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
顧無憂有些意外。
“我輸了”, 黑水教教主淡淡道:“本來想借謝逸之擾亂你心神,誰知不但沒奏效還助你衝破一層迷界,‘靈犀賦’修煉到最後靠的是心性頓悟, 境界越高, 進步越神速, 所以……你現在可以多接我十招, 不用比了, 你想知道什麼?”
“若我沒有看錯,教主一直用的是天機宮的武功‘靈犀賦’?”
黑水教教主頷首:“不錯。”
“教主是從哪兒學來的?”
黑水教教主似極不願提起這件事,沉默一會兒方道:“自然是從嫏嬛福地學來的。”
顧無憂腦子轉的極快:天機宮弟子極少在江湖上走動, 且修練靈犀賦的不多,就連明雅也不會, 難道是師父……?
“韓嘉是你指使去天山的?我師父現在何處?你如何知道冰室的位置?”
黑水教教主輕蔑道:“靈犀賦雖然是舉世罕有的武功心法, 我卻早幾十年就會了, 你該不會認爲我‘請’謝逸之回來是爲了讓他交出靈犀賦吧。黑水教的人一直在監視你的動靜,當年你們師徒一出天機宮, 四魂使者就盯上了,他們跟謝逸之動手時將一種特殊的香料染在你們身上,這種香料不會被其他任何氣味所掩蓋,極之持久,哼, 再加上我的才智, 測出冰室所在並不難。”
顧無憂一聽謝逸之離開了天山, 這一驚非同小可, 怒道:“鎮魂寒晶已被韓嘉取走, 你還帶他離開天山,你知不知道……”
“顧無憂, 你最好對我說話客氣點。”黑水教教主的聲音漸漸冰冷,“如果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可以救謝逸之,這個人一定是我,天下間唯一的一株沙屍毗花已經被我煉製成藥,如果你將真正的天下堪輿圖給我,我就考慮救他。”
淡藍色石頭砌成的宮室,高穹玉樑,宏闊飄渺,四周僅以白玉欄杆圍着,飾以白紗飄幔,欄杆外是山澗溫泉,宮室建在峽谷半山,流水淙淙,碧草叢生,雜而不亂,隱含着某種高明的陣法。
室內看着淡雅,但每一樣東西都精巧絕倫,價值連城,都擺放得恰到好處,富可敵國並不難,如石崇之流的商賈輕易就可以聚集驚人財富,難的是品位。
一陣陣乳白色的霧氣從欄外噴涌進來,輕簾被風拂動,幾乎讓人以爲到了瑤池仙境。
黑水教教主換了身玄色古風寬袍,依然戴着□□,跪坐在榻上聚精會神地製茶,水開第二沸,他將茶匙裡的盡數茶傾進去。
“韓嘉拿到此圖後就帶領親信開鑿京郊小蒼山取銅礦,以防戰事爆發作爲軍備之用,但是一百三十三個人挖了一個月,毫無所獲,我就知道這圖恐怕有假。”
一幅三尺寬九尺長的絹軸鋪在地上,赫然是那幅從屏風上取下來的天下堪輿圖。
顧無憂仍不發一言,出神地看着欄外景色。
黑水教教主放下茶具,眸子閃爍:“這圖雖然舉世無雙,但落到平常人手中只是廢物,對於你來說謝逸之的性命難道不比它重要?”
顧無憂將視線從欄外收回,直視着他,她的神色有些異樣,即有決斷,也有一絲憂傷:“這圖不是假的,我可以爲你打開真正的圖,但這之前我想見一見我師父。”
黑水教教主心中暗喜,面上卻不動聲色:“這當然沒問題,不過你爲什麼說這圖是真的,我很想知道其中緣由。”
他怕顧無憂暗中耍花樣,所以一定要知道來龍去脈才肯放心。
顧無憂猶豫了一下道:“圖的確就是這一幅,不過現在看到的是假的,只有用一種特殊的藥水浸泡過,真正的圖影纔會顯現。”
“這種藥水在哪兒?”
“在我身上。”
“你最好交給我保管,不然我不能保證你們師徒會發生什麼事”,黑水教教主道。
顧無憂眼中有了怒意,一閃而過,終究還是壓制住,嘆了口氣道:“其實這顯影的藥水就是我身上的血。”
“哦?難怪說藥在你身上,原來是這個意思。”
“顧家莊世代守護此圖,也只有顧家人才知道天下堪輿圖的顯影方法,爲了確保這個藥水配方不被外人獲取,顧家的第一個孩子生下來之後,不論男女都會被浸泡在一種藥液中,讓藥液浸入骨血,一直持續三年,之後他身上就會一直留存這種藥液,生生不息。”
黑水教教主道:“這個法子並不保險,如果有人知道了這個秘密,大可以擄去顧家長子或長女,取血顯圖。”
顧無憂道:“所以這個人身上摻藥的血液只是藥水的一半,還有一辦就是這個——”她從袖中取出一個黑鐵方盒,“只要我將這盒子裡的藥丸服下去,運功七七四十九個周天,讓它和我的血液相融合,這時我的血纔是真正的開啓天下堪輿圖的鑰匙,每一代的守護者只有在臨死前纔會將這個秘密和鐵盒傳給下一代的守護者。”
在她被盧皓南挾持去顧家莊時,顧如竹就將這個秘密並告訴了她並將黑鐵盒子交給了她,但她卻不知道天下堪輿圖到底在哪裡,直到顧如竹臨死前才告訴她:延州、帝陵、屏風。
也許天意使然,見顧如竹最後一面之前她已經到過帝陵,她馬上就想起了那幅宋百巧的畫像屏風。
黑水教教主恍然大悟:“嗯,真是想得絕了。”他突然伸手一拂,顧無憂眼前一花,手中的黑鐵盒子就到了他手上。
顧無憂沒有防他突然偷襲,吃驚之餘,駢指刺向他璇璣穴企圖奪回黑鐵盒子,但她真氣被制,只有三四成功力,這一招未曾奏效,黑水教教主肩一沉,避過她的靈犀指,伸手在地上一拍,身形平平飄起,向欄外飛去。
“嗆”一聲龍吟,顧無憂身後捲起一陣勁風,黑水教教主一劍刺向她環跳穴,她腳下輕旋,使出”淡煙逐柳“步法,避過膝上一劍,右手自懷中抽出玉笛盪開劍鋒,左手向他胸前拍去。
黑水教教主一劍既未奏效便收劍,使出輕功往後躍去。
顧無憂自然不肯罷休,運起真氣緊跟不捨。
一路上,黑水教教主間或攻幾招,不管奏效與否都不強攻,似在戲弄顧無憂。
顧無憂本來受他脅迫,一直滿心煩懣,此時又被他戲弄,豈有不盡力回擊的?她知道即使出全力也未必贏得過他,就毫無顧忌,不留餘地,招招致命,一招比一招快。
黑水教教主本無意傷她,出招之時不得不有所顧忌,這樣一來反而有了束縛,竟被她攻得有些忙亂。
他一掌拍過去,蘊含九成功力,顧無憂忙躍向一旁,躲開這雄厚的掌力,等她回過身來,只見黑水教教主左一旋右一旋,腳踏玄位,閃進山岩夾縫中就不見了。
周遭乳白色的霧氣瀰漫,草茂樹密,一丈之內目力難辨路徑,此處多懸崖峭壁,壁滑苔深,不可着力,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山澗。
顧無憂看了看這利用山岩草木做成的陣法,不由大大後悔,當初在天機宮裡多跟師父學習奇門八卦就好了,如今山中終日氤氬不見曦月,方位不辨,誰來救她?
正焦急着,忽見石縫間玄色的衣角一閃,顧無憂立即施展輕功追去,幾個提縱,穿林越石,地勢逐漸寬闊,但方纔那人又失去了蹤跡,眼前出現了一座白色的小樓,孤獨地佇立着。
院門大開,並無人聲,靜寂得出奇。
難不成白樓中有什麼古怪,抑或是黑水教教主的又一個陷阱?
見識過他的狡詐,顧無憂不敢大意,全神戒備,放慢了腳步,運功護住周身,小心地踏上了臺階。
正中一條甬石嵌的小道,兩旁竟遍植着各色芙蓉,露珠凝豔。
往前一步,忽然清脆的鈴聲大作,在這深山中格外刺耳!
顧無憂吃了一驚,不知觸動了哪裡的機關,忙低頭看腳下,卻什麼也沒有。
就在此時,輕微的衣袂拂動之聲在空中響起,細微不可辨,來人武功竟與黑水教教主不相伯仲!
這裡居然個個是一流高手?顧無憂早有準備,看也不看,擡手就是一招“月隱狂沙”,十成功力拍向他的肩頭。
隨後,也不管奏不奏效,就是不給這人鬆氣的機會,顧無憂一氣呵成,連着攻了一十七招。
來人隨手幾式,彷彿只是拂去了衣上浮塵一般,從容化解了這一十七招。
最後一式,將顧無憂震開,那人方纔開口,那聲音雖微有責備之意,但在顧無憂聽來卻如同天籟:“這麼多年不見,怎地還是如此魯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