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去你就去。”
程恪桃花大眼一擡,高挺的鼻子線條和不近人情的薄脣全露出一副陰騖的樣子,掃了祝賀一眼,沉沉的說了這麼一句。
祝賀這才戀戀不捨的又捧了一把瓜子可憐兮兮的上去了:“同樣都是大姐的鬼,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嗚嗚。就因爲他是大姐夫麼,怪不得人家都願意潛規則,待遇就是不一樣啊,大姐,要不你也潛了我吧……”
程恪寒浸浸的掃了祝賀一眼,祝賀嚇的腳底都虛了,連滾帶爬就上了樓,瓜子都撒出去了不少。
我假裝沒聽見,繼續跟龔貝貝和耳釘他們一路閒扯。
龔貝貝看得出來羅蔚藍對冥婚的事情是個興趣缺缺的樣子,就趕緊坐到了我旁邊,說道:“陸蕎啊,冥婚需要準備的東西,我給你幫忙唄?”
“準備的東西……”我也想起來了剛纔鄧先生是說過來着。續命需要的東西不多,主要是冥婚需要的東西多,就點點頭說道:“我也不懂具體準備什麼,回頭我問問鄧先生,問好了就開始弄。”
“我懂啊!”龔貝貝挺興奮的說道:“哎呀,這是養鬼師的必修課,你沒經驗,我告訴你!”
說着掰着修長的手指說道:“首先是兩口棺材……”
我滿頭黑線:“我還沒死。犯不着弄倆……”
“啊,這倒也是……”龔貝貝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手心,說道:“該打該打,我這有點教條化了,畢竟是一個活人和一個死人的冥婚。比較不一樣。剩下的,我跟你細說哈……”
其實冥婚這種風俗一開始出現,就跟當初二舅媽家遇上的事情一樣,爲了讓夭折的孩子進祖墳,所以就是一男一女兩個屍體,八字一合,棺材葬在一起,也就行了,儀式是別人幫忙的。可是現如今,是我們兩個既有心思,也會動的一起辦。
婚禮其實也不過是走個形式,程恪肯定是沒法子跟我去民政局領證的,也就跟過去的婚禮一樣,在親朋好友的見證之下,來完成了這件事情,按照陰間的程序將其“合法”化。
龔貝貝如數家珍的跟我介紹了一下,普通死人之間的冥婚,要先和了龍鳳帖,接着,跟活人一樣,雙方父母之間下了定禮,比如衣服,珠寶,喜餅之類的,當然這些定禮是紙糊的,到時候還要燒。
接着是雙方家人捧了兩個人生前的照片,合在一起擺着,用紅線圍繞了牽扯上,取了一個月老牽線的好意味,接着將男方的墳墓給啓開,將女方的棺材擱進去,重新合葬,立上了墓碑就可以了。
一番喧鬧鞭炮,親朋好友能熱鬧就熱鬧一下,禮成,接着雙方父母就可以用親家的身份來往了。
“怎麼樣?”龔貝貝挺興奮的說道:“明白了吧?”
“說來說去,程恪既沒有墓地,也沒有父母,陸蕎又是活人,根本沒法子下葬,你說的全是廢話啊!”耳釘嗤之以鼻的說道:“這就是你們西川的風俗了?”
“全國上下,哪兒不都是這種風俗麼!”龔貝貝不甘示弱的說道:“怎麼着,難道你們潭深鎮還有新招?”
耳釘將嘴撇成了一個“八”字,揮揮手,說道:“新招不新招的不說,你一看就是死讀,沒有真正的出去做過買賣的。”
這話正是說中了龔貝貝的心事,她的那個身份,當然不會親自出去了,便忍不住發酸的反駁了幾句:“哎呀,這麼說,你懂?”
“那是必須的必,”耳釘坐起身來,一本正經的說道:“每一家遇上的事情都不一樣,你當然得結合着實際情況來了,就好比陸蕎他們,程恪要給定禮,怎麼燒?燒了陸蕎也收不到!還有,那兩方父母會面捧照片,你找誰?別說程恪那多少年前的不可能了,我也不信,陸蕎他們家能願意。”
這話倒是挺戳心,我爸媽知道我跟程恪結婚,結的是個冥婚,不把我爆炒了不算完。
程恪……程恪活着的時候父母都那麼虛無縹緲的,更別說百年之後了。
忍不住看了程恪一眼,程恪只是側頭望着我說道:“我會料理好的,你不用多想。”
龔貝貝看着程恪,滿眼的羨慕,再想着看看羅蔚藍,羅蔚藍不知道什麼時候,忽然就不見了。
龔貝貝有點惴惴的,就沒跟耳釘做什麼口舌之爭,直接站起來去找羅蔚藍去了。
耳釘伸手夠了一袋子零食,用牙齒咬開了,咔嚓咔嚓開始往嘴裡扔,還帶着一種挺悲憤的表情:“要是姑奶奶在就好了,什麼講究她不知道?哎,可惜……那個流氓老頭兒,真要是敢沾我姑奶奶的便宜,看我不把他的牙打下來。”
程恪看也沒看耳釘,只是站起來,頎長的身材站到了落地窗前面,看那紛紛揚揚,越來越大的雪。
這雪來的倒是挺急,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將觸目所及所有的東西全染白了,整個玉寧立刻入了冬。
“明天大概會很冷。”程恪不知不覺,忽然說了這麼一句。
我側頭望着他,只見他一潭深水般的桃花大眼裡面,也像是蕭蕭瑟瑟的下了雪。
“我說……”我低低的說道:“你想要在這個時候和我結婚,是不是有什麼別的原因?”
“沒有。”程恪抿一抿薄脣,說道:“只是希望,你能早一點,做我的人。”
應該,早就是你的人了吧。
並肩跟他一起看雪,可是雪也像是下了一個沒完沒了,天色發沉,也沒有要停的樣子。
“看來今天鄧先生是沒法子請日子了,月亮不來。”程恪拉開了門,居然徑自走了出去。
一股子冷空氣從外面撲了進來,凍的人打顫,夾裹這風雪,程恪踏在了雪上,往門口走。
他那鋒銳的身影在一片蒼茫裡,更是好看如畫。
我好奇,也就跟上去看他幹什麼。
只見他蹲下身子,伸出了修長白皙的食指和拇指,仔細的將門口的距離測量了一下,認了一個位置,用紅線打了一個結,又在那個結上拴上了小小的一個鈴。
接着,手在那個鈴鐺上面握了握,那個小鈴鐺上立刻沾染了一層專屬於程恪的陰氣。
這是……我好奇起來:“攝魂鈴?”
“上次你解決完了陰差的事情之後,遺落在枕頭邊兒上的,掛在了這裡,當個門鈴。”他淡淡的說道。
給陰差辦事的贈品?那個陰差人品……不,陰品還真是不錯。
對了,陰差也是通過那個勾魂索來查看鬼魂情況的,如果將那個陰差繩子上的攝魂鈴掛在了這裡,結上了程恪的陰氣,大概有什麼風吹草動,鈴鐺都能稟告給了程恪知道。
跟監視器一樣,倒是挺方便的。
說着,程恪站起身來,怕我冷,將我之前爲了僞裝掛在了他脖子上的大圍巾取下來,圍在了我的脖子上
圍巾是挺涼的,但是沾染上了他身上那淡淡的檀香氣息,讓人心裡暖。
我揚起來對他笑,從他幽深的桃花大眼裡面看到了倒映出來的自己,笑的真傻。
可他倒是不嫌棄,反倒是禁不住也薄脣彎彎,不自覺跟着我笑了:“真好。”
“嗯,真好。”
雪花飄散在我們的頭上,堆疊的兩個人都像是一夜白頭。
“哈哈哈,你老了。”我望着程恪想笑:“不知道,你老了是個什麼樣子。”
“不知道,”程恪修長的手珍惜的撫在我臉上:“我只知道等你真的滿頭白髮的時候,身邊的人仍然是我。”
“咱們有陰陽御鬼之術啊!”我擡起手來握住了程恪微涼的手:“不是你,還能有誰?”
“但願。”
“什麼但願,是一定。”挺堅決的糾正他:“就是你,只能是你,非你不可。”
“好。”
話簡單,但對程恪這個石膏臉來說,已經是最大的寵溺了。
“你們兩個玩兒浪漫也不帶這麼玩兒的啊!”耳釘一個毛蓬蓬的腦袋從別墅的窗戶裡面探了出來:“凍死你們!”
“進去吧。”程恪望着地上厚厚的雪,矮身一下子熟練的將我背起來。
“就幾步路!我自己走就好!”
“別動。”程恪清越的聲音好聽的從身下響起來:“腳會冷。”
趴在他不算寬闊卻永遠平穩的肩膀上,確實覺得心滿意足。
進了屋,程恪將我放下來,將我頭上和肩膀上的雪拍下來,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像是考古學家從棺材裡面取文物一樣。
呸……也真是服了自己,什麼怪心思。
晃了晃頭,甩了程恪一臉的雪花,程恪皺起眉頭來,有點嫌棄的呵斥道:“抖什麼。”
“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上輩子我是個撥浪鼓。”
“你……”
“哎呀,這一覺兒睡的倒是挺好,”隨着實木樓梯那不堪重負,嘎吱嘎吱的響聲 ,我側頭一看,鄧先生正從樓上走過來,一邊走一邊伸懶腰,身體幅度越大,那樓梯響的也就越厲害,讓人懷疑那樓梯隨時會斷了。
“鄧先生?”我側過身子:“我姥爺呢?”
“不知道啊!”鄧先生擺了擺肥厚的手,說道:“別問我,我又不是他媳婦。”
你要是他媳婦就糟了。
“我說,這個地方管飯不?”鄧先生開口閉口都是個吃:“餓壞了沒力氣做法事。”
“放心吧,絕對餓不着您!” 正這個時候,龔貝貝也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過來親親熱熱的挎我的胳膊:“走,做飯去。”
“行。”我挺痛快的就答應了:“要不先買點菜?”
“放心!”龔貝貝比出來了一個“k”的手勢,說道:“我早預備好了。”
跟着龔貝貝進了廚房,只見那個廚房是寬敞又透亮,不愧是這樣一個富麗堂皇的別墅裡面的,就是相得益彰,不由不讓人嘆一句,有錢就是好。
而龔貝貝預備好了的東西,居然是各類鮮活水產有機食品,一看就很貴的那種。
開始着手清洗食材的時候,龔貝貝拎了一隻螃蟹在水龍頭下面衝,挺羨慕的說道:“你的程恪真好,一看就讓人羨慕,其實找老公,管他是個什麼來路,對自己好,而且是能堅持着好,也就夠了。”
別人誇程恪,總讓我覺得比誇獎我更高興,我忍不住就笑起來:“羅蔚藍人也很不錯啊,又是跟程恪流着一樣的血,說不準,他們羅家是祖傳獨門好男人。”
“哎……”龔貝貝一聽我提起了羅蔚藍來,像是有點猶豫,想說,又把那個話頭給按下去了,只是不知不覺的嘆了口氣。
我一看她那個樣子,心情實在好過頭,賤賤的就逗她:“怎麼啦?某種生活不和諧啊?”
龔貝貝臉一紅,作勢要拿螃蟹夾我,我縮着脖子一躲繼續笑:“那你這個慾求不滿的樣子是爲哪般啊?”
“誰慾求不滿了。”龔貝貝將那個螃蟹丟回水盆裡面,怔怔的說道:“只是覺得……跟他離着特別遠。”
“遠?”我一邊用刷子賣力的給螃蟹的腿毛刷泥,一邊說道:“這一陣子他天天陪着你,還要多近啊?”
“這一陣子他沒陪着我啊!”龔貝貝撅着嘴說道:“那天跟你們分開,你知道我們家來人接我,他送我到家門口就走了,哪兒陪着我了?”
“啊?”我擡起頭來望着他:“沒陪着你?這一陣子,他上哪兒了?”
“嗯?”這次換龔貝貝納悶了:“他沒跟你們在一塊兒?”
“沒有啊。”我眨了眨眼睛:“這一陣子我根本沒看見他,還是今天金玉里出事,他才叫我們的。”
“我也是。”龔貝貝怔怔的望着我:“聽說鄧先生今天到了金玉里,我心裡着急,就想辦法跟他打電話,他讓預備預備,找個合適的地方,有可能會用……”
那羅蔚藍這一陣子,上哪兒去了?
我忙問道:“那這一陣子,你們沒聯繫?”
“有是有,可是經常聯繫不上。”龔貝貝繞着手指頭說道:“我還以爲他挺忙的呢!可是不應該啊……他們家是沒人了,熟悉的在玉寧也只剩下你們和我兩撥, 他還能找誰?”
他還有羅白和羅程天兩個親戚呢。
說起來,那兩個人自從在崑崙山詭異的出現了一次之後,可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喂,”龔貝貝忽然緊張兮兮的握住了我的手腕,將我手裡的螃蟹也給弄掉了:“該不會,他又認識了哪個女人吧?我看見過,他包裡有個名片,叫什麼初雪的,還是個電臺主持人呢!”
我回過神來,接着說道:“不會,他不該是那種腳踏兩條船的人,我問你,你覺着跟他越來越遠,就是因爲聯繫不上?”
“也不完全是這樣。”龔貝貝顯然是有點發急:“我們都好久沒見面了,本來今天能見面,高興的了不得,可以一解相思,可是今天下午,我覺得他整個人全有點不對勁兒,像是心裡有事,說話也是有點支支吾吾的,顯然有事瞞着我,是個心虛樣兒啊!一雙眼睛光看外面的雪,掃都不掃我一眼!”
龔貝貝是越說越着急,握着我的手更緊了:“陸蕎,你可得幫我想想法子,他真要是在外面有了人,那我,我非得將那個小三給當場抽死不行,大不了我償命……”
“你放心,”我忙說道:“真要是有小三,我幫你按住小三的雙手雙腳,隨便你抽。”
“哎呀臥槽,螃蟹!”正這個時候,耳釘把腦袋給伸進來了,倒是一臉驚喜:“老長時間沒吃螃蟹了!”
“一會兒煮了給你吃。”
“快點兒啊!佐料得放好了,不然映襯不出蟹肉的甜香味兒!”耳釘吱吱喳喳的當起了狗頭軍師來:“也不能煮老了。”
“你是個行家啊!既然你這麼懂,去剝剝蔥薑蒜去!”
“咦,大老爺們本來就應該張嘴吃飯……要是我有女人,非得給我洗臉洗屁股不可……”
“等你有了女人再說。”
將耳釘給使喚開了,鍋裡的水也給開了,看着龔貝貝那個魂不守舍的樣子,我將螃蟹一個個全都給丟到鍋裡去了,暗自想着,羅蔚藍該不會還在爲那件事情上心吧。
是啊,不會不上心,那是滅門之恨。
魏淺承。
將東西全煮出來上了桌,耳釘和鄧先生痛痛快快的大快朵頤,吃的噼裡啪啦的,程恪則專心致志的將螃蟹剝了殼給我吃。
很難想像那塊石膏能這樣細緻,真是鐵漢柔情。
而羅蔚藍吃的有一搭沒一搭的,龔貝貝則總在盯着羅蔚藍,像是個大偵探要搜索嫌犯的每一絲線索一樣。
只有姥爺不徐不疾,吃的四平八穩。
“這雪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下完了啊!”鄧先生一邊吃,一邊探頭往窗戶外面看,說道:“這可不是我偷懶,月亮不出,我沒法找日子。”
我看了一眼手機,說道:“天氣預報說三天之內雲層就散開了,事已至此,不急這一兩天。”
“還是陸蕎懂事。”鄧先生高高興興的將剝的很完整的雪白蟹肉放到了醬醋碟子裡面講究的沾了沾:“有前途。”
“能活下去就算命好。”姥爺替我謙虛了一句,又轉頭挺嚴肅的問我道:“這件事情,你怎麼跟你爸媽說?”
程恪修長白皙的手指剝螃蟹的動作也停滯了一下,我忙說道:“女大不由娘,大不了私奔。”
“你快拉倒吧,上次你已經私奔了一次,這纔再來,非把你爸媽給氣死不可。”姥爺嘆口氣,說道:“算了,等事情預備差不多了,我上太清宮一趟,親自跟你爸媽說一聲。”
“姥爺,您就是我親姥爺!”我做出一種特別激動的樣子。
“廢話。”姥爺說是這麼說,眼睛裡面也還是憐愛。
心底苦笑,要不是看見了狐狸臉的記憶,殺了我,也不會相信,我的親姥爺給我下了數不清的套。
吃完了飯,這一撥年輕的百無聊賴玩兒起了鬥地主,姥爺和鄧先生跟一般老年人一樣睡得早,已經認了各自的房間,上樓去了。
我知道祝賀還沒下來,就偷偷的拿了點螃蟹,也往樓上去找祝賀去。
這個樓我上一次來過,還在裡面逃命過,也算是熟悉,姥爺和鄧先生各自佔了兩個大客房,就是不知道祝賀會躲在了哪裡。
順着樓道往裡走,忽然背後一涼,覺出來什麼東西在身後,我料想着是祝賀,就回過頭去了,可是卻只看見了一個影子一晃而過,因爲太急,我都沒看清楚。
心頭一提,這裡,有什麼東西?
“大姐!”正這個時候,樓道盡頭的那個房間開了一個縫隙,露出了祝賀的小腦袋瓜,正壓低了聲音問道:“大姐,你找我啊?”
我也就過去了,將那一盤子螃蟹給了他,問道:“今天好好盯着了沒有?”
祝賀看見了螃蟹,兩眼放亮光,忙接過來就吃,但是鬼吃東西,跟人不一樣,祝賀只是抱着螃蟹,像是在吸吮似的,吸吮差不多了就丟下繼續吸吮另一隻:“我辦事,大姐放心!無敵的靠譜!”
我看着被祝賀丟下的螃蟹是個黯然失色的樣子,知道是味道被他吞進去了,這會兒要是人再接着吃,估摸着就是個沒有味道的,甚至有可能跑肚拉稀。
但這不重要,我忙問道:“你到底看見了什麼了?”
祝賀一邊吸着,一邊說道:“剪刀。”
“剪刀?”我忙問道:“什麼剪刀?”
“兩個老頭兒一起玩兒剪刀。”祝賀吧唧吧唧嘴,說道:“比比劃劃的,說是將剪刀擱在了什麼地方就可以了。”
果然,姥爺跟鄧先生不愧是老交情,這次真要是續命成功了,姥爺就能在鄧先生的幫助下,得到了夢寐以求的長生了。
其實……長生終究是要離我而去的,最後到底落在了誰的手裡,按說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尤其姥爺,還是潭深鎮的族長,給了他也是實至名歸的。
可是姥爺……卻哪裡哪裡,也都透着一股子不對。
他怕長生取出來,乘客會轉手給菖蒲吧。
可笑……輾轉這麼多年,都認定自己該是長生的主。
真正製造長生的人知道了會怎麼想?
羅蔚藍也不對,姥爺也不對,身邊最信任的人,是個扎堆的不對。
“那,你好好想想,那個剪刀到底要擱在什麼地方?”
“我想想哈……”祝賀抹了抹嘴,說道:“他們說,等你們續命躺下的時候,剪刀的尖兒,要對着你們的牀頭。”
對牀頭……這是什麼講究?
其實,傳說之中,剪刀一直算的上是個能驅邪的東西,比如做噩夢的時候,擱在了枕頭底下就行。而要是落枕,按着傳說,也是因爲睡着的時候脖子露在了枕頭外面,被路過的小鬼吹了氣,沾了邪,用剪刀在脖子後面虛空的劃一圈也就行了。
可是這續命的時候剪刀尖兒對着我們的人頭,怎麼卻覺得怪讓人瘮得慌的。
“那除了剪刀,還有什麼別的麼?”我接着問道。
“就比劃剪刀唄,”祝賀將螃蟹飛快的吸吮完了,滿懷希望的問道:“大姐,我這個任務算是完成了沒有?”亞介找亡。
我望着那些螃蟹,點頭說道:“你就在這裡蹲守着,再發現了什麼幺蛾子,一定得告訴你大姐夫。”
你大姐夫……這話說出來,我自己居然都覺得想笑。
“還得看着……“祝賀有點不樂意,但是沒法子,試探着問道:“那,要是讓大姐夫替我看行不?我陪着大姐潛規則。”
“潛你個頭。”我順手給了他腦袋一下:“老老實實的待着,眼睛活泛點。”
祝賀揉了揉腦袋,撅着嘴說:“又打我……”
我轉身要走,忽然想起來了剛纔看見的那個影子,忙問道:“這裡除了你,是不是還有別的鬼?”
“沒有啊?”祝賀放下了揉腦袋的手,困惑的說道:“這裡上次才經過了陰差過境的事情,怎麼可能會有野鬼過來,分明是乾乾淨淨的。”
“是麼……”
可是剛纔那一眼,不應該看錯了啊?算了,小心駛得萬年船,反正,提高點警惕總沒錯。
下了樓去,祝賀忽然說道:“大姐,等等!”
“嗯?”我提起心來,轉過身去,說道:“是不是想起來了什麼東西了?”
“不是。”祝賀指着我手裡的盤子說道:“那個螃蟹,再來點。”
“知道了。”
捧着盤子要下樓的時候,經過了鄧先生和姥爺的房門,微微的聽見了裡面有什麼敲擊的聲音:“咚……咚……”
大晚上的,釘釘子呢?我好奇心起,回頭掃了祝賀一眼,使了個眼色,祝賀一直伶俐,是個會意的模樣,轉頭不見了。
下了樓,鬥地主還在繼續,我湊過去看了看,平時稀裡糊塗的耳釘倒是一直贏,羅蔚藍心不在焉,輸了一個乾淨,龔貝貝左看右看,打的很小心。
程恪自己站在了落地窗前面,看着無休止的飄雪,還是平時那個漠然的樣子,似乎一切熱鬧,也全跟他無關。
我過去,特別熟稔的就把手套進了他的胳膊彎裡面,衝着他笑。
他側過頭,臉上結的冰似乎也融了,擡起另一隻手摸摸我的臉:“冷不冷?”
“不冷,有你擋風。”
“這裡根本沒風。”
“是你不解風情。”
程恪皺了皺眉頭:“你最近口舌潤滑了不少。”
“跟耳釘學的。”將頭靠在了他的胳膊上,不知不覺就笑了:“要結婚啦!”
“是啊,”程恪一張總也是散着涼氣的英俊面龐也像是吹拂過了一陣春風,是個美好極了的微微一笑:“到了那天,你一定很好看。”
“希望吧。”嘴角忍不住是要往上勾,這個人,不,這個鬼,要娶我。
以後一生一世,跟他過。
真好。
只要和他在一起,什麼地界,全安穩,上天入地也好,都不怕。
不過以後,應該也就沒有那個去冒險賣命的機會了。
我低低的說:“等以後,我們做最平凡的一對人,可以跟別的養鬼師一樣,利用陰陽御鬼之術做做買賣,去幫人看宅捉鬼,養鬼師越來越少,競爭不激烈,賺的一定越來越多。”
“好。”
“天黑了,可以一起回家,萬家燈火之中,終於有我們屬於自己的一盞了。”
“好。”程恪頓了頓,道:“真好。”
我知道他一直都沒能有個家,是個缺憾,這下好了,我給他。
“等到咱們老了,你可以陪着我去跳廣場舞,萬一我老年癡呆,你就帶着我,去看胭脂河的夕陽,然後……不,你不會老。”我啞然失笑:“我忘了。”
“哪有咒自己老年癡呆的,”程恪不愛聽了。
“不癡呆。”我笑起來:“我陪着你,精精神神的陪着你。”
“跟魏九爺和老太太鬼一樣。”程恪忽然認真的說道:“我可以陪着你老。”
“那個樣子太難看了……”我想起來老太太鬼那張泛紅的臉和懷春的眼,就撐不住的想笑:“到時候,你還能像現在這個樣子,含情脈脈的看着我?老夫老妻,總要什麼都習以爲常,磕磕碰碰,吵吵鬧鬧,互相看不順眼……”
“我不會。”程恪說道:“你活多久也好,什麼樣子也好,只要你在,我永遠喜歡。”
“這話我記着。”心裡是甜的,嘴角也是彎的,壓都壓不下去:“要是說話不算數……”
“我不會。”
停頓一下:“我知道。”
“我忽然發現,我是唯一的單身狗。”耳釘夾在了我和程恪,龔貝貝和羅蔚藍之間,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了這一點,立刻不樂意了:“我已經很容忍你們了,請你們立刻停止這種無意義的虐狗行爲,我謹代表自己,對你們發出嚴正的譴責。”
“你自己找不到女朋友,管我們毛事。”龔貝貝抽出一張牌敲耳釘的腦袋:“趕緊出,慢吞吞的,等雷劈呢!”
“我炸死你們!”
“這雪停之前,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程恪握緊了我的手,掃了樓上一眼:“不論如何,提防點。”
“嗯……”說道了提防,我想起來了祝賀跟我說的剪刀的事情,就跟程恪說了一遍,程恪先是擰起了眉頭來,接着說道:“剪刀的講究我知道,不過沒什麼大礙,只要你一直相信我,就沒事。”
“相信,”我望着他:“我比相信自己還相信你。”
“我也是。”程恪的桃花大眼像是一口深潭,黑沉沉的,隨時能讓人沉溺進去,出不來。
讓人……心悸盪漾。
所以一邊說着,一邊趁着這個角度別人看不到,我帶着壞笑,手又輕車熟路往程恪的衣服裡面伸,結果被程恪洞察先機,英明神武的用那骨節分明的手一把抓住我,英挺的眉頭一挑:“對了,今天還沒有收拾你……”
“你不能記仇啊!”我連忙說道:“夫妻沒有隔夜仇……”
“還不是夫妻,”程恪的薄脣微微勾起來:“也沒到隔夜。”
說着,捉小動物似的捉住了我,自顧自的拖着我往樓上走:“晚安。”
“睡得好早……”龔貝貝光顧着看牌,心不在焉的跟我搖了搖手。
“我還不想睡啊!”
“自己玩火,自己負責!”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門自動打開,程恪將我丟在了牀上就重重的壓了下來,一點遲疑也沒有。
一聲輕響,門又自動關上,落了鎖。
沒開燈,可是因爲窗外有雪,居然藉着別處的燈光,映照的這裡也亮堂堂的。
程恪的身材偏瘦,模樣又白,本來該是個病弱的形象,可是偏偏該有的線條一點不少,凜冽的鎖骨,結實的胸肌腹肌,還有好看的人魚線……
牀很軟,程恪的力道讓我陷的很深,心頭砰砰的跳了起來:“我錯了行不行……”
“你就是這個態度?”程恪的檀香氣息撲在了我的耳側,曖昧卻危險的沉聲說道:“什麼叫行不行?”
“我錯了我錯了!”呼吸急促起來,起伏的胸膛已經跟程恪微涼而堅實的身體緊緊密密的貼在了一起:“我下次不敢了!”
“可惜,晚了……”他的手壓住了我的手腕,低下頭,重重的吮在了我的脣上,冰涼柔軟,熟稔的帶着好聞的檀香味道。
讓人渾身發燙的檀香味道……
那個吻一路往下,延伸又延伸,像是一點一點的點火……
我喉頭髮渴,又是一個想喝水的感覺:“程恪……”
“我在。”
他一直冷靜慣了眼神,終於也帶了點灼人:“我一直在。”
就在他勁瘦的腰即將沉下來的時候,他的動作停了。
我眯着眼睛看他,只見他正不悅的皺起了英挺的眉頭來,忙問道:“怎麼了?”
“門口。”他抿了抿薄脣,帶着點不捨從我身上起來,低低的說道:“來了客。”
“客?”這個時候來的,想必不是善類。
話說,是怎麼找上來的?
算了,真正能力強大的養鬼師想要找人,根本一點也不麻煩。
看着程恪重新衣冠整潔,我忙也要起來穿衣服,卻被他按住了:“冷,別動。”
裹好了被子,穩穩當當的坐在了牀上,整體造型跟個大谷堆一樣:“那你快點。”
“知道。”程恪低下頭在我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聲音帶着戲謔:“你等,我不捨得太慢。”
臉上微微的有點發燒,看着他頎長的身影出了門,在門縫像是動了什麼手腳。
偏偏今天下雪……不知不覺嘆了口氣,如果不下雪的話, 鄧先生今天就能在月光下面辦法事請日子了,事情也能早一點了結了。
可惜……反正我時運走低都是走慣了的,下雪耽誤時間又算得了什麼。
轉過頭,躺在了牀上,因爲百無聊賴,翻來覆去的開始滾。
以後,長生就可以取出來,再也不用被人追殺,更不用怕爸媽被我連累,更可以隨隨便便四處去拋頭露面,什麼也不怕。
然後,名正言順的做程恪的妻子。
不過……人家要叫我羅太太,還是程太太?
這是個讓人犯難的稱謂,他根本也不喜歡自己姓羅,可是他又不姓程,不然讓他冠妻姓?
陸程恪。
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爲什麼覺得這麼好笑。
希望一切順利,沒有人來搗亂。
尤其,是菖蒲和魏淺承。
這兩個名字,光是想想,也是讓人心裡發緊。
都不好惹。
如果菖蒲真的得到長生復活,估計一定跟我沒完。
她現在連蛻皮都失去了,真是一無所有了。
而被逼上絕路的人,是最可怕的,因爲,連回頭的機會也沒有了。
“叮鈴鈴……”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陣很細微的鈴聲。
我一下子又重新坐起來了。
那是個什麼聲音,怎麼聽上去,這麼像是陰差的攝魂鈴?
但是那個鈴聲只是響了那麼一瞬,再側耳傾聽,又捕捉不到了。
奇怪……眨眨眼睛,對了,程恪也去了有一會兒了,怎麼這麼久也不回來?
而且,忽然覺得,這個地方忽然像是安靜的厲害。
隔音這麼好?大客廳裡面龔貝貝他們玩兒牌的聲音,一絲也聽不到。
是個壓人的萬籟俱寂。
心裡慢慢的升騰起來了一個不祥的預感,那個客,究竟是誰?
惴惴不安的坐起來,忽然看見歐式雕花木門下面,閃過了一絲光。
就好像有個人正在外面拿着閃光燈照了一張相片似的。
我心裡更不舒服了,忙將衣服撿起來重新穿上了,剛把內衣拿到了手裡,忽然門上就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音:“陸蕎,開門,出事了!”
這個聲音是再熟悉不過的,程恪的聲音!
我心一下提了起來,穿衣服的速度更快了,但是還沒等我答應,又有一個聲音帶着點急促傳過來:“陸蕎,千萬不要開門,好好待在裡面,我想進,自己會進來!”
這個聲音,也是程恪的聲音!
怎麼也不可能,外面會有兩個程恪!
“別被他騙了!”這句話,說出來,是個異口同聲,腔調和音色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簡直跟二重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