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方末日的土地上,只有火焰會引發暴雨,然後隨之而來的必然是漫無邊際的危險。
“小妮子上去看看,我把魔法維持在兩層樓的半徑。”曲芸秒懂梅嫺詩的意思,若有所思道。
“是大火,連成片的大火和全城的大雨。還有,一望無際的蕈類大軍在包圍過來。”這一次就連從爆炸掀翻的破洞跳出屋頂的康斯妮聲音也有一絲顫抖。
面對滿天遍地的致命蘑菇,康斯妮不由生出一種無力感。這個世界的難度,對於她們而言實在太高了。
然而面對同樣的危險,曲芸只是微微一笑。無數次,就是這樣的微笑給了女孩們天無絕人之路的信心:
“呵,他們倒是挺能抓住機會的啊。不要緊,是生存精英出手了。這都在預料之內,只是我們需要稍微抓緊時間了。
順利的話,他們會在這迷宮般的基地走廊裡浪費不少時間,而我們甚至有可能在避免短兵相接的情況下完美結束遊戲。走這邊。”
無論是孢子還是傘菌的本體侵入基地還需要漫長的時間,但地圖在手的雲裳仙子們卻是直奔主控室而去。如果她們的行動夠快,確實可以藉助錯綜複雜的迷宮和不時出現的自動防衛系統將蘑菇們與生存精英一起遠遠拋下。
二十分鐘後,曲芸已經身處總控室。她用指節敲着一隻被諸多線路連接到中央電腦上的桶狀透明培養皿,隱隱有些焦急道:“能做到吧?向天空斬出埃斯庫羅斯之刃。無論你是誰,以你的立場,總該是希望人類得救的吧?”
曲芸詢問的對象正是泡在培養皿內的一顆赤裸的人類大腦。看到一層走廊的監控畫面,在最高元首“陣亡”這些剩下的普通士兵各自逃命去了,只剩下沒有腿的這玩意留下。
數秒後,房間內的主屏幕上顯示出一段話來:
“已經沒用了,你們不知道,我們的前方……只有滅亡。揮出的刀刃無法觸及希望,人們渴望的救贖……也許佟迪哲元帥也許是對的,借用蕈人的科技,至少可以讓人類延續下去……以另一種形式。
放棄吧,上百萬被真菌改造過的人已經被蕈人帶走了。也許他們纔是人類的未來……”
雖然只是冰冷的文字,但任誰都能感受到字裡行間透出的心灰意冷。他感嘆的不是自己的命運,而是一個種族失去的未來。
曲芸長長鬆了一口氣。提問時,她並沒有多少把握這隻大腦會回答她們。選擇提問的原因就只是對比了伊薩克的畫冊上幾年前這裡並沒有這樣一顆大腦而已。
頭腦中蘊含了一個人的靈魂,而培養皿連接到主控計算機上密密麻麻的連線則說明這顆大腦絕不是個擺設。無論他先前擁有身體時是什麼身份,此刻他都是唯一能幫助曲芸用最簡單的辦法達到目的的捷徑。
“不,是你不知道。時間不多,依子只說一遍。我們是從索福克勒斯號上來的,以應選者的身份幫助他們完成了任務。天琴座α已經被【清道夫】泯滅掉了,你們的航道上,沒有阻礙!”
“什麼?”提出疑問的不是屏幕上的文字,而是甄輝齊,他的大腦完全跟不上眼前的情況了。他一點也想不明白,幾周前在太空飛船上進行的遊戲和現在的情況有什麼關係。
“還不明白嗎?我們現在身處救援抉擇那場遊戲同一世界的人類母艦藍色空間號上啊。基地大門上那個大大的HC標誌你不覺得眼熟麼?那正是索福克勒斯號上同款Hope-management Council的標誌啊,”尹熙頤小聲解釋道:
“一開始我也沒意識到,但想通這個問題後這個世界的很多古怪便可以理解了。建築以金屬結構支撐是爲了適應太空航行,第一個房間裡的桌椅被固定死也是同樣的原理。
裡面那個死人因爲無法拆卸固定的金屬桌椅,所以才從遠處拖來了厚重的木箱封門。而簡約到喪失人性的簡陋裝修,僅僅是因爲太空生活的物資緊張而已。
即便這樣,他們還是對桌子進行了木紋的塗裝,因爲人們總會原意消耗少量的資源來對家園的大自然進行精神寄託。
當然,這麼大的飛船航行了成百上千年,肯定具備自給自足的生態系統,因此有木料製作的箱子也並不奇怪。
你有注意到有些樓頂上有女牆一樣齒輪形的凹凸鋸齒嗎,那是可以拆卸組合的建築模塊。索福克勒斯號上的居民區就是被這樣拼湊出來的,還記得嗎?”
計算機久久沒有再顯示出任何東西,像是死機了一樣。曲芸皺眉看了梅嫺詩一眼,後者隨即點頭道:
“如果還不相信的話,索福克勒斯的艦長是克拉克?斯特林,他有個名叫米婭的女兒。首席電腦工程師名叫特蕾莎?夏普,最後一次與你們通話的時間是2350年4月2日……”
過目不忘的本領,也只有修仙者纔有。
“如果你還不信,我身上有從索福克勒斯號上拔下的【清道夫】資料文件。接口在哪?”曲芸走上前,取出存有黑洞武器資料的存儲器。由於一直沒有相應的知識解析它,這東西至今躺在曲芸徽章空間的角落裡。
“哈哈哈哈!”主屏幕上閃過大號字體的一串“哈”字,隨即終於迴應了曲芸:
“不用了。以政變之前藍色空間號艦長,HC最高長官以及人類議長的名義,我相信你們。就算不相信也無妨,事情已經不能更糟糕了,不是嗎?我願意把一切堵在你的計劃上孩子,只因爲你有一張人類的面孔。
看到培養皿上那個紅色的長方形按鈕了嗎?長按三秒,之後我就可以取得主控電腦的全部權限。然後要我怎麼做?埃斯庫羅斯之刃現在就可以啓動。
但還請容我提醒,我們現在仍然在以接近光速的速度衝向已經被你毀滅的織女星,而埃斯庫羅斯之刃攻擊範圍只有二百多公里而已。
多點聚合式等離子發生場系統本質上就是一把行星級別的冷兵器,所以纔有了埃斯庫羅斯之刃的名字。它無堅不摧,但在以十萬公里爲基本單位計算的太空戰場上,這樣的武器簡直就像拿着一把寶刀去和現代化的火炮部隊肉搏。
事實上,如果距離夠遠,我現在甚至可以發射一枚【清道夫】出去。但是蕈人的科技要遠超我們,我無法用任何人類的技術觀察到它們的飛船。即便現在使用埃斯庫羅斯之刃,我又該瞄準哪個方向?”
“這是那些‘蕈人’告訴你們的吧?這些傢伙的技術確實很先進,但卻不是在飛船工程上,而是在情報站和信息技術方面。
很顯然,它們在你的觀測設備上做的手腳,你現在有辦法觀測到外面現在的樣子麼?”曲芸顯然預料到了這顆大腦會有如此疑問。
“確實沒有,但我並不認爲你們在基地外能夠直接用肉眼觀測到蕈人的母艦。佟迪哲元帥確實是個蠢貨,但代表人類最高智慧的HC官員是不可能被簡單的障眼法騙過的。
在我戰敗之後,他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關閉居住區穹頂的虛擬天空投影,轉而使用光學鏡頭直播藍色空間號外面的太空。所以就算我從主系統中看到的偵查數據有什麼問題,外形飛船也絕對無法騙過他的眼睛。
因爲,在城市的任何一個角落,你擡起頭,看到的就是真實的星空!
他剝奪了我的身體,他把數百萬同胞送給了敵對的外星人,並親手殺死了上千萬人。但他是我的朋友,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做的一切只爲一個目的:讓人類存續下去!所以告訴我孩子,你在外面到底看到了什麼?”
屏幕上出現了這樣的疑問,尺寸相等的呆板宋體字彷彿蘊含了火山一樣充沛的情感。
“一片星空。”曲芸答道:“一片靜止的星空。”
說着,她對着屋頂角落的監視鏡頭笑了笑,把梅嫺詩拉到了身邊:“這孩子比你們搞出來的那些天才兒童還要更先進一些,可以真正做到過目不忘。
如果你說的是對的,我們正在前往織女星的航線上。這條航線我們在索福克勒斯號時看過星圖,也親眼看過外面的星空。她告訴我,這不是同一片天空。事實上,這片星空的稀疏程度,不可能是銀河系附近的任何一個座標。
一天前我們來到了這個世界,到現在爲止,天空中每一顆星星的位置都沒有變動過。佟迪哲元帥確實不可能漏過一艘外星的飛船,但他卻從沒有靜下心來,好好擡頭仰望一下這片星空呢。
議長先生,綜合所有的條件,唯一的可能是:我們現在,在外星母艦的內部。我知道藍色空間很大,但這裡是一切皆有可能的宇宙,不是嗎?所以不用顧慮,就朝着天空斬過去吧!”
在綠瑩瑩的蘑菇森林裡,最高的那顆蘑菇頂上,四個女孩抱膝靠在一起,俯瞰着遠處通天塔下的熊熊烈火。
“你說這大火會不會把HC基地燒塌?”伽利雷晃着腦袋,愉快地浮想聯翩。
“不可能,大雨很快就會澆滅火焰。然後那漫天遍野的蘑菇還會繼續在城市裡遊蕩,而我們幾周後也得繼續出去找吃的,”尼古拉無精打采道:
“比起這個,我倒是更想知道你最後和那位音樂家談了什麼?你手上那塊奇怪的石頭又是從哪來的?阿爾伯特。”
“用不了那麼久了,看!”阿爾伯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默默伸出一隻手指指向通天塔的方向。
強光驟現!三個女孩習慣了黑夜的瞳孔無法適應,各自伸出手去遮擋。唯有阿爾伯特目光炯炯地盯着遠方的天際。
一道赤紅的火焰正在從城市遠方的地平線升起。它是那麼明亮,那麼恢弘,就像一道細長的太陽冉冉升起,點亮了持續了兩個多月的漫漫長夜。
它生長着,雀躍着,燃燒着希望,承載着一個文明的所有重量。
原先那好似無限延伸到宇宙盡頭的高塔從中間三十幾層起往上全部起消失了,原來高出的部分是穹頂屏幕的投影,而高塔的頂端則是直接連通着藍色空間號生活區的穹頂。
取而代之的,是那條生機勃勃的烈焰。它彷彿無限地延伸着,從文明初始的大地,直到永恆的未來。
然後,它劃過一條火線,照亮了人類的城市,讓地面所有的怪物瑟瑟發抖,將整個天空一分爲二。
虛假的星空被一刀兩段,藍色空間號上人類文明最終的防禦武器埃斯庫羅斯之刃,刃斷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