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宣完旨, 回了幷州驛站,望着福公公遠去的背影,我越想越覺得這個聖旨有問題, 誰都知道, 幷州如今在大周處在何等重要的地理位置, 它跟大遼的燕雲十八州僅隔着一座太行山。爲了防禦遼兵, 幷州駐兵十萬, 這十萬親兵也歸併州刺史統轄,正因爲幷州刺史這種特殊的待遇,所以前任幷州刺史病故後, 幷州刺史一職朝廷一直慎之又慎,遲遲沒有派官員來。
如果說琅想讓柴熹雲遠離朝廷, 明升暗降, 那也不該把柴熹雲放在幷州啊, 更何況以我對他的瞭解,對於危險的敵人, 琅一定是寧可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的;那唯一的解釋就是琅是迫於太上皇的壓力,無奈做的讓步,如果是這樣,那麼琅跟太上皇的爭執應該已經到了白日化的地步。依琅的脾氣,就算表面上屈服了, 背地裡一定會有動作, 絕不會就此罷休, 更不會放過如今太上皇唯一的希望——柴熹雲。
還有柴熹雲, 他躲在芙月樓真是受了符魚雁的刺激, 沉溺於溫柔鄉嗎?去之前他就交代過楊延昭,一切以將士的性命爲重, 萬勿勉強公主。符魚雁今日之舉根本就是他預料的情況之一,他至於因爲這事,受這麼大刺激嗎?
直覺告訴我他們兄弟倆在醞釀更大的風暴,這兩個多月的平靜只是大戰前的預備。
在來幷州之前,不管他們兄弟倆怎麼鬧,或者說,不過琅如何對付柴熹雲,我都不會管,甚至是樂見其成的,可如今,在柴熹雲兩次捨身相救之後,無論他們兄弟倆哪個有事,我都做不到淡漠以對。我必須要跟柴熹雲好好談談,可是這兒琅的耳目太多……想到這兒,我吩咐道:“馨兒,你陪我去趟芙月樓!”
沒有馨兒的應答聲,耳邊傳來小均的聲音:“花姐姐剛纔還在這兒的,一轉眼不知到哪兒去了!奴婢這就去找她!”
過了會兒小均領着臉色煞白的馨兒走了進來。
“也不知是昨夜受涼了,還是什麼東西吃壞了,肚子不舒服!”馨兒不好意思地回道。
“要不要緊?來人,找蕭太醫來!”我忙道。
“不用了……喲,不行了……娘娘,我這……”見她捂着肚子還不住地給我行禮。
我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望着她,搖搖手:“去吧,去吧,別多禮了!”
看馨兒這副樣子,我知道她是無論如何不能陪我去芙月樓了,略一思索我吩咐道:“傳楊文廣!”
“是!”
“小均,更衣!”
楊文廣和茨趕來時,我一切都已準備妥當。見我的妝容,茨俊眸微眯:“您這不會是準備親自去找吳王吧?”
我斜眼瞅着他:“是啊,怎麼,蕭太醫有意見?”
茨眸光一閃,沒吱聲,楊文廣眼一瞪:“自然有意見,那種地方不合適娘娘去!這點小事,派個人把吳王找回來就得了!”
“我有話跟他說,芙月樓比這兒合適!”我淡淡地望着茨。我知道茨能懂我的意思,茨的眼底閃過一絲擔憂:“你……想清楚了?不怕他知道生氣?”
生氣?是啊,琅如果知道我打亂他對付柴熹雲的計劃一定會勃然大怒吧!不過,我更相信的是,如果他真的做了傷害柴熹雲的事,他內心的煎熬會更甚,就像當年他知道他母后懸樑自盡時幾欲癲狂一樣。
我擡眸望着茨:“正是爲了他,我纔要去找柴熹雲談,你以爲他真能滿不在乎地傷害這世上唯一跟他血脈相連的親兄弟?就像當年他對付他母后,事成後他心裡痛快了嗎?”
茨微微頷首:“可是他們倆已經走到了這步,你去談又能改變什麼?”
“就算不能讓他們倆兄弟摒棄前嫌,起碼,我不希望他們倆爲敵。”微嘆一口氣我又道:“你說的也對,也許是不能改變什麼,可是沒試過我總不死心!就算爲了天下蒼生我也該去試試,你說呢?”我沒說的潛臺詞是,琅跟柴熹雲一旦爲敵,那就難免一場生靈塗炭,歷來戰爭中,最受傷害的就是百姓。這大周才過了多久的太平日子啊!相信誰也不願意再看見戰火重燃。
茨深深凝着我,緩緩地點頭:“好,我和文廣兄一起陪你去!”
根據商量好的,我扮成來尋夫的貴婦人,帶着茨、楊文廣和小均來到芙月樓。芙月樓跟我想象中的風月場所完全不同,從佈局到陳設處處顯得淡雅精緻,一點也沒有想象中紫醉金迷的奢靡之氣,裡面的歌姬、舞姬也並不是那種搔首弄姿的妖豔女子,相反,她們大多數看上去溫婉可人、清麗動人。
聽傳老鴇忙不迭地從裡面迎了出來,把我們引進內室,坐定後,我淡淡地問:“汴京來的吳公子還在千柔房裡嗎?”
老鴇的眼撇向我微微隆起的腹部,一副瞭然的模樣,臉上堆起笑:“吳夫人別誤會,吳公子只是來聽我們千柔撫琴的,我們家千柔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女子。”
楊文廣強忍着笑意,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我尷尬地輕咳一聲,他才收回視線,擺了擺手:“罷了,罷了,別解釋了,快領我家少夫人去找少爺吧!”
“是!”老鴇滿臉堆笑地應道,把我們往樓上雅室裡引。到了一間硃紅色木門前,老鴇輕釦門簾:“千柔,吳夫人來了!”
裡面傳來一個軟軟的女聲:“吳夫人?哪個吳夫人?”隨着這聲嬌柔的女聲,門簾拉開了。一個約莫十七八歲年紀容顏極美的女子走了出來,膚光勝雪,眉目如畫,整個面龐細緻清麗,薄如蠶翼的羅衫隨意地搭在身上,髮鬢斜斜的,只項頸中掛了一串明珠,發出淡淡光暈,映得她更是粉裝玉琢一般。見到我她鳳目微眯,頓了頓,轉頭望向裡屋,聲音宛若鶯啼:“公子,這不會是您的夫人吧?”
柴熹雲挑眉似笑非笑地望着我,邪惡而俊美的臉上此時噙着一抹放蕩不拘的微笑:“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千柔說話的聲音裡帶着一絲顫抖:“您真有夫人啦?”
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冷聲道:“出去!”
“你……夫人別忘了,這兒是妾身的房間!”千柔擡頭望着我,一旁的老鴇急的直朝她使眼色,可是千柔卻故作不識,眼光中閃着一絲倔強定定地望着我。
我看向她的眼神越來越冷,聲音也越來越冰:“出去!別讓我說第三遍!”
“公子,您還沒用早膳呢,讓奴家先伺候您用了早膳吧!”千柔帶着幾分撒嬌地說,邊從圓桌上拿起一塊荷花糕,欲遞給柴熹雲,柴熹雲頭微微一歪,接過千柔手裡的荷花糕,輕撫千柔的髮梢,發現我惡狠狠地瞪着他。
柴熹雲勾起嘴角,那雙溫柔得似乎要滴出水來的澄澈眸子玩味地瞧着我越來越黑的臉,輕笑出聲:“千柔,你先出去!不然我家娘子醋罈子倒翻了,只怕你受不住!”
千柔不甘心地扭着腰肢,伸手抓起荷花糕的碟子:“這糕涼了,妾身再替您換一盆來!”
被早在一旁急的團團轉的老鴇一把拽住往外拉:“我的好閨女,人家倆夫妻的事你就別饞和了行不!”
“媽媽,您等會兒!那荷花糕是女兒特地爲……”
“得了,得了,現在吳公子哪有心思吃你那什麼勞什子的荷花糕啊!”
茨和楊文廣在替我們關上了門,聽着她們漸行漸遠的對話,我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對不住,打擾了!實在是事出有因!”
邊說我邊從懷裡掏出聖旨,遞給他,趁他在看聖旨的當口,我的眼睛偷偷打量四周,這是一間套房,我們現在在的裡間是臥房,外間是書房兼客房,剛纔進門時見書房的貴婦椅上和如今臥房的牀上還沒來得及疊起的被褥,我偷笑:看來他們倆還真是分牀而臥的呢,眼角瞥見桌上的荷花糕,嗯,看上去色香味俱佳,肯定是花了一番心思做的,怪不得人家花魁娘子這麼賣力地一定要他嚐嚐呢。想着我拿起一塊送進口裡,嗯,入嘴即化,香酥可口,還真是美味呢。
我享受的眯起眼睛,拿起第二塊正想吃,柴熹雲猛地擡頭,飛速地移到我面前,一掌打開我手裡的荷花糕,掐着我的喉嚨,急道:“吃進去多少,快吐出來!”
我傻乎乎地看着他,結結巴巴道:“已經……已經吃下去一塊了!怎麼……怎麼……吐得出來!”
柴熹雲氣急敗壞地罵道:“難道這兩天家裡短了你吃的了,巴巴地趕到這兒來吃這一塊荷花糕!”
要是過去我也沒這麼饞,可是如今懷着身子,不知怎麼的,越來越嘴饞,被他這一搶白,我也有些惱羞成怒,低吼道:“喂,柴熹雲,不就是吃了你情人給你做的一塊糕嘛,至於這麼心疼嗎!”
“吃,吃死呢!”柴熹雲瞪着我罵,一邊開門急急地喚道:“蕭茨,快,快,看看,還來不來得急救!”
這下我懵了:“糕裡……有毒?”呆呆地望着茨和柴熹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