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某條官道上,一隊人馬行進着。
將馬車的簾子稍微掀開一點,安西軒看着馬車裡睡着的甜美容顏,微微一笑,稍稍安心了一點,這纔將簾子放下,以免她着涼。
他至今仍舊不可相信,他們還能再次相見。
第一次與她見面,是在東邊森林的秘境之中,不過片刻的時間,她便與五經花一同消失。
自此之後,他時常想起她的身影,潔白的裙角,嘴角溫柔的笑意,青蔥玉指偶爾撫過的墨發,細細碎碎,卻在兩年等待的時間裡越來越清晰。
或許是他的思念太過熱切,一年前,他再次遇到了她。
當時的她身負重傷,昏死在路邊,他毫不猶豫地將她帶回府裡。
醒來後,她卻失去了全部的記憶,包括名字,於是他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守護,取名安憶兒。
此後,體質很弱的她雖然一直待在自己的身邊,但是一直小心翼翼不給他帶來麻煩。
可是,他其實更想讓她多向他撒嬌一點!
這次,她不知爲何想要去看品劍大會,她難得有的任性,他自然是一口答應。
人馬進了城,在清月滿輝前停下。
一路上,安西軒和風離吸引了無數的目光。
兩人的容貌都很出色,但是氣質卻是完全不同,一個斯文有禮,一個風流倜儻,如此出色兩個人卻都守護在一輛馬車的兩旁,令人不由得期盼馬車裡是何等的美人。
下了馬,把繮繩交給小二,安西軒將車簾掀開了一些,對着裡面柔聲道:“憶兒,起來了!起來先吃點東西吧!”
安憶兒本就睡得淺,聽到安西軒的聲音立馬就醒過來了,坐起來後薄毯滑落,她伸手揉揉眼睛,道:“到了嗎?”
看着她仍舊困到不行的樣子,安西軒有些心疼,她一直不怎麼能睡得着,就算睡着了也常常做噩夢驚醒,無論如何都不能安睡。
“嗯,到了!下來吃點東西吧!”安西軒朝着她伸出手。
“嗯。”稍稍整理了下頭髮和衣裳後,安憶兒搭上他的手,從馬車上下來。
一下馬車,便感受到了四面八方的視線。
當看到安憶兒的時候,不管是做着買賣的,還是路過的都忘了動作,看着她失了神。
幾支紅珠垂絲髮釵綰起幾束髮絲,一身剪裁得體的的粉紅色紗裙,不堪盈盈一握的腰間挽一抹雲紗,無過多的其他裝飾,卻是明豔不可方物。精緻的小臉上不施任何的粉黛,只輕點粉脣,掩飾掉那一分蒼白,如花般光滑細嫩的皮膚讓人有想咬一口的衝動,尤其是有些膽怯的溼漉漉的眼神,讓人想要將她保護在懷裡,只允許自己欺負。
有些膽怯地更加往安西軒的身後移了移,躲開那些對於她來說有些可怕的視線,安憶兒猶豫地伸出手,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
正在和小二交談的安西軒轉過頭來,衝她溫和地笑笑,柔聲安慰道:“不要怕,很快就好了!”
隨着安西的側身,店小二這纔看清他身後的安憶兒,一瞬間心跳都停止了。
“小姐……”
“嗯?”安西軒疑惑地看向店小二。
店小二立馬回過神來,恢復客氣的笑容,道:“公子身後的小姐實在太美了,小的還是第一次看到,不小心失禮了,還望公子小姐不要介意!這邊請!”
對於店小二的解釋,安西軒沒有任何的懷疑,對於第一次見到憶兒的人來說,店小二的反應可謂是最有禮的一個了!
一直在他們背後不遠處的鐘璐瑤,看着安憶兒的背影,恨不得用眼神在她的背後戳出一個洞來。
如果不是答應過這一路上都不靠近安憶兒的話,她早就上去戳穿她僞善裝可憐的面具了!
將安西軒幾人領進酒樓之中,店小二衝着櫃檯的方向喊道:“掌櫃的,來客了!”
如非特殊的情況,店小二便只會拿了牌子,領着客人進入包廂,基本上不會特意這麼提醒掌櫃的!
正在記賬的掌櫃,擡起頭看向他們的方向,一雙眼睛似是懶懶地無神,又像是精明般銳利。
安西軒見他像是在打量他們,便衝他有禮地點點頭。像是一般人特別是商人,一般都會從外表衣着氣質對一個人的背景做出判斷,所以對於這種行爲他也不覺着奇怪或者反感。
安憶兒在安西軒的背後忍不住好奇地看了看酒樓內的佈置。
窗邊懸着雪白的布簾籠着粉色的紗,幾張繡着寒梅落雪圖的屏風將空間分割成幾小塊,窗下襬放着些桌子椅子,放上舒適的靠枕,邊上的精巧的書架上放着幾本閒書,溫暖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顯得這一方空間很是靜逸讓人安心。
總覺得,她很喜歡這樣的佈置。
看向櫃檯的方向,安憶兒從安西軒後面探出頭來,一下子對上掌櫃的視線,驚得她抓緊了安西軒的衣角,緊張地開口問候了聲:“貴、貴安!”
瞧清了來人之後,掌櫃的又低下頭繼續記賬。
“三樓壹號包廂。”
“好嘞,客人這邊請!”店小二在前面引着路,將他們引上三樓的包廂裡。
進到三樓包廂的就只有安西軒、風離、安憶兒以及鍾璐瑤和她的侍女五人,其他隨行的下人是沒有資格進到這裡的。
本來安西軒也想要給安憶兒配備侍女的,只是她很怕生人,且不喜身邊跟着人。後來想想她這樣柔弱的性子也很容易讓奴起欺主之心,他便也就放棄了。
“幾位客人看看想要吃些什麼!”店小二遞上菜單。
清月滿輝之中是有着菜單的,只是一般不需要罷了。
如果是常客的話,自然是知道他們清月滿輝之中有什麼菜色,他們有了新的菜色之後也會及時通知這些大人們,況且這些大人一般都是提前預定,讓小廝們早早地定下了菜色。
但是安西軒一行人卻是從遠方而來,故店小二這才特地遞上菜單。
“憶兒,想吃什麼?”安西軒率先問安憶兒道。
見此,鍾璐瑤這一路以來的不滿終於爆發出來,拍着桌子大聲道:“安哥哥你怎麼不先問問我想吃什麼?這一路上什麼都以這個安憶兒爲主,就連什麼時候休息,什麼時候趕路都要先問過她!她不過是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打着失憶的幌子不知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她……”
“閉嘴!”安西軒喝道,“你嚇到憶兒了!”
安憶兒低着頭,小臉掩藏在劉海下,放在膝蓋上的兩隻手緊緊地相握着,顯然很是害怕,但還是顫抖着小聲開口道:“我、我沒關係的!”
看到她這樣一副無害的樣子,鍾璐瑤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裝什麼裝?!天天裝一副柔弱的樣子給誰看啊?動不動裝病,博大家的同情!既然這麼喜歡裝病,就一直裝到底啊,還來什麼品劍大會,連累大家受罪!你怎麼……”
“不願意你就回去!沒人求着你來!”安西軒一拍桌子,怒道。
鍾璐瑤這還是第一次見一直溫潤有禮的安西軒發怒,一下子怔愣在原地,委屈和憤恨瞬間涌上心頭,可是又不敢再頂嘴。
“哎呀,一進來就吵個沒完!也不嫌在人家店小二面前丟臉!”見氣氛陷入僵持,風離調侃道。
“呵呵呵,這位公子說笑了!”一旁靜靜地聽着他們說話的店小二打着哈哈,“既然各位公子小姐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那不如小的向幾位推薦幾道如何?”
“也好,說說看吧!”將菜單往桌上一丟,靠向椅背,風離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
這麼多的菜色,看着他也頭疼,特別是那些根本不知所云的菜名。
“好的!那小的便從開胃菜開始吧!”店小二道,“開胃菜的話,本店推薦……至於主菜……還有飯後甜點,幾位公子小姐要不要來點水果沙拉呢?今天正好進了些新鮮的果物,還有剛剛冰好的煉乳,所以今天特別推薦這個!”
“水果沙拉?這本公子還是第一次聽說!”風離頗感興趣。
“是的,這是我們清月滿輝最具特色的甜點,將各種水果切塊,再拌上從牛奶中提煉的乳體,果物的清脆清香與煉乳的潤滑甜美組合在一起,總是讓人慾罷不能的!“店小二微笑地回答道,語氣帶着幾分自豪幾分尊敬。
“那就決定這個了!”見他說得如此動人,風離興起了想要嘗一嘗的心思。
“好的!各位公子小姐還想點些其他的什麼呢?”
“那個……”安憶兒猶豫地舉起小手,小聲道:“我想要茶和糕點……”
“那給小姐上雪茶和一份桃花糕如何呢?”店小二微笑地建議道,眯起的眼睛裡閃過看不見的細光。
“嗯。”安憶兒輕輕地點點頭,同意了。
一聽到雪茶和桃花糕,不知道爲什麼她有點期待的感覺。
見沒有人再開口要求什麼了,安西軒做主點菜道:“除了他們兩個指定的外,開胃菜和主菜就來……”
月上梢頭。
霧影樓內,一張鎏金面具遮面,露出堅毅的下巴,眼神深邃,好像將天上的星辰都收入了眼中一般,風將他的墨發和長袍吹起,墨色的身影周身被孤寂的氣息籠罩,無法消散。
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在他背後出現,單膝跪地,“主子,關於夫人的消息!”
不過眨眼間,黑衣人呈着的信封便到了他的手中。
一年,他未收到任何有關她的隻言片語的消息。
看着上邊的白紙黑字,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漸漸收緊,他的眼神更加的深邃。
品劍大會嗎?
夜色無言,風亦不喧囂,闌珊下的的身影已然不復。
與此同時,墨國公府中,燈火亦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