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週,全世界都在因爲巴藏丹的毀滅而沸騰。使徒們爲了遮掩拉馬克的秘密簡直喪心病狂,就連當事人曲芸自己也是後來看了衛星照片後才意識到自己經歷的是一場足以記錄史冊的,改變地貌的浩劫。
時隔三年,又一次見到凌空而立守護自己的孤高背影,曲芸內心裡很難不感動。除了後來陪着自己成長起來的雲裳仙子們,也就只有她會爲自己這樣做了。
這是一種可以去依賴和被保護的感覺,是她有生以來所未曾體驗過的。
相比之下尹熙頤不久前搞出來的金融危機簡直不值一提,金融界終究只是少數精英關注的領域。對於這顆星球上大多數百姓而言,沒有見到物價的大起大落,那麼任憑暗中巨浪滔天也和他們的生活毫無關係。
可以與之相提並論的就只有近三年前大庸首都覆滅的大災變了。那一次的死亡人數是此次的百倍,事後無數矛頭指向了超人的特權與缺乏管制導致了一部分人高高在上嗜殺無度。
然而即便是受害者大庸朝廷自己,都不得不全力宣揚九州團隊挺身而出殺退外敵,以及事後諸多超人救災搶險的事蹟以緩和矛盾。
這樣做一部分是因爲大庸也像全球絕大多數勢力一樣中樞由超人掌控,他們自然不願自己的特權受人詬病,另一半則是秉承愛民如子的傳統爲了保護凡人。
這顆星球上的凡人是超人的數千倍,但本質上卻相當於上千個赤手空拳的三歲小孩相比一名端着無限彈藥突擊步槍的成年士兵。
如果全世界所有那些桀驁不遜的超人真的都被逼到了普通民衆的對立面,最終的結果毋庸置疑只會是數億凡人被血洗之後剩下的要麼失去尊嚴依附超人,要麼如家畜般被圈養出賣勞動力,同樣失去尊嚴。
畢竟拉馬克遊戲好似養蠱,想要生存全憑自己的拳頭,頭腦,以及狠辣。好人死得快,能從裡面活着走出來的超人沒有幾個會因爲同情心或正義感站在凡人一邊。
對於像曲芸這樣已經躍維的高級應選者更是如此,畢竟他們的本質已經昇華,生物學上和人類都算不上是一個物種了。
與前次燕都事件相比,此次巴藏丹事件的最大受害者除了那些枉死的法革共市民外就是宗教勢力了。換句話說,是使徒。
這些傢伙花費上千年時間在全球各地建立起各種各樣的信仰,美化自己的神使,醜化拉馬克驅役的惡魔,在凡人中有着極大的影響力。然而此次事件中那些天使站在了屠戮者一邊被曝光出來,頓時顛覆了許多人心目中的信仰。
善良的人們心中也許仍會信仰,但他們會考量一下信仰的對象。毋庸置疑的,那些自古以來原本就是使徒建立起來掌控世人的教廷全都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巴藏丹事件大量真實影像資料被極其高效地報道出來無疑是諸世紀在背後推波助瀾。作爲跳出政局與國界之外,歐洲大陸陰影中真正的主人,他們厭棄使徒的觸手已久卻顧忌凡人的信仰而久久無法出手根除。
諾查丹馬斯那老狐狸顯然早就算到巴藏丹將要發生的災難,以犧牲一座城鎮爲代價將矛頭直指教權。諸多主流媒體報道中甚至出現了宗教勢力勾結異界生靈意圖顛覆人間一類危言聳聽的說辭。
老狐狸這一手借刀殺人玩得漂亮,法革共境內已經由凡人自發。使徒這一次搬起石頭把自己腳砸得骨斷筋折,他們不在乎毀滅一座城鎮和數萬凡人的性命,但偏偏沒料想到老對手諸世紀會借題發揮把事情折騰到如此地步。
出於龍女的翰旋,所有公開的資料中沒有任何涉及雲裳仙府參與其中的信息。然而這隻能蠻得過普通大衆,任何有幾個盈餘能量點的拉馬克團隊都可以在莫比烏斯大廳買到事件的真相。
當然,也只是大致的內容,至於聖器【解圍之神】與戰場詭術師參與其中的一概秘辛可沒那麼容易瞭解。
當全世界都因爲她搞出的亂子而沸沸揚揚時,正主曲芸返回雲裳閣後卻並沒有急着繼續深究父親的事情。
誠然,不論是世界的秘密,還是父親的秘密,曲芸骨子裡都有一種難以遏制的衝動去渴求。想要了解一切覬覦全知之境是她骨子裡的天性使然。
那人在曲芸的記憶中就只是一個不思進取的頹廢大叔,是個弱小凡人扇了他右臉,他會把左臉遞過去的好好先生。
這樣一個人,偏偏唯獨對她這獨生女嚴苛到變態的程度。諸般阻撓她的正常交際,像是全世界都要害死她一樣隔絕她與任何人交往,自己卻用詭異扭曲的磨鍊讓她失去了恐懼,失去了味覺,失去了童年。
這人常說“我們是有罪的”,“我們欠這個世界”,曲芸至今不懂。以她的性子而言依子若看世不爽,滅之便是;世人說我有罪,滅之便是;殺盡萬千生靈圖一清淨,衆生疾苦即便因我而起,又與我何干?
不得不說,道不同不相與謀,三觀不合的人湊到一起總是越聊越氣誰也不自在。而當這種不合出現在親子夫妻等難以敬而遠之的關係中,就不失爲一種災難了。
曲芸與其父戰場詭術師便是自我與大我的兩個針鋒相對的極端,所以曲芸自幼便經歷諸多磨難,她骨子裡的叛逆無情可以說與之難分干係。然而從另一個角度說,這又怎能不說是其父固執己見造成的呢?
曲芸一直覺得是自己享受危險與蔑視衆生的天性讓父親恐懼,從而有意對其折磨。以如今的經歷再回想,則很容易想到其父或許是在極力避免她踏入拉馬克遊戲局中。
這可能是曲芸所厭棄的爲了救市而隔離她這魔女,亦或許只是出於純粹的父愛想避免她涉足危險?如果那人也有父愛的話……
然而生命不復人死燈熄,孰是孰非誰人能斷?便是曲芸有通天的智略也無法再把她爸折騰活了問明白其中的一切緣由。
以曲芸自己性格中一切向前看的觀點來說,要怪就只能怪自己進入遊戲步入超凡太晚了。
強迫他人遵循自己的意志,最終造就的就只有疏遠與仇恨。戰場詭術師大概不至於不明白這個道理,或許是他的心思都用在圖謀什麼更大的事情,又或許他如那大概是他團隊一員的老昆汀一樣失了憶,以至於忘記了自己的初衷。
反正無論他曾經用洗腦催眠還是扭曲的行爲矯正希望曲芸替他達成什麼目的,如今已經憑藉自己的意志走上超人一道的曲芸都不可能讓自己再成爲他的工具。
曲芸選擇主動進入遊戲,接近危險,也接近真相。不能說與急於擺脫父親留下的印記無關。
然後,就像父親在他的時代闖出戰場詭術師這赫赫威名一樣,曲芸也贏來了自己的成功。
強大如今,曲芸心中早沒了恨,沒了怨,也從沒有過親情。她只剩下本性中的好奇與求知慾,像破解諸世界與拉馬克遊戲的奧秘一樣,以享樂遊戲的心情去破解父親曾經的企圖謀劃。
在遊戲中一路打拼到今日,曲芸相信自己的智謀大概已經不遜於父親。但他好歹也曾是名動全域的大策士戰場詭術師,既然想藏,斷不是曲芸倉促之下可以弄清楚的。
與之相對的,曲芸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優先處理。剩下的一週時間裡她比先前任何時候都更加認真地鑽研魔法一道。不是像平時那樣去練習某一道咒文,而是遍翻雷特辛之書去總覽知識框架。
這樣的事情她在此之前從沒做過,她一直都清楚初窺門徑的自己沒有領悟整個魔法體系大廈的視野。
當然,即便現在也還差得遠。她在自己這顆小小的星球中或許已算是頂尖強者,但通過拉馬克遊戲遍歷諸天萬界,讓她真切體會到區區一個白袍法師的渺小。
其實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既然白袍法師都擺明了叫做初級,自然說明它只是神秘深奧的魔法大廈之下的底層建築而已。比它更卑微的恐怕也就只有任何體內有一絲魔力的人都可以成爲的褐袍學徒了。
每當想起這些,曲芸都會心醉神迷。她享受自己的渺小,因爲她喜歡暢想未來和希望。很多東西即便是空想,也會給人帶來深切的滿足。同時她恐懼若自己有一天真的強大到蒞臨諸天萬界之巔,將會是怎樣的空虛。
享受弱小,畏懼強大,恐怕世上古來少有人能理解曲芸的心境。只有經歷過拉馬克遊戲的洗禮,瞭解到星空也是有盡頭的,世界也是有邊際的;知道諸般妙法神物可讓人生命趨近永恆,纔有可能理解她的想法。
畢竟這人從不追求力量與權力,她只渴求有更多新的秘密等待她發掘。
曲芸之所以選擇此時去縱覽魔綱,是因爲她清楚龍女將給予她一場大機緣。而能從中收穫多少,就在於她現在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