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蛇化龍,要怎麼化?”
“蛻皮咯。※籃﹊色﹊書﹊吧 ”二姥姥十分自然的說道:“蛻它這一輩子能蛻的最後一次皮。”
可想而知,裡面那些個爆炸的聲音,應該也是養鬼師們正在攻擊財蛇了。
環顧這附近,並沒有什麼出口,化了龍之後。財蛇怎麼出去啊?
忽然一股子火藥的味道瀰漫過來了。
逢年過節我也放過炮仗,對這個味道一點也不陌生,二姥姥當然也聞出來了,立刻變了臉色:”小王八蛋們。這是要在最後關頭,來個魚死網破麼!“
他們要在財蛇化龍之前,炸死財蛇!
可是真要是發動了火藥的話,那這個本來就因爲地面塌陷而窩在了山裡的古墓。一定也就坍塌下來了,如果真的坍塌下來的話,在裡面的人,全得陪葬!更別說葉家視若珍寶的那個房子了!
真是一個人爲財死,鳥爲食亡,爲了那些個金銀財寶,命也不要了麼!
二姥姥一擰眉頭:“不行,真要是炸了,咱們在這也得被連累,你先順着來時候的路上去!”
我趕緊點點頭,滿心想着的還是好不容易跟着程恪出來一次,可千萬不能給他添麻煩,要不然的話,下次他肯定不帶我出來了。
先前他說這裡沒有危險,應該也就是沒想到那些個養鬼師爲了財寶這麼捨生忘死吧。
一邊想着,一邊轉身要回去。可是這個時候,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傳了過來,整個墓穴帶地道,全跟鬧了地震一樣的震顫了起來,石頭瓦礫下雨似的往下撒,眼瞧着是把來路給堵上了。
“真是不要命了……”二姥姥氣的臉色都白了,我一顆心則揪了起來。程恪和二姥爺,那都是血肉之軀,真要是出了什麼差錯的話,上哪兒找他們去!
二姥姥想的跟我一樣,顯然是心一橫,拉着我,說道:“不行,咱們還是得進去!但是說好了,你就在後面跟着,什麼事情也別管,二姥姥別的本事不敢多說,保護你一個周全還是綽綽有餘的,你就放心吧。”
“我沒什麼不放心的!”一面說着,一邊跟着就進去了。
這個地方。走一步顫三顫,跟拍災難電影似的,而且裡面一片漆黑,看東西都看不清楚,刺激的跟進了鬼屋似的,想想還是以前有陰陽御鬼之術的時候有那種眼睛來的方便,這一點讓人遺憾。
二姥姥覺出來我腳底下磕磕絆絆的有點趕不上趟,伸手從懷裡摸了一把,一手蓋在了我的眼睛上了。
一種涼森森油膩膩的感覺,像是雪花膏一樣。
但是那個東西一覆蓋到了我眼皮上面,瞬時覺得眼前一下子變得一片清明!
是啊,周圍還是黑暗,可我就是看得清!這個感覺跟盲人復明一樣,可實在是太舒服了。
“二姥姥,您給我塗的那種東西叫什麼名字呀?”我高興了起來:“要是方便,能不能送給我點兒?”
“叫夜明霜。”
“名字還真好聽啊!”我壞就壞在順口還刨根問底:“是什麼做的?這麼厲害!”
“是新鮮屍體眼睛裡面煉出來的油。”二姥姥言簡意賅,理直氣壯的回答道:“你喜歡,我送你一盒用。”
“嘔……”我胃口一陣翻江倒海:“也……也就那樣吧,我也不是特別喜歡,還是您自己留着吧。”
“當養鬼師的,居家常備, ”二姥姥一邊走一邊說道:“跟你二姥姥見什麼外。”
“倒不是見外……”
話還沒說完,二姥姥停下了腳步,機警的往四下裡看了看,我也覺察出來不對了,這個洞,深是不要緊,可是怎麼這麼安靜呢?
剛纔的那個爆炸聲響過去了之後,就一點別的聲音也沒有了。
如果財蛇真的被炸死了,那養鬼師們現在應該蜂擁而出分財寶,要是財蛇沒被炸死,現在也應該是激烈反抗啊!
兩方都不支聲的話……除非,財蛇和養鬼師們,都在伺機而動!
危險!
二姥姥顯然跟我想到了一起去了,轉了身拖着我就往回走,可正在這個時候,腳底下再一次跟鬧地震一樣劇烈的晃動了起來, 地上裂了縫隙,一個東西從地上鑽了出來,奔着我們就撲!
從地上碎裂的縫隙之中,放出來了奪目的光,那個撲過來的東西,已經是個頭上張角的龍的模樣!
那個東西一張嘴,沉沉的是個金石之聲,挾帶這風雷之勢,攝人的了不得!
二姥姥也愣了,拉着我就往後退,但是我們跟財蛇離得實在是太近了,只要財蛇再一伸腦袋,我們就一定會葬身在財蛇那血盆大口裡面去!
但是正在這個時候,程恪不知道是從哪裡出現的,宛若從天而降,擋在了我們前面,那個財蛇就在即將撲過來的時候,忽然停住了。
大發慈悲?
不對……我已經看到了,原來是因爲財蛇的下半身,還埋在了磚石瓦礫之中!
二姥姥低低的說道:“原來他們炸的不是財蛇的身體,而是這個洞穴……”
“要卡住財蛇,就算化了龍,也不讓財蛇上天……”這些個人也太狠了!
“不是讓你在門口等着我麼!”程恪清越的聲音顯然十分不悅:“爲什麼不聽話?”
“這事兒不能怪陸蕎,”二姥姥趕忙說道:“我不放心把她自己留在那,纔給帶過來的,還是你連二姥姥也不相信?”
程恪還沒來得及答話,卻聽見二姥爺的聲音忽然從財蛇那個龐大身軀的另一側給傳過來了:“菊花,快幫忙!”
二姥姥一聽這個,立刻轉頭過去了,只見財蛇四周圍的角落裡面,隱隱然的冒出來了不少人的影影綽綽的身影。
財蛇的前兩個利爪是露出來了,可是攻擊範圍很有限,現在下半身受困,肯定是敵不過那些個養鬼師了……
他們一手上提着利器,一手提着袋子,全露出了森然冷笑:“老頭兒老太太,我們勸你們,還是別多管閒事的好,殺了財蛇得寶貝,那是見者有份的事情,虧待不了你們!這個財蛇肚子裡面的東西,夠咱們每一個家裡生生世世吃用不盡了!”
“現在我們已經夠吃夠好,也沒必要將這些個不義之財帶給了子子孫孫,搶了不該搶的東西,那是有報應的!”二姥爺沉聲說道:“這有可能,是世上最後的一條財蛇了。”
“那才說明了我們運氣好,千載難逢一個機會,絕對不能斷送在你這個老頭兒的假仁假義上面!”有養鬼師尖銳的說道:“咱們上!”
一聲號令之下,那些個養鬼師簡直跟亞馬遜河裡的食人魚一樣的圍了上來,氣勢洶洶。
“看誰敢!”眼瞧着財蛇要被包抄,二姥姥厲聲說道:“我劉菊花倒是願意開開眼!”
劉老太太的名號在養鬼師裡面是響噹噹的,比隱姓埋名當了一輩子長生行者的二姥爺都出名,果然,一報了名號,那些個養鬼師也全露出了一個忌憚的模樣,但是什麼東西全抵不過對珍寶的貪念,他們還是本着財蛇過去了。
二姥姥臉往下一掛,寒氣森然,弄完的不得不往程恪那裡靠攏了一下,接着,只聽二姥姥吹了一聲口哨,忽然暗色角落之中,一團子一團子的黑影,奔着那些個養鬼師就下雨似的撲過去了。
“嘰嘰嘰……”是二姥姥的地猴子軍團!
地猴子連抓帶撓,將那些個養鬼師給絆住了,養鬼師雖然厲害,可也架不住這麼個突然襲擊,一個個的,全都被地猴子抓成了大花臉。
“快點!還愣着幹什麼!”二姥姥跟名畫《自由領導人民》裡面的女神一樣,振臂一呼:“把那個倒黴的財蛇給弄出來,送它上天!”
二姥姥真是個女英雄。
程恪一手牽住了我,也跟在了二姥姥的後面過去了。
靠近了財蛇這麼一看,感覺財蛇現在已經是跟圖畫上面的龍是一模一樣了,渾身光芒閃爍,爪子雄壯有力,腦袋髭鬚蓬勃,就是腥氣刺鼻,顯然哪裡受了傷……
啊看到了,這個財蛇腹部的一側,顯然是被銳物給劃開過,勉勉強強合着,但是還是有一條狹長的深深傷口,裡面金光閃閃,勉強能看出來,確實是裝着了滿肚子的寶物。
“我說,它不是能化龍麼……”我扯了扯程恪的衣袖:“怎麼化龍也出不去啊?”
“因爲它的皮只蛻了一半。”程恪說道:“下半身的皮還連在了身上,自然是沒法子飛昇的。”
“所以現在要將財蛇給救出來,那得先扒開了這些個磚石,”二姥爺大聲說道:“再容它完完全全的蛻了皮,傷口自然會痊癒,變成了完整的龍,這些個鼠輩們就沒法子搶它肚子裡面的財寶了。”
可是那些個石頭塊兒埋的很深,光靠人力那肯定不行……
二姥姥已經張手叫回來了一批地猴子:“挖!”
地猴子得令,甩開了長手長腳就地刨了起來,而被地猴子放過的養鬼師們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個個一臉晦氣相, 張牙舞爪的要撲過來,卻全跟被什麼東西絆住了一樣,直接撲街。
我仔細一看,那些個養鬼師的腳腕上面,出現了一些個不明不白的紅線。
而程恪修長的手指頭,跟提着提線木偶一樣,在緩緩的動。
是五鬼搬運之術啊……利用自己養的小鬼,從地底下爬過去,將那些個養鬼師的腳給捆上了。
是了……陰氣,因爲二姥姥給的“夜明霜”能勉強的分辨出了一點陰氣來。
雖然沒有帶着陰陽御鬼之術的時候看的清晰,但大概也就夠用了。
那些個養鬼師趴在了地上,更是惱羞成怒,奇招百出的就想着將攔路的程恪給放倒了:“你又是什麼人,倒是跟着那兩個老不死的裹亂,說是說的好聽,什麼善心幫忙,我看也是想着自己獨吞吧!”
“還沒介紹呢!”二姥姥得意洋洋的說道:“這是我們家的外孫女陸蕎,還有外孫女婿程恪。”
我和程恪的名字一從二姥姥口中給說出來,果然宛如“一石激起千層浪”,那幾個養鬼師全愣了:“在玄陰地打敗過魏淺承的……”
“曾經得到過長生的!”
“在金玉里,以少勝多殺了不少養鬼師的……”
那些個名頭,聽了都讓人有點臊得慌, 但是沒法子,不管是個盛名還是個惡名,因爲這半年的東奔西跑,確實稱得上是在養鬼師界裡面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別看我這個樣子,沾光還是個名人。
程恪倒是沒什麼反應,而那幾個養鬼師們更忌憚了。
顯然也是盤算着,跟我們硬碰硬,到底撈不撈得到好果子吃。
有個把養鬼師大概覺得機會實在難得,躍躍欲試還想着出手,但是手還沒擡起來,整個人就像是被個看不見的手給拉過去了,重重的栽倒在了地上,翻了白眼。
他的脖頸,呈現出了烏青色的手指印子。
那剩下的幾個養鬼師對視了幾眼,也猶豫了起來,畢竟,比起了財來,命是更重要的,沒有命,財也用不了。
趁着他們這麼一遲疑,二姥姥指揮着地猴子挖的更快了,但見地猴子那長手長腳揮舞的跟電風扇葉片似的,嘩啦嘩啦,挺快就將財蛇剩下的軀幹給顯露出來了,那五色光芒更亮眼了。
財蛇發出了金石一般的低吼聲,不知道明不明白我們這是在幫助它。
而那財蛇的下半身終於從那些幹活兒瓦礫之中露出來的時候,我們這才發現了,那該蛻下去的皮,還結結實實的粘在了財蛇下半身和尾巴上。
還是個普普通通的蟒蛇尾巴。
財蛇想用力從那一層皮之中掙扎了出來,可是卻像是使不出力氣一樣。
我忙問道:“是不是可以蛻皮了?”
“還不行……”二姥爺猶豫了一下,說道:“剛纔最好的時機,被耽擱住了!”
原來如此……
現在能看得出來,財蛇的下半身被磚石瓦礫砸的血跡斑駁,血腥氣濃郁的要讓人窒息。
“那咱們能幫忙不?”我忙問道:“將那剩下該退下來的皮拽下來?”
“要能那麼容易弄下來,財蛇自己早掙脫出來了,”二姥姥擰了眉頭:“怕就怕……耽擱了那個時間,財蛇又要錯失了這個機會了……”
“要是沒法子變成了龍……”我忍不住問道:“該怎麼辦?”
“半神半妖,不容於世,”程恪答道:“死路一條。”
“哎呀那可太好啦,既然幫忙也幫不上了,咱們把它分了算了!”早有養鬼師興奮了起來:“你們放心,你們拿大頭,我們拿小頭!”
這麼說來的話,財蛇化龍, 還真跟二姥姥所說的一樣,像是女人生孩子,時候到了生不出來,那就很有可能胎死腹中,一屍兩命啊……
眼看着這個龐然而虛弱的財蛇,真的就只能是一死了之了麼……
“廢什麼話,現在既然還沒死,那就還有希望,”二姥姥瞪了那些個養鬼師一眼:“告訴你們,你們幹了這種事情,會遭報應的……”
“吃陰陽飯的,誰不知道天理輪迴。”一個養鬼師悶聲說道:“可是,總得活下去,總有家人要養活。”
這話一出,在場的養鬼師們也全噤聲了。
對啊,人活一口氣,誰不得吃飯?不到了沒法子,約略也沒人拿着命冒險。
貪……貪得根源, 也是缺。
二姥爺一聽這個,眉眼也就鬆動了,呵斥道:“那這條財蛇肚皮被劃破的時候,不是落在了外面不少麼?也足夠養活自己幾年了,你們不就是貪,不就是想着靠財蛇一勞永逸麼!”
一衆養鬼師被二姥爺這一搶白,本來是不服的,可是誰讓自己現在是人在屋檐下。
財蛇想用兩條已經掙脫出來的前爪帶着自己的後半身從殘餘的皮之中出來,可屢試屢敗,終究氣息不支,重重的跌在了地上,揚起來了一大團子粉塵。
“咳咳咳……”衆人被嗆住了,忙全把臉蓋上了,但是所有的腿又還是很堅定,沒有一雙腳預備着主動離開,或者是上前幫忙。
現在怎麼辦……難道眼睜睜的看着財蛇死了?我掃了一圈,自己是個沒本事的,只好就先等着有本事的人出聲。
程恪輕輕的嘆了口氣。
二姥爺卻聽出來了不尋常,像是有了希望:“外孫女婿,你有法子?”
一衆養鬼師倒是正害怕有希望,一雙雙眼睛裡面流露出來的全是緊張兮兮的神色。
“是有法子。”程恪淡淡然的說道:“可是沒法子保證,百分百能成。”
程恪一直是個再謹慎不過的人,從來不肯吹牛,一分都不肯。
“這也比眼睜睜的看着這財蛇死在這裡強啊!”二姥爺忙道:“萬一這能成龍,咱們也能積下對子孫後代的福澤啊!人不能光想着當代,也得給子孫後世考慮!”
當然,龍是神獸,受人恩惠,絕對不會不報答,這種民間故事多了去了。
“你就先試試看也行!”二姥姥忙說道:“已經成了這個樣子,死馬且當活馬醫吧!真要是死了……可能也就是它的定數,反正,咱們盡力了,也就安心了。”
我一雙眼睛也牢牢的盯在了程恪那完美的側臉上,跟着慫恿:“是啊是啊,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幾個養鬼師又緊張了起來,自然是生怕財蛇化龍離去,那些個金銀財寶宛如到嘴的鴨子飛了。
他還是沒什麼表情,英挺的眉頭一揚,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試試看。”
說着,他邁開了長腿,身形瀟灑的就到了那財蛇掙脫不開舊皮的後半身來。
財蛇身上的光澤,正在慢慢的黯淡下去,像是能用肉眼看到了,它的生命正在一分一秒的慢慢流逝。
我忍不住嚥了一下口水,程恪,能有什麼法子救了財蛇?
只見程恪站定了,對着那財蛇的尾巴,就揚起了手來。
我看見了寒光一閃,他手裡像是添上了某種利器,居然衝着財蛇就還生生的砍下去了!
我不禁吃了已經,這是救財蛇,還是……殺財蛇!
財蛇就算虛弱,可是程恪給的那一下子,也絕對對它來說是個劇痛,但見它立刻搖頭擺尾,已經成龍的前爪立刻支撐到了地面,痛苦的掙扎了起來,張開大口,發出了一聲震懾人心的哀鳴。記土邊才。
那個哀鳴裡面的絕望,聽着讓人心酸。
“你說,他說幫忙,是不是也就是想着讓財蛇早點解脫……”
幾個養鬼師已經開始帶着點竊喜私語了起來:“誰都知道,錢是好東西,給財蛇一個安樂死,也不錯……”
二姥姥擰了眉頭,張口要說話,卻被二姥爺給拉住了,說道:“是咱們讓外孫女婿嘗試辦法的,那就得相信人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麼……”
聽了這個話,二姥姥這才嘆了口氣,勉強收了聲,又疑慮的望着我:“你知不知道,程恪想幹什麼?”
“我……”我眨了眨眼睛:“照着我對程恪的瞭解,他是絕對不會出爾反爾的,而且,他一直也不是對那些個身外之物有貪念的人,我猜着,他是想讓財蛇,置之死地而後生!”
“置之死地而後生?”二姥爺一聽,立刻露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來:“對了!這個妙!”
“置之死地而後生?”二姥姥倒是還沒有回過味兒來:“怎麼個意思?”
正在這個時候,財蛇已經因爲剛纔那個劇痛,用了全身的力氣,奮力的向前面掙扎了開來,只見眼前倏然一亮,我看見了,那陳舊的皮跟新生的龍體之間,正發出了耀眼的五色光芒來!
財蛇以那個劇痛帶來的衝擊,重新蛻皮了!
慢慢的,慢慢的,那剩餘了一半的陳舊蛇皮,真的被財蛇以前爪用力,往下蛻了開來,蛇皮跟鬆垮的絲襪一樣落下, 隨着一陣來歷不明的朦朧煙氣,那條財蛇的下半身,已經一點一點的從裡面掙扎了出來,五色鱗甲閃耀,那種腥氣,居然也變成了說不清的味道……
已經不是腥了,而是一種水的氣息,特別神聖純淨的水的氣息!
聞到了那個氣息的一瞬,我只覺得,整個人好像都被超度了一樣……
龍,是真的龍!神聖的,高高在上的龍!
那長長的髭鬚無風而舞,剛纔幾乎要萎縮下去的精神,一瞬時,跟春日的新芽一樣,又重新充滿了茁壯的生命力!
而那條財蛇……不,那條龍做財蛇時候的狹長傷口,也因爲舊皮的褪去,重新豐盈了起來,本來是深不可見底的,一瞬,不過一瞬,居然慢慢收攏,完好如初!
“嘶……”終於,那舊皮完完全全的跟舊麻袋一樣被遺棄在了地上,跟龍的身軀,完全分離開了。
“呼……”一聲沉沉的呼嘯從龍的口中發出,整個洞穴,也因爲龍的呼嘯,而震顫了起來。
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見過了這麼壯麗而神聖的畫面,簡直,是目睹了一個新生命的誕生。
我望向了程恪。
程恪站在了那龍的後面,一雙桃花大眼,也沉靜的望着那條巨龍。
那條龍調轉了頭來,望向了程恪。
是要感謝程恪麼!
但是沒想到,那龍居然沉下了頎長的脖頸,對着程恪張開了血盆大口!
我的心立刻提了起來,難不成,不是感謝,而是不明白程恪剛纔從背後傷害它是個什麼意思,要報那劇痛的一箭之仇?
程恪根本不多不閃,修長的身材,還是定海神針一樣不容置疑的站在了原處!
“程恪!”
龍的風雷之勢,揚起了程恪額前的頭髮,接着,程恪的身影,被龍的頭給擋住了!
我不顧一切要衝過去,卻被二姥爺給抓住了,呵斥道:“你跑什麼?那是龍,那是神獸,怎麼可能不分青紅皁白?再說了,龍真的想要做什麼,你去了除了送死,根本也沒有什麼用處!”
是……那是神獸,可是神獸難道就沒有犯糊塗的時候麼……
“讓我過去,我不管,那龍怎麼想的跟我沒關係,我要去看程恪……”
“哄……”這個時候,龍忽然重新擡起了頭來。
我正看見,一個東西,從龍的嘴裡跌落了出來,穩穩當當的落在了程恪修長的手裡。
“誒?”那會是個什麼東西?
而不容我多想,那龍忽然昂起了頭,四隻雄壯結實的利爪往地上一沉,身體就這麼在我們眼前,雲霧籠罩,升騰而起!
像是從廟裡壁畫之中看到的昇仙圖一樣!
“譁……”那龍往上一衝,頭頂上的岩石簡直脆弱的跟豆腐渣一樣,在龍面前細碎的坍塌了下來,一方天空露出來了,龍搖頭擺尾,帶着那五色的光芒,就這樣慢慢的消失在了天際。
“化龍……成功了……”二姥爺也吞了一下口水,由衷的說道:“太好了……”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置之死地而後生……”二姥姥終於是給明白過來了:“對了,既然蛻皮只能靠着財蛇自己的力量,那隻能是激發出了財蛇最後殘存的潛能了,程恪那一下子,是利用了財蛇最後的求生之慾…………”
“也怪不得他說沒有百分之百的希望,”二姥爺滿意的搖搖頭,說道:“真要是財蛇沒有了最後的力氣,這個辦法自然也就行不得,只能看着它死去了……”
說着,二姥爺居然興起的豎起了大拇指,喃喃說道:“這外孫女婿的盛名確實不是白來的,果然就是有法子,你這個丈夫,找的確實不錯!”
一聽二姥爺誇程恪,我是覺得比誇我還得更高興點,心裡忍不住也得意了起來,腰桿子頓時就硬了,連謙虛是美德這種事情也全甩到了腦後去:”那是自然,也不看誰挑的。”
“你驕傲的倒是挺快。”二姥姥也笑了,戳了戳我的腦門:“別膨脹啊。”
“不膨脹,我又不是氣球。”
不過,程恪值得讓人驕傲的膨脹起來。
不過剩下的養鬼師們眼巴巴的看着財蛇就這麼消失在了天際,一個個全是個泫然欲泣的表情。
“你們別露出跟上墳似的表情,又沒人死!”二姥爺嘆口氣,說道:“在這兒潛伏了也有些日子了,你們口袋子了裡面有多少東西,你們比我清楚,我勸你們,知足常樂,別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人活幾十年,不值。”
那幾個養鬼師一聽,下意識的就把自己的口袋子給捂緊了,像是生怕身邊人會打自己先前拾得寶物的主意一樣,眼看着現如今財蛇已經上了天,尋寶無望,便各自真的互相提防起來,紛紛作鳥獸散:“既然如此,那就山高水遠,後會有期!”
一個個跟腳底抹油似的,溜達的倒是挺快,估摸着,先前撿到了的零碎,也夠他們支撐一陣子了,來一趟,總算沒有白來。
程恪已經從那一堆蛻皮旁邊走過來了。
二姥姥很感興趣的說道:“那個東西,是什麼?”
是說,那條龍臨走的時候,留在了程恪手裡的東西。
程恪薄脣一勾,將修長的手張開了。
他白皙的掌心之中,躺着一個雞蛋大小的珠子。
渾圓無比,晶瑩剔透,最出奇的是,那個瑩潤的珠子四周,像是圍繞着一些個若有似無的淡薄雲氣。
“避水珠……”二姥姥眼睛亮了,連連拉着二姥爺:”你說是不是?是不是那個傳說中的避水珠啊?”
“看着像,”二姥爺咂咂舌,一臉豔羨:“還真有這種東西啊,你們運氣倒是夠不錯啊!”
“避水珠?”我忙湊過去:“是不是西遊記裡面說的那種,帶上了這個珠子,就能跟魚一樣在水裡自由自在遊走的那種寶物?那不是牛魔王的嗎?”
“小說都是來源於現實的,這種東西是咱們養鬼師仰望都仰望不到的仙家寶貝,只有真龍的體內能有……”二姥爺一雙眼睛亮閃閃的捨不得從避水珠上面挪開,久違了的粗話也不知不覺的給說出來了:“真他媽的是個好東西!”
二姥姥咳嗽了一聲,二姥爺趕緊把嘴給閉上了。
程恪倒是從不小氣,伸手就把那個避水珠擱在了二姥爺的手裡:“二姥爺喜歡,就送給二姥爺把玩兒了。”
二姥爺嚇了一跳,跟珠子燙手似的,在兩手只見倒騰了起來慌慌張張的要還給了程恪:“這種東西我怎麼能要, 我怎麼能要……”
“您拿着吧,西川多水,帶了出行方便,什麼時候收水鬼,也好用,”程恪淡然笑道:“玉寧除了胭脂河,又沒有水,放在了這裡,我們也用不上。”
“可是……”二姥爺猶豫着:“畢竟這個……”
“二姥爺,您就別可是了,平時您可是個痛快人啊!”我也將二姥爺無措的攤開的手心合攏了:“給您您就拿着,算是外孫女婿的一點孝心。”
“你不知道這個東西的價值啊……”二姥爺一張臉又紅又白,顯然是喜歡,但是絕對猶豫着不好意思拿。
“對我們來說能有什麼價值?”我微笑起來:“能讓二姥爺高興,就算的上是發揮了價值。”
二姥爺望向了二姥姥,二姥姥倒是大方的多,笑着說道:”一輩子沒兒沒女,好不容易小輩兒給你點東西,看把你給燒的,拿着吧。”
“嘿嘿嘿……”聽見了二姥姥都這麼說,二姥爺這才又害羞又歡喜的將那個珠子給收起來了:“那……那等着重外孫子出生了,我再給重外孫子一個好賀禮!”
“行行行,”我笑了:“我們等着。”
重外孫子……老輩人,想的就是早。
“你還別說,”二姥姥拉過了我的手來:“下次程恪做買賣,再有這麼危險的事情,你就別跟着了,前三個月胎氣不是很足,千萬要注意不能劇烈運動最好還是待在家裡,過來三個月,胎像穩定了再出來溜達着,頭胎最要緊,千萬不能出岔子,記得住麼?”
二姥姥自己一輩子沒結婚,這些個風俗倒是也挺清楚的。
全是長輩給的愛意啊,我忙點了點頭:“什麼時候真的有孩子了,我一定注意!”
“怎麼還什麼時候,你現在不就有了麼?”二姥姥卻瞪大眼睛:“你不知道?”
我一下子愣了:“現在?”
程恪一張臉上也第一次是個發慌的模樣:“二姥姥,您剛纔說什麼?”
二姥姥揚起眉頭來,說道:“剛纔牽着了陸蕎的手,碰了脈相,就覺出來她有了身子了,不過日子還不長,你們既然也還不知道,別怪二姥姥多話,知道了之後,你們倆之間,那個那個的事情,就忌諱着點,就算年輕氣盛,那也得過了這陣子再說。”
“好。”程恪顯然是強忍着的,可是還是挺明顯的,看得出來他高興的了不得!
真的假的……我簡直還沒消化過來!
“以後葬禮婚禮不能去,人多的地方也別去擠着,夜裡能不出去,就別出去,”二姥爺一聽這個,也跟着過來傳授經驗:“要是程恪夜裡回來,要在水面上照一下,才能見你,不過……”
二姥爺想起來程恪也是個專業人士,又訕訕的說道:“外孫女婿知道。”
“知道知道。”程恪就算一貫冷靜一貫理智,現如今也真的是有點手足無措了:“我不該帶着她跑這麼遠的……”
“現在知道了,就不晚!”二姥姥一雙眼睛眯起來,也跟着高興:“哎呀,好呀,要添人口了,屬相也不錯,是個金猴。”
“可是猴年的孩子好像難生,”二姥爺咂咂舌:“不是說什麼猴年馬月麼!”
“去去去,就你多嘴。”二姥姥不耐煩的推了二姥爺一把:“不會說話就別說話。”
二姥爺趕緊搔了搔禿鬢角子不吭聲了,我忍不住笑了。
難怪……剛纔被塗抹上了“夜明霜”會那麼異常的噁心,原來……
不行,現在一想到了那個“夜明霜”,還是犯惡心呢!
“嘔……”
“你看,反應都有了!”
“哈哈,好呀,好!等着咱們的金猴重外孫子!”
我沒法擡頭,只聽着他們的聲音,都帶了濃濃的笑意。
將葉家的事情辦完了,跟葉家人見了面,葉家人自然是千恩萬謝,之後,出了那座山,我瞧得出來,程恪有意無意望着的方向,是羅家村。
就順口說道:“程恪,如果想回去,那就回去吧。”
“我回去幹什麼。”程恪轉過頭來:“那個地方不吉利。不帶你去了。”
“有先祖保佑的地方,怎麼就不吉利了?”我握住了程恪的手:“要添新人了,就算爲了祖宗的蔭庇,也應該過去報個到。”
這一提起了孩子來,程恪這才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羅家村現在已經完完全全的沒有了人,程恪進了祠堂。
蠟燭上,靈位上,全是稀稀落落的蜘蛛網。
怕我被灰塵嗆着,程恪先讓我出去了,自己將祠堂給打掃乾淨了,這才讓我進去。
他在靈位前面,點了三柱清香。
煙霧嫋嫋,穿越了射進靈位的和煦日光,扶搖而上。
有些個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多想無益,不如接受。
畢竟他身上,流着的是發源自這裡的血。
要一笑泯恩仇?不知道。
我倒是也跟着點了香,祝禱道:“列祖列宗有靈,程恪的後代,要開枝散葉的綿延下去,希望先祖保佑,孩子健康成長,不求大富大貴,但求一生無憂。”
莫名其妙的,自己什麼時候會說這種電視劇臺詞一樣的東西了?
程恪淺淺的笑了,從後面環住了我的腰:“孩子,正跟避水珠同時出現的,又帶了龍的祝願,大概跟水有緣,起名字,也可以跟水有關,你喜歡哪個字?”
“都好。”我猶豫了一下:“不知道,姓什麼?”
“你說。”程恪微微一笑:“不過是個稱呼,怎麼都好。”
是啊,怎麼都好。
“走吧。”程恪牽上了我的手,聲音都能聽出來濃得化不開的好心情:“回家。”
“嗯。”跟程恪修長的手指十指交纏:“回家。”
程恪的身份證上既然是姓程,那孩子就也姓程就好。
我喜歡這個“程”字。
“你笑什麼?”程恪低了頭。
“我沒笑。”
“好,你說沒笑就沒笑。”程恪微微一笑:“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乖。”我微笑起來:“希望孩子跟你一樣乖。”
“不乖,打的他媽都不認識他。”
“你敢。”
“好,不敢。”
遠處響起了煙花爆竹的聲音,是啊,快過年了。
又是一年,又是一個新的開始吧。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