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秋風送爽,燥意漸退,溫暖將門窗關好,褪去衣服沐浴,清澈的水面倒映着她的身影,搖曳燭火下,她細膩白皙的肌膚上竟有幾處腥紅如血,宛如紅梅在雪中怒放,美得刺目,美得心殤。
溫暖閉了閉眸,將整個身子浸入水中,任由那股濃烈的窒息感將自己淹沒,控顏丹本就以毒製成,藥效時辰維持小時基本於身體無害,但她這次所服卻是需維持足足月餘的時間,期間盅毒發作恢復容貌時又強制以藥物壓制控顏丹的藥效,前日裡擔心辰羽有危險再次服用丹藥換顏,如此三翻折騰下,體內累積的毒素終於開始反噬,她原本算算自己能有月餘的時間陪着他,如今看來,卻終究是自己太過樂觀。
太久的憋氣胸腔中肺部似快要炸裂般,溫暖破水而出,伸手抹了把臉,垂眸恰巧瞧見如玉鎖骨上一抹殷紅漸漸浮現,指尖輕撫,似有微微痛意,連着她的心。
窗外傳來極其細微的窸窣聲,溫暖收回神思將窗打開,一條綠油油幾乎與枝葉融爲一體的小蛇吐着蛇信探進頭來。她將手腕伸過去,那小蛇便直接纏繞而上,尖尖的腦袋晃了兩晃,頸部微鼓竟從嘴裡吐出個小箋來,她將那小箋展開淡淡一瞟,脣角泛起抹森冷笑意,下月初六掌門傳位大典?很好,她會送她一份意想不到的賀禮!
她拍拍小蛇的頭將手腕伸向窗外示意它離開,誰知那小傢伙竟然身子極其滑溜的縮進了她的衣袖裡團成一團賴着不走,溫暖瞧着垂蕩的袖口,脣邊終是浮現抹淺淡笑意,許是久不相見,這小東西想她了。
罷了,今日就姑且縱容它一回。
她擡手正欲關上窗,窗臺上卻又跳上個拳頭大毛色雪白的圓球,喉頭低聲“咕嚕咕嚕”的響着,圓溜溜黑豆般大小的眼珠子死命的瞪着溫暖的袖子,尖尖的嘴在身上的羽毛裡啄了兩啄,亦啄出個小箋來遞給她。
溫暖接過展開一瞧,見是血珠終是有了下落,竟然就在兗州城內?
她見着咕嚕鳥時便猜到弦月她們查出了血珠的下落,卻沒想到,血珠竟離她如此近,她望着漆黑的夜空突覺有些諷刺。
咕嚕鳥沙啞着嗓子叫嚷:“月月,珠珠,月月,珠珠。”,隨即“噗啦”一聲飛落至她的肩頭,似查覺到她心情不好,伸長着毛絨絨的鳥頭在她頰邊蹭蹭,再蹭蹭。
溫暖擡指戳了戳它腦袋,知它是也想賴着不走,這一鳥一蛇天生冤家,現下她已許了小綠留下,若不許它留下,定會被它認爲厚此薄彼,遂爲了公平起見,也只得帶着它一同向牀榻走去。
夜半三更,溫暖飛身出府,她足尖剛落至院牆外,卻見前方牆頭上跳下個身影,原本落得端端正正,許是倒黴,落地時腳底竟踩中個石子“咚”的聲摔了個四腳朝天。
溫暖定睛一瞧,竟是楚歡!
“真是倒黴!”地上的楚歡齜牙咧嘴的掙扎起身,反手揉着被摔的極疼的屁股擡腳將地上的石子踹飛,這一踹卻正好將石子踹進街對面人家的窗戶內,幾乎立即房內亮起燭火傳來叫罵聲,楚歡本就是趁夜逃跑,一見自己惹了禍事,怕被人發現驚動守衛,趕緊撥腿開溜。
這大半夜的他不在府內好好呆着要去哪裡?溫暖皺了皺眉快速跟上。
寂靜的街道上,楚歡在前面狂奔,溫暖在後如影隨形。
繞了幾乎大半個城,楚歡終於氣喘吁吁的在一家客棧前停下,他撲上前去猛力敲門,裡面睡意朦朧的小二剛將門栓打開他便迫不急待的衝了進去,溫暖眉峰緊皺,他來的地方竟與她的目的地一致,她眸色微動躍上屋頂揭開瓦向下望去,恰見楚歡來到二樓靠裡間的房門口,高擡的手在即將落下時卻變成了輕釦。
竟連房間也一致!
“小傢伙?”房門開啓,露出一張妖媚至極略顯詫異的臉,他懶懶斜倚着門框,對後面追上來的小二打了個眼色,那小二便立即退了下去,“這麼晚來,有事?”
“我、我、我,有人要殺我,孟大哥你可得救我。”楚歡瞧着眼前的美人,一時有些結巴的說不出話來。
“哦?”孟孤染似來了興致,媚眼微擡掠過某處泛起抹不明意味的笑意,“進來說。”
“嗯嗯。”楚歡立即躥了進去。
這人……好眼熟,似乎哪裡見過……
溫暖凝眉細想,腦中驀然靈光一閃久遠的片斷浮現眼前,當初竹林中她曾看在血珠的份上救過一名紅衣男子,施針之後她拿走了他的血珠做爲酬勞,如今血珠既回到了他的手中,想必應是她當初催動血珠爲君熠寒換血時,他依着與血珠之間的牽連尋了來,再救了她一命。
她所煉製“絕塵”,所中後必死無遺,然她到如今毒雖未解卻還好好活着,難道……她心中陡然一緊。
“……我尋親未果,不小心碰上了惡霸,他們見我長得好看就要把我賣去勾欄院裡,我抵死不從,好不容易跑了出來,他們就拿着刀追……追……”滔滔不絕編故事的楚歡腦子暈了暈軟綿綿趴在了桌上睡了過去。
“倒是比本座預想中尋來的要快些。”孟孤染撫袖拿過茶壺添了杯茶,輕嗅了嗅茶的香氣,這才淺抿一口眸色微擡以手支頭看向溫暖,神色間透着絲滿意道。
“閣下在此莫不就是爲了等我?”溫暖下藥時本就沒打算更沒指望將他一同弄昏,她現下已非原本模樣,正思襯着如何開口,卻未曾想他率先出聲,聽他所言,仿若自己早在他的掌握之中,這種感覺另她極爲反感。
“這,可是你此行前來的目的?”孟孤染漫不經心的至袖中拿出個錦盒打開放在桌上,純白的錦帛上血珠妖豔奪目。
“不錯。”溫暖眸色漸冷,“閣下既知我此行前來目的,更早已在此候着,想必閣下對我已是瞭如指掌,不知在下有何可取之處入了閣下的眼,需要在下效勞?”
“閣主不愧是通透之人。”孟孤染脣畔泛起抹笑意,“這血珠本座可以暫借予你,但你得答應本座一個條件。”
“說來聽聽。”
“替本座煉製一味藥。”他脣畔的笑意豔的刺目,“本座這也算是與閣主公平交易,不知閣主是否答應,當然,這酬勞確實少了些許,不如本座再加上能夠抑制你體內盅毒發作的丹藥如何?”
“你能解盅?”溫暖心頭驟然緊縮,他既能抑制盅毒,那麼解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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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
她還未燃起的希望被他毫不留情的打斷。
“本座雖不能解盅,但本座卻聽聞一個傳說。”孟孤染瞧着她眉眼間的怒色,不僅不慢道:“雖是傳說,但向來傳說虛實相生,或許能在其中尋到一線生機也未嘗可知。”
“需煉製何種功效的藥。”溫暖袖中雙拳拽緊,努力控制着狂跳的心臟及想衝上去將那人臉揍爛的衝動。
“此事先不急,本座知你等着血珠急用,待你處理好眼前事後本座會差人通知你。”
“……”可真是善解人意吶!
“我體內所中之毒可是你解的?”
“本座不過是以血珠封住你的氣息救你一命,至於毒……”他不答反問,“你中了何毒?”
“……”溫暖不知他此話是真是假,知是不知,但就“絕塵”本身而言,確然不能歸屬爲毒。
他明明昨晚逃去了孟大哥那裡,爲什麼一早起來卻在自己牀上?難道是做夢?楚歡坐在馬車內抱頭痛思,如今外面護衛相隨,洛緋領隊,他可真是插翅難飛。
隊伍行至城門口,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楚歡書懨懨的神情一震,莫不是孟大哥聽他內心的呼喚趕來救他了?他撩開簾子探頭一看,眸底泛起抹濃濃失望之色,這哪裡是他的孟大哥,分明是個長得還算湊和的陌生男子。
他正頹喪的準備縮回腦袋,卻見那男子神色極其複雜的對洛緋喚道:“緋緋。”
緋緋?楚歡身子一抖瞬間起了滿胳膊的雞皮疙瘩,他眼珠轉了轉深覺這樣有趣的好事不能錯過,遂抓起一把瓜子直接蹲至車門處捋開簾子興致勃勃一邊嗑着瓜子一邊瞧着。
“本將軍名喚洛緋,不叫緋緋,識相的快給本將軍讓開,否則休怪本將軍不客氣。”洛緋說得咬牙切齒,桃花眼狠狠瞪着四周竊笑的人,恨不得每人抽一鞭子。
“我……我一時情不自禁。”男子面上隱隱泛紅,頓了頓又道:“這幾日我天天去府上拜訪將軍,可都被告之將軍不在府中,許是有緣,今日我剛要出城去辦些事,沒想到在此遇見了將軍。”他說完見洛緋陰沉着臉,遂又略顯急切道:“將軍可是忘了我是誰?我是……”
“勤、發、春!”洛緋冷聲打斷他,一個字一個字說得極其用力。
“咳咳……”楚歡瓜子殼卡在喉頭憋得滿臉通紅,他想笑又笑不出的直直瞧着秦懷春,這世上竟然有人叫如此驚世駭俗的名字?真是高人啊高人!
“秦懷春。”秦懷春紅着臉糾正,但心頭卻也滿是歡喜,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