒盯着陳華,一言不發,忽地用力一把小個子陳華拉進懷中,緊緊地擁抱了他一下,“走,咱們兄弟一起走。”一說完便轉頭,一躍便跳進了河水中。他不想陳華看到他眼眶裡的東西。
一切如葉子良所分析,這裡果然沒有任何防備。四人一路順利地爬上了岸,悄悄地躲在一棟住宅樓的後面。
此時,南面崗樓裡,槍聲大作。狼人前仆後繼,向着據點猛衝。在離崗樓不遠的街面上,已經橫七豎八地躺着不少狼人。可是由於崗樓裡的守衛們射擊精度不高,有些狼人雖中槍倒下,但沒有打在要害部位,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繼續向着崗樓進攻。
整個據點裡,在銀白色的月光照耀之下,恍如白晝一般。據點裡大部分住宅樓,緊閉門窗,沒有一絲的動靜,宛如死亡之城。就連那些圈養着的狗,也牢牢地閉着嘴巴,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整個據點,只能聽見兩種聲音,那就是據點外面不停的狼嚎聲和崗樓裡的槍聲。
“辦公樓就在那裡。”葉子良指着不遠處二層樓的房子說道。
楊鋒順着葉子良的手看去。他們所在的位置是公園裡的最靠西的一角,要到達辦公樓,必須穿過整個公園,然後再穿過兩條主街,才能到達辦公樓正大門。
“邵裳裳去找車子,我們三人到辦公樓裡營救倪虹、暗殺李達。”楊鋒給他們分配了任務。如果沒有車子,他們揹着重傷的倪虹,跑不了多遠。
“我不,我要親手殺了李達。”邵裳裳不滿地說道。
“你就去吧。”葉子良幫着楊鋒勸道,“這裡你熟。”
“憑什麼你們都去,就讓我去找車?在這裡,我找李達報仇的心願比誰都強烈。”邵裳裳一邊說着,一邊抽泣起來,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滾落下來。
“那我去吧。”陳華見楊鋒爲難,便主動請纓說道。
“不行。你人生地不熟,很容易迷路。”楊鋒說道。
“這據點並不大,我應該可以找得到的。”陳華說道。
葉子良雖說對據點也熟悉,但身體虛弱,一旦被發現,手無縛雞之力,而最合適找車的邵裳裳卻不願去。楊鋒無奈,只得點頭表示同意。幸好車子就在公園邊上的一個廣場裡,離這裡並不是特別遠。楊鋒叮囑陳華,無論找到什麼樣的車子,就在廣場裡等着他們過來,並一再囑咐他不可亂走,省得迷了路。
陳華領命而去。
這時,南面崗樓的狼人嚎叫聲似乎不再那麼密集,槍聲也變得稀稀落落起來。種種跡象表明狼人的第一波攻擊受挫,準備偃旗息鼓,準備下一輪的進攻。
楊鋒帶着邵裳裳和葉子良悄悄地行進到辦公樓前的一叢綠化帶中,潛伏了下來。
辦公樓的守衛明顯減少了許多。正大門前的雙人雙崗,變成了一人一崗,同時又撤掉了走廊裡的守衛。
“不要驚動守衛,我們從後門進去。”楊鋒輕聲地對他們說道,“但我們得翻越一堵圍牆。”
“後門有圍牆嗎?”邵裳裳疑惑地問道。她記得很清楚,她來的時候,這裡並沒有圍牆。
“有,他們新砌的。”楊鋒說道,“你們能爬圍牆嗎?”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卻是看着葉子良。三人當中葉子良的身體沒有完全的康復,數他最弱。
“我可以。”葉子良堅定地說道。
“嗯,那好。我們走。”楊鋒一說完,便貓着腰,走在了第一個,悄悄地繞到辦公樓右側的圍牆邊上。
邵裳裳和葉子良緊隨其後。
楊鋒示意邵裳裳先爬上圍牆,讓她騎在圍牆上,幫忙葉子良翻過去。
邵裳裳等他們倆人都翻過圍牆,就急不可耐地朝前走。
“當心,注意腳下的——”還沒等楊鋒說完,只聽得邵裳裳“啊呀”一聲。
“咣噹”一聲,清脆的瓷罐破碎的聲音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什麼人?”距離不遠的辦公樓的守衛本來因爲狼人來襲,精神就高度緊張,一聽到異響,似乎跳了起來,舉着槍口,向楊鋒這邊大聲喝道。
這時,因狼人進攻受挫,從南面崗樓裡撤下了不少的守衛也正從前大門進來,聽到了剛纔守衛的喊聲,紛紛端起了槍口,朝着楊鋒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