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太上皇又行一禮,告道:“此去幷州路途遙遠,爲讓先考先慈早日落土爲安,兒臣有個不情之情,兒臣想明日就啓程去幷州。”
“明日?這麼急?還有很多儀式沒辦呢!”太上皇的眼朝琅瞟去,琅也不說話只是黑着臉瞪着我。
我不急不慢地回道:“兒臣也知道明日啓程是急了些,可是後日開始就是長達十日的新帝登基慶典,這十日自然是不宜出殯的,若等十日後再出殯就太遲了,至於父皇說的那些儀式,依兒臣看就算了吧,父皇也知道先考從來就不是在乎這些虛禮的人!再說……”
說到這兒我沒往下說,而是擡頭偷偷地看着太上皇,太上皇瞭然地點頭:“這倒是朕疏忽了。”
沉思了會兒他點頭道:“也好!如此你跟雲兒就先退下去準備明日之事,只是琅兒現在有軍務無法陪你,議完事後再讓他去宸親王府找你,華嚴,你送皇后娘娘去宸親王府!”
“是!”華嚴低首應道。
琅絕望而深情地凝着我,聰明如琅、知我如琅自然知道我這一走,意味着什麼。可他只是凝着我,什麼也不做,當然當着滿堂的文武大臣和太上皇,兩代皇太后的面他也不可能做什麼。
心底自嘲地一笑:呵呵,難不成我還指望他做什麼?留我,還是陪我一起走?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也明知道這是做好的選擇,可心卻痛的無法自已,腳底如灌鉛般,邁出的每一步都沉重無比。
狠心將眼從他身上移開,默默地跟着柴熹雲和華嚴緩步走出大慶殿,不用回頭我都能感到背後注視我的那雙灼熱噴火的眼眸是來自於我的丈夫,我輾轉千年,集前世今生的愛爲一身,也是傷我最深的那個男人。最讓我不能忍受的是,新婚之夜他居然能一邊情動如潮與我大秀恩愛,一邊又那樣算計與我,這樣的男人太可怕了!這樣混亂的局面也不是我能駕馭的,惹不起,我躲總躲得起吧!
不知走了多久,柴熹雲突然說道:“皇兄生氣了!這事你不該自作主張的?”
“什麼?”我明顯不在狀況,不解地問。
“我是說,皇兄捨不得皇嫂走,皇嫂爲何一定要親自送宸親王夫婦呢?你從小在範府長大,本王知道範佟極爲疼愛你,倒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跟宸親王感情也這麼深了?還是送宸親王不過是你逃離皇兄的一個藉口……”柴熹雲擡頭定定地望着我。
“胡說什麼呢?雖然父王對我關懷不夠,可好歹也是我的血緣至親,他膝下又只有我一個孩子,他的後事我不管誰管?再說,我跟你哥不過是分開三個月而已,又不是見不到了!”我低嗔道。
柴熹雲自嘲地一笑:“也是,皇嫂跟皇兄伉儷情深,倒是小弟多事了!”隨後一路不再多言。
回到宸親王府時,蕭峪和蕭湛已經到了,跟茨一起人前人後忙着招呼來悼唁的客人。
果然如我所料,今兒個除了留在大慶殿上議事的那幾位股骨重臣,其餘京官幾乎都來了,就連四皇子和六皇子都到了。兩世爲人,早知道世態炎涼,可是乍一見這濟濟一堂的人,我還是忍不住譏諷的笑了,見到我大家都忙行禮,我手略略一擡,揚聲道:“諸位辛苦了!”
一點也沒聽出我的言外之意,這些人居然齊齊地回道:“宸親王與某有同僚之宜,應當的,應當的!”
哈,見過皮厚的,但沒見過集體都這麼厚的,看來無論哪個朝代,要當官皮都是一定要練得厚厚的。
華嚴將太上皇的口諭宣佈了一遍,朝臣們行完禮都散了去,只有三位皇子,奉太上皇口諭替他留着。其實本來只要七皇子一人留下就成了,可是另兩位皇子跟七皇子“兄弟情深”自願陪同。
此時我才細細打量起柴熹桀來,其實琅跟七皇子、四皇子,他們三兄弟長得都不太像,可是三人那雙深邃如海的眼睛卻都是一模一樣的,只有柴熹桀從頭至尾跟他們三人就沒有一點像的地方,幸好他長得酷似他淑妃,不然……只是我很懷疑,像承德帝這樣精明的人,真會從未懷疑過他的身份?可是如果他知道了,以承德帝這麼陰戾的性子,怎麼還可能容得下他們母子,只是知道淑妃曾鍾情於父王,他都會勃然大怒,從此疏遠淑妃,如果知道柴熹桀不是他的兒子,尤其還是他最嫉恨的父王的兒子,他怎麼可能讓他們母子倆至今還這麼好過呢?在那個殺人的後宮裡,讓一兩個人莫名其妙地死去是件太容易不過的事了,如此看來,承德帝應該是不知道的吧!呵呵,想不到承德帝精明一世,糊塗一時,替別人養了兒子都不自知。
坐定之後,柴熹桀對柴熹雲道:“明日一早還要趕路,七弟你就先回去吧!”
四皇子柴熹垣點頭道:“是啊!七弟你就先走吧,本王和六弟替你留下就行了!”
柴熹雲也不客氣,點了點頭叮囑了幾句,朝我點了點頭就回去了,等柴熹雲走了。柴熹桀望着柴熹垣:“四哥,只怕留下來你也心神不寧吧,聽琳兒說四嫂的產期就在這幾日了吧!”
說到他的王妃,柴熹垣那張千年撲克臉居然一紅,訕笑道:“說實話,本王是挺擔心坋兒的,六弟要是沒事的話,四哥想先走一步!”
柴熹桀桀然一笑:“去吧,去吧!還望四嫂此次能爲我柴家誕下第一個男丁!”
“但願吧!不過丁院判說,好像還是個小郡主呢!”柴熹垣難爲情地笑道。
聽他們這一搭一檔的,我這才反應過來,是哦,至今爲止承德帝這一脈的第三代還都是女兒,就連柴熹桀這個假兒子,生下的也是女兒。我惡意地想:呼呼,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承德帝殺戮太重造的孽呢!
就在我走神的這麼一會兒,柴熹桀已經支走了所有的人,偌大的祭堂只餘我跟他兩人。柴熹桀已經跪在父王的靈柩前了。口中唸唸有詞的不知在說些什麼,想起父王的遺命中說,爲了防止柴熹桀不小心露出馬腳,他跟淑妃商量過,柴熹桀的身份就連他本人他們也沒告訴。父王遺命中再三叮囑此事一定不能告訴柴熹桀,就讓他一直當自己是個可親的表叔吧!
可是既然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這麼淚流滿面地地跪在父王靈前又是爲何?不知是不是看出我的疑惑,柴熹桀低聲道:“不知爲何,從小父皇、皇奶奶都不待見我,見父皇和皇奶奶這個態度,族內的親戚們都不愛搭理我們母子,只有表叔,雖然他不敢明着對我好,可揹人處只有他關心我,小時候我那些好玩的玩意兒都是表叔偷偷帶進宮來給我的,父皇似乎早遺忘了我這個兒子,就連比我小一歲的七弟都已經上學堂了,可是我居然還沒去學堂,母妃也不敢去跟父皇講,後來還是表叔跟父皇提的,父皇這才讓我跟七弟一起去上學堂。見我學有餘力,他讓舅舅每日接我回外祖父府裡,私下替我請師父教我繪畫、彈琴等其他技藝。說句大不孝的話,也許琦兒你不信,今天如果這是父皇的……我也不至於這麼傷心!”
我忙捂住他的嘴:“小心,隔牆有耳!”
他抹去眼淚,望着我風清雲淡地一笑:“就算給父皇知道又如何,反正父皇眼裡從來就沒有我這個兒子!”
“大哥,你來啦!”門外突然傳來茨的聲音。他這是在告訴我們狼來了。
柴熹桀神色一變:“剛纔門外……”
我捏了捏他的手,在他耳邊低語:“放心,此人可靠!”話音未落琅已經大跨步走了進來。
琅厲聲道:“你們倆在幹嗎?”
我知道從他的角度來看,我們倆現在這姿勢是有些曖昧,可他也不用一副捉姦在牀的摸樣吧,好歹這兒也是靈堂,我們在飢不擇食,也不會在這兒那個什麼吧,更何況他還是我的親兄長。我懶懶地斜他一眼:“在幹嗎?陛下,看不出來嗎?我們在說話啊!”
“哼,朕倒不知道,什麼話要挨着這麼近說!”琅利目掃過柴熹桀哼聲道。
不愧是老狐狸的種,柴熹桀微微一笑:“哪兒啊,剛纔皇嫂正在靈前跪着,聽到皇兄來了,喜得忙不迭的起來,可是跪了時間久了,頭一暈,差點摔倒,小弟趕忙上前扶住皇嫂。皇嫂剛說了句謝謝,皇兄就走進來了!”
“這還真是巧了!”琅的語氣軟了下來,可是臉色仍不善。
柴熹桀也不辯解,輕笑:“既然皇兄來了,臣弟就告退了!”
“嗯!你去吧!”琅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