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雲戈最怕看到鄭蠻蠻這個樣子了。
要哭要鬧其實他都不怕,就是會覺得有些頭疼。
但一旦她坐着不動了,時不時嘆個氣什麼的,楊雲戈就覺得頭皮發麻……
也怪他自己從前壞事做多了,現在對着鄭蠻蠻就有些小心翼翼的。
誰也不會想到兇名遠播的西域英雄,此時就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那般,站在鄭蠻蠻身邊,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他道:“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
鄭蠻蠻瞥了他一眼,臉色有些不好看,啞聲道:“我一直鬧不明白,你和那齊王后到底是有了什麼協議?”
想到自己大着肚子受得那些氣,鄭蠻蠻就覺得憋屈。憑什麼那個女人還這麼逍遙啊,還作爲柔然公主來參加宴會……
泥煤啊,真是臭不要臉的。
楊雲戈一時不知道怎麼哄她,只好把她抱了起來,脫了衣服給她看自己心口上的刺青。
“……”
他的表情怪不自在的。
也是,這樣一個大殺神,胸口上紋了一個這樣的東西,確實很尷尬。
要知道當時穆華公主是直接看傻了眼。
鄭蠻蠻看着那個刺青,眼裡就有些軟了。
她伸手摸了摸,輕聲道:“不是急着出門。”
楊雲戈的耳根子都有些泛紅,半晌,才道:“不急。”
不急個屁。其實這會兒遼南王已經在行宮罵街了……
但是楊雲戈確實是不急,仔細看着鄭蠻蠻的臉色緩和了些,才低聲道:“當初……我受了重傷,記得嗎?”
鄭蠻蠻眼中一黯。
“我什麼也不記得了,落在那心思頗多的齊氏手裡。但我依稀還有印象,我是爲什麼受的傷。”
鄭蠻蠻漸漸認真。她知道楊雲戈和齊王后有協議。就是不知道失憶的楊雲戈能和人定下什麼協議。
以前看過他寫信,都是些什麼通商之類的事情。
楊雲戈撫摸了一下她的後背,才繼續道:“我醒了以後,看到我自己的甲冑,知道我自己是個品級不低的戰將。而且我自己一身是傷,也都是戰場上帶下來的。當時我最關心的,就是戰爭勝利與否,失去主帥的軍隊,又會面對怎樣的艱難處境。”
齊氏很好地抓住了他這個心理,很快給他敘述了一下戰局,全盤托出,毫無保留。
“並且表示,願意把柔然作爲腹地,讓我們絕地反擊。求的是一個柔然能參與通商的機會。我答應了。”
柔然太偏僻了,就算要通商,要輪到他們,恐怕柔然王后有生之年都看不到了。
這些年,他們做的,就是不斷輸出本國美貌的貴族女子,與其他國家聯姻。纔沒有導致被人徹底遺忘。
與偏安的柔然王不同,齊王后一刻也沒有放鬆過和他國的聯繫往來,不希望被徹底孤獨。
只有這樣,柔然纔有壯大的機會。
“我在柔然養了一陣子傷,部下找了過來。齊氏傾盡國力,順勢在柔然佈局,幫我們絕地反擊。要知道……柔然的兵力加起來……也不過數千人。這場戰打的這麼順利,也是用不少柔然兒郎的性命換來的。”
他摸了摸鄭蠻蠻的頭,道:“所以我欠她一個人情。而她也非常有分寸,並不因功要挾我們,反而積極協助我們安排通商之事。”
這是楊雲戈能忍下齊嫣的原因。
他知道齊氏有私心,想讓齊嫣勾搭上他,讓他們的同盟關係更近一步,以期爲柔然謀取更大的利益。
“除此以外,我一直在找一樣東西。齊氏說她有了眉目。我決定耐心地等一等。”
鄭蠻蠻好奇地道:“你在找什麼?”
楊雲戈有些臉紅,看了她半晌,才道:“柔然人的生存環境十分惡劣……隨時都有滅種的危險。除去能享有特權的階級,很多平頭百姓,平均壽命都不過三十五歲。”
“嗯?”
“所以他們至今,嗯,都有生殖崇拜。”
“……啊?”
楊雲戈抱着鄭蠻蠻,有些愧疚地道:“我害你早產傷了身,你又一直惱我……我是想補救的。”
鄭蠻蠻愣了半晌反應過來。
柔然有生殖崇拜,非常看重繁衍之事,恨不得女人的女人各個都跟母豬似的撐開了肚皮拼命生娃。
誰讓他們生存環境惡劣,人均壽命太短,種族一直無法壯大。
柔然王后也一直致力於增加人口。
所以他們是有很多這方面的知識和經驗的……
有一種生長在沙漠深處的沙蓮,最適合女子養身。卻是極爲難得。古來也就柔然王室用過幾顆。
楊雲戈其實還沒恢復記憶的時候,就是鄭蠻蠻生產完,他心裡就很不好受。
那時候就開始讓柔然王后去找沙蓮。
然後現在柔然王后親自帶來了消息,說已經找到了。
鄭蠻蠻是沒有料到的。那時候她都快傷心死了,完全不知道楊雲戈內心竟也是這麼跌宕起伏……
因此她靠在他懷裡半晌不做聲。
最終她啞聲道:“還有呢?”
她不覺得事情這麼簡單。
楊雲戈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但他對柔然的縱容,還是太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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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就是,她在幫我囤養私兵。”
“……”鄭蠻蠻詫異地擡起頭看着他。
楊雲戈苦笑道:“有什麼辦法啊,若是在中原,我的部衆是不入編制的。我就只能把編制入在了柔然。廟雖然小,可也算名正言順。到時候不至於就被定了謀反。”
他嘆了一聲,摟着鄭蠻蠻道:“我再也不願意受制於人了。”
遼南王府也好,大燕也罷,又或者是八部騎兵。
鄭蠻蠻一時之間便不言語了。他和柔然牽扯得太深了。
過了半晌,她才賭氣似的道:“她弄來的那什麼沙蓮我不敢用。你不看看她女兒是什麼德行。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兒子有三個,女兒有安安和久久。再不能生了也沒什麼。”
聞言楊雲戈心中一痛,只是伸手更摟緊了她。
不想生可以不生。可不能生了又是另一個概念。
她這樣年輕自然勇而無畏,楊雲戈卻一直在擔心她會不會落下病根。
鄭蠻蠻在他懷裡安靜地呆了一會兒,突然打了個噴嚏,最終道:“你快去吧,估計老王爺發脾氣了呢。”
楊雲戈嘀咕了一聲,終是起了身,道:“嗯,你乖乖的。”
等他走了以後鄭蠻蠻跑去一看,果然還是滿院子的侍衛杵在那兒。
頓時就無語了。
渤海行宮。
因爲這是爲中原使節接見西域各小國代表而設的大宴,便是遼南王居了首座,渤海王子穆炎退了下來。
楊雲戈大喇喇地遲到進了門,遼南王的臉都黑的,他也當做沒看見,直接走到穆炎身邊坐下了。
穆炎王子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了他一眼還有點小嬌羞。
楊雲戈:“……”
他怎麼這麼想弄死這大腦袋呢。
穆炎王子昨天回去飯都多吃了幾碗,還呵呵傻笑了大半天。
要說他城府深也是真的,但那是生活所迫沒有辦法。
他本性其實還是個莽漢,有的時候根本不會想那麼多。原本以爲娶上妙言是無望了,如今賜婚聖旨下來了,他就喜得不知道北了。
妙言不走就好了……娶回去了,她總會知道自己待他一片真心。
某王子真心這麼想着,看着未來大舅子的眼神,也就愈發真誠了起來。
楊雲戈的嘴角抽了抽,別開了臉不理他。
首座的遼南王是十分想死。兒子大喇喇的遲到,準女婿又傻不拉幾的,老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擱!
正想說什麼呢,再座的一個渤海高官突然就當着所有使節的面,跪了出來。
“稟王爺!我渤海王上殿下被王儲軟禁,二公主被大燕光武將軍砍去左右手,請王爺做主!”
頓時遼南王眼皮一跳!
楊雲戈和穆炎王子雙雙起了身,跪了出去。兩人的臉色都說不上好看。
那官員顯然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來的,當着這麼多使節的面,硬是要把事情抹開了說。
他老淚縱橫地道:“天朝仁慈,與我渤海共謀百年之好。可如今王上尚被幽禁,這合約又要誰人來簽署?王儲叛亂,本該廢除,渤海又怎麼能由一個大逆不道的王儲來代表?還望王爺做主!”
遼南王沉下了臉,看向楊雲戈。
楊雲戈跪得筆直,道:“稟王爺,渤海穆華公主當街刺殺吾妹,臣未取其性命已經是手下留情。”
那官員激動地道:“公主愛國心切,不過是一時衝動罷了……又何來刺殺一說啊!將軍大可將王女的劍格了去,又何必痛下殺手……”
楊雲戈道:“渤海王室刺殺吾妹卻不是第一次。青龍衛難道不是你渤海王的親衛!”
高官道:“便是如此,也該先有個決斷。王子也不該不問是非軟禁王上,我渤海公主又何須斷了手!”
穆炎王子麪色一沉。這官員咬住不放,其實就是想把渤海王給放出來。
中原重孝道,父子綱常看得極重,向來信奉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
渤海王是想借這個機會翻身!
反而是楊雲戈的神態比較輕鬆。他道:“既然你要個決斷,便讓王爺給你一個決斷罷。也讓你死了心。”
心道你找死也不用這麼着急。敢刺殺妙言,估計老頭子在心裡已經把你給活剮了幾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