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素瞧了眼跪在地上的小丫鬟,笑了笑道:“自是識得,這是妹妹院子裡的丫鬟梅兒,不知可是梅兒做錯了何事惹了姐姐生氣,稍後回去妹妹定當好好訓誡她?”
溫暖頗爲和善的一笑,道:“妹妹想多了,姐姐讓明兒來叫你吃茶可並非是這丫頭做錯了事。”她指了指旁邊的凳子道:“你我姐妹間無需客氣,坐着說話便是。”隨即又對明兒道:“明兒,看茶。”
妙素有些懸着的心放稍稍放下,見溫暖如此客氣也就極其自然的在一旁坐下,溫暖這才又很是欣慰的瞧着園子裡開的極盛的獅子頭繼續道:“妹妹覺得我這獅子頭開得如何?”
妙素心頭一跳,定了定神擡眼望去卻見那幾株獅子頭開的極好,這才心底有些氣悶又有些鬆了口氣的勾脣一笑道:“姐姐這獅子頭開得極好,花朵嬌豔直叫這滿園其它花草都失了色。”
“我瞧着也如此。”溫暖面上泛起極其滿意喜愛之色,瞧着她道:“這花開得如此嬌豔倒還得多謝妹妹纔是。”
“姐姐此話何解?”妙素聽她如此一說一時有些回不過神。
“姐姐外出這些時日未曾顧及到這些獅子頭,回來瞧着開得極好,細問之下方之是你這丫鬟梅兒時常抽空前來澆灌,姐姐心喜欲賞她顆夜明珠,這丫頭卻跪着不肯要,說這是主子吩咐做的事,要賞也得賞主子纔是,姐姐這才知道原是妹妹這般心細,真是令姐姐感動,既如此,那姐姐便將這珠子送給妹妹,至於這丫頭姐姐就不賞了,妹妹回去可得替姐姐好好賞賜纔是。”溫暖笑着對妙素道,隨即又對明兒道:“明兒,去將我抽屜中的東海紫珠拿來。”
妙素聽溫暖如此一說,再瞧着她面色喜悅不像是有假,再瞧瞧地上跪着越發將腦袋埋至胸口看不清神情的丫鬟,仍掉着的幾分心總算是徹底放下,原是因這個原因才跪着不起,害她還擔心是被發現了。
但她心頭總又覺着哪裡不對,她記得明明最初那幾株獅子頭確實快死了了的,怎的如今又開得這般好?莫非這丫頭心頭怕了,後面便沒按着她的吩咐來?
是了,定是這樣,竟然敢違揹她的意思,當面一套背面一套,看她回去不好好收拾她!
妙素狠狠的瞪了眼梅兒,卻仍是帶着幾分謹慎笑着道:“姐姐,這花真不是妹妹讓梅兒澆灌的。”
“哦?”溫暖語聲間透着絲些微疑惑,伸手接過明兒遞來的紫檀木盒子,打開拿着那顆東海紫珠對着光線瞧了瞧道:“姐姐本還想着感謝妹妹如此照顧姐姐的獅子頭,欲將這顆價值千金的東海紫珠送給妹妹做爲謝禮,既然妹妹堅稱不是,那便做罷了吧。”
她將東海紫珠在妙素膠着視線中淡然的放入紫檀木盒中,再將盒子隨手擱在桌上幾乎就在她的眼皮子下,接着對梅兒道:“梅兒,你家主子既然堅稱這花不是她讓你澆灌的,可是你記錯了?或是是紫嬈姑娘或是柔兒姑娘讓你澆灌的,你故意撒謊說是你主子?”
“梅、梅兒不敢,這花、這花……”梅兒已是被嚇得話都說不利索。
“姐姐,這花的確是妹妹讓梅兒澆灌的。”妙素趕緊接口道。
“嗯?”溫暖眉峰微蹙的看着她,道:“剛剛可是你自己說這花並非是你吩咐梅兒澆灌的,怎的纔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又變成了是你?”她面色微沉,道:“妙素,你這是鬧着姐姐玩不成?”
“妙素不敢。”妙素微帶些懊惱之色道:“妹妹許是最近未睡好,一時腦子糊塗未回過神來這纔給忘了,剛剛細思之下,才憶起的確有吩咐梅兒給姐姐的花澆灌這事。”她語聲一停,又冷冷的對梅兒道:“梅兒,你說是與不是?”
“是是,的確是主子吩咐的。”這話好答,梅兒立即連聲應道。
“是麼?”溫暖神色淡淡的,已沒了此前的笑意。
妙素見她仍有幾分懷疑的神色,趕緊道:“姐姐若不信,妹妹可將吩咐梅兒給花澆灌的時間說出來與梅兒相印證,如此一來,定可證實妹妹所言屬實。”
“嗯,那你說來聽聽。”
妙素立即說了幾個時間點出來,溫暖淺抿口茶,脣角微勾泛起抹冷笑道:“妹妹這糊塗的腦子可回神的真快,這一回神不僅憶起了澆花這事,竟連這瑣碎的時間點都記得這般清楚,真是讓姐姐好生佩服。”
“姐姐過獎了。”妙素裝作未聽清溫暖話中的諷刺之意,笑了笑答道。如今這花既沒死還開得如此豔,她又要賞這般價值千金的東海紫珠,可見此事應沒什麼不妥之處,更何況,她的功勞憑什麼讓給那兩個女人。
溫暖放下茶杯冷冷的對梅兒道:“你家主子說的時間點可對?”
“回王妃的話,主子所說的明間點全對。”梅兒趕緊點頭答道。
溫暖笑了笑,又對一旁候着的王伯道:“王伯,這妙素說的時間點可對?”
“回王妃的話,妙素姑娘說的時間點全對。”王伯眸中有着隱藏的怒氣,面色緊繃的答道。
“如此,看來果真是妙素你的功勞。”溫暖含笑道。
“爲姐姐做事是妹妹的福分,妹妹不敢居功。”妙素笑着回道,心頭卻是有些疑惑,王妃將她的話向梅兒印證,這是自然,但向王伯印證,這是爲何?況且這王伯怎會清楚她讓梅兒給花澆灌的時間點?妙素心頭突然泛起抹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溫暖笑得極爲和善道:“妹妹真是客氣,但姐姐仍有一事不明,想向妹妹請教。”
“姐姐請講。”妙素見着溫暖此時的笑容不知爲何有些心慌,硬着頭皮回道。
溫暖隨手將東海紫珠拿在手中把玩,對着光瞧着那透着淺淺紫色的珠子淡淡開口道:“不知妹妹吩咐梅兒給我這花澆的什麼水,才讓我這花開的如此嬌豔?嗯?”她雖神情動作語聲都極其散漫,但那最後一個字的尾音卻透着幾分不容忽視的凌厲。
“自是、自是泉裡打的溪水再兌了些花肥。”妙素握緊手定了定神說道,然胸腔中卻是心跳如鼓。
“是麼?”溫暖眸色自手中的東海紫珠懶懶的移到她略微發白的臉上,漫不經心道:“妙素,本王妃再最後問你一次,這水,究竟是澆的什麼水?”
“回姐姐的話,澆的確實是……”
“梅兒,你說,澆的是什麼水?”溫暖直接不奈的打斷她的話對跪着的梅兒道。
“回王妃的話,主子讓奴婢澆的是……”
“梅兒,你若敢在姐姐面前污衊我,小心我撕爛你的嘴。”妙素情急打斷梅兒的話厲聲呵斥。
“污衊?”溫暖冷冷的看着她,“梅兒還未說出澆的是什麼水,你怎知她會污衊你?莫非是你做賊心虛。”她說完不理會急欲張口辯解的妙素對王伯道:“王伯,你來說,梅兒給本王妃那花澆的是什麼水。”
“回王妃的話,梅兒給獅子頭澆的是燙水。”王伯上前一步回道。
“梅兒,王伯說的可是事實?”
“回王妃的話,王伯所言確屬事實,主子讓奴婢給獅子頭澆的的確是燙水,並非加了花肥的泉水。”梅兒埋着頭顫抖着道。
“你個賤婢,你竟然污衊我,看我不打死你。”妙素怒極,漲紅了臉擡腳狠狠的踹向梅兒,將梅兒踹得身子不穩直接撲在地上。
“明兒。”溫暖眉一皺,帶上幾分冷意喚道。
“是,小姐。”明兒直接擡腳朝妙素膝蓋窩裡一踹,妙素便“砰”然一聲跪在地上。
“事已至此,你竟然還敢狡辯?”溫暖冷冷的看着她。
“姐姐,這事真不是我做的,你要相信我,你千萬別被這兩個賤奴給騙了,我真的沒有吩咐梅兒那樣做,真的沒有。”妙素急聲道,跪着的身子剛要起又被明兒狠狠的一腳踹下,她回頭狠狠的瞪着明兒道:“你這個賤婢竟然敢躥我!”
“明兒,掌嘴,掌到她肯說實話向你們道歉爲止。”溫暖拿起醫書翻看頭也不擡的說道。
“是,小姐。”明兒歡快的回道,隨即狠狠的一巴掌朝妙素臉上扇去,她從小到大跟在小姐身邊,從未被小姐說成賤婢,今天竟然被這麼個黑心肝的女人罵,真是氣得她一肚子火,看她不打得她哭爹喊娘。
手下掌過,“啪啪”聲響,明兒打得很是歡快。
妙素由最初的腦子一蒙,到後來回神後滿腹怒火高漲,叫罵道:“溫暖,你不就是個將軍府不得寵的長女麼,自以爲身份比我們高,卻不過是被下旨送來給王爺沖喜而已,遲早也是個寡婦命,又能比我們好得了多少。”她邊怒罵着的同時尋着空隙將明兒狠狠一推竟是想朝溫暖撲來的架勢。
溫暖本未如何生氣,不過是此前睏覺被擾心情有些不暢,尋着她來解解悶略施小懲罷了,只要她肯承認錯誤賠個禮,這件事也便就揭過不提。但她此時竟然咒君熠寒死……她瞬間眸色一冷,起身行至她身前居高臨下看着她道:“你剛剛說的話,再說一遍!”
“我、我……”妙素瞧着她冷凝的神色,剛剛的潑辣勁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僵着的身子隱隱顫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剛剛說本王妃遲早是個寡婦命?”溫暖問的語聲平靜,妙素卻是聽的冷汗直冒,踉蹌的後退一步,心頭悔恨的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她怎麼就會說出如此犯上的話來,真是一時氣糊塗了。
她緊張的嚥了嚥唾沫,神情緊張的開口道:“我不是……”
“啪。”一聲輕脆的響聲打斷她的話,溫暖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在她的臉上,她揍人從來遵循簡單粗暴的原則,如這般動手打人效用不高還手疼的尚屬第一次,但她此時卻想要這般不遵循原則一次。
“妙素,本王妃能夠容忍你對本王妃的無禮,但並不表示本王妃能容忍你對王爺的無禮,如今這一巴掌算是對你一個小小的教訓,既然你認爲留在這王府是個寡婦命,那本王妃便給你一條嶄新的路。”溫暖冷冷的掃過她捂着的青腫半邊的臉道:“即刻起,你便再也不是王府的人,以後你的任何事均與王府沒有半分瓜葛。”
“明兒,將她從後門趕出去,身上之物,除了衣服外,其它均不得帶出府。”溫暖冷聲吩咐道。
“是,小姐。”明兒立即領命上前去扒拉妙素身上的鐲子耳環金釵。
“王妃,我錯了,王妃,求求你不要趕我走。”妙素掙扎着哭求道,這時她終於意識到了真正的害怕、真正的恐懼,若是她被趕出這王府,她一個弱女子無依無靠還是被逐出府的棄婦,要如何生存,更何況,那些人也不會放過她。
她心底的恐懼無盡的漫延,哀求聲一聲比一聲悽宛,然而溫暖絲毫不爲所動,淡淡的拿起書對她的哀嚎充耳不聞的看着。
“王爺,這位可是皇上賞您的,你不去阻止王妃?”此處的異動早有人去稟報了君熠寒,此時三人正頗有興致的瞧着這幕精彩的女人戲,見着這戲快落幕了,白鷹趕緊出聲提醒道。
“本王早就想將這幾個女人趕出府去,不過是礙於身份便浪費些糧食將她們養着,如今王妃親自出手替本王料理了這女人,還料理得如此解氣,本王爲何要去阻止?”君熠寒此時心情頗好連說話脣角都不禁帶着上揚的弧度,他家王妃竟然因爲那個女人一句變相說他快要命不久矣的話而動怒,可見他如今在他家王妃心裡的分量該有多重。
試想一下,一個女人從心心念唸的盼着你死,不斷的變着法折騰你死,到最後因爲別人一句變相說你快死的話而動怒,這期間的心理轉換,不是佔據了她心裡的位置能是什麼?
君熠寒只覺心頭無比的暢快,但忍不住又有些嘆息,他家王妃真真是太善良了些,竟然如此輕易的就放過了這女人,若是他,他早就將這女人扔進了軍營裡去,當然,還是要扔的,不過得等那女人被轟出了王府後門再扔。
洛緋瞧着他眉梢眼角歡喜得快要飛起來的模樣,涼涼道:“躲在夫人背後讓夫人幫忙解決麻煩的男人算什麼男人。”洛緋進一步的刺激着君熠寒出場。
然君熠寒卻是瞧着他頗爲意味深長的一笑,道:“你這種沒有夫人的男人是不會懂的。”他瞧着洛緋瞬間黑了的臉,再甚是幸福的一嘆,道:“不過告訴你也無妨,像本王這種躲在夫人背後讓夫人幫忙解決麻煩的男人算是天下最有福分的男人。”他說完脣再極爲明顯的一撇道:“說了你們也不懂。”
白鷹深思,洛緋磨牙。
而牆頭上踩着初九肩膀消停了些時日又開始出來蹦躂的楚歡則是單手扒拉住牆,另一手撫着自己“砰砰”亂跳的心臟滿是崇拜的神情中夾雜着幾分難以言明的惆悵,以前偷偷看的話本子中描寫男子對女子動情時便會時常提到心跳加快重如擂鼓,如今她瞧着三嫂帥氣的揍人風姿心頭直如千萬頭烈馬奔騰,難道……莫非……他喜歡上自己的三嫂了?
哎呀,媽呀!
楚歡被自己這個認知嚇得一驚,“砰”然一聲從初九肩頭栽了下去,三兩下手忙腳亂的爬起身連衣上的灰塵草屑都未來得及拍一拍,便頂着滿臉灰鬼輦似的不顧後面初九的喚聲撒丫子就跑。
然牆外的些微異動聲卻徹底被淹沒在妙素的哭泣哀求裡,對於極不合作又耍橫的妙素明兒有些毛了,溫暖終是有些煩了,她隨手翻過頁書道:“明兒,將她嘴賭上。”
“王妃,請饒過妙素妹妹。”一道清泠的女聲如三月春風拂過衆人耳畔,明豔天空下,一抹纖白身影衣袂飄飄踏花而來。
“玉瑤見過王妃。”那抹白影翩然落於溫暖身前福了福聲道,而妙素則宛如見了救星般三兩下用力掙開明兒的鉗制躲在她的背後,原本哭紅淚溼的眼竟然帶起三分挑釁瞧向溫暖。
“玉瑤?”溫暖眉眼微擡隨即落於書上,淡淡道:“王爺的紅顏知已。”
玉瑤抿脣淺淺一笑,算是應了這身份,至袖中拿出個純白色的錦盒遞給溫暖道:“玉瑤出門了些時日,未趕上王爺的大婚之日,此番回來初次見到王妃,這是玉瑤特意給王妃準備的禮物,還望王妃喜歡。”
出門些時日未趕上大婚?
初次見面給她備的禮物?
她這是將這王府當成了自己的家,將她自己當成了這王府的女主人?
好個初次見面就喧賓奪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