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着急。”程恪轉過頭對耳釘說道:“這件事情,正好可以趁着這個機會,問問他。”
“你是我爸爸啊!”耳釘鼻涕眼淚橫流,看上去慘不忍睹:“我認不錯!”
信息量太大……難道,婚外生私生子?
這對領導官員來說,可真不是什麼好事。
而帶着我們來的警察早已經知情識趣的消失了。
“我賭咒發誓。我絕對沒在外面有過孩子!”領導先是無計可施,接着對着夫人,一隻手豎着就伸直了,跟太陽穴一平齊,標標準準是個賭咒發誓的模樣:“絕對沒有!要是有……”
要是有,估計早就心肝寶貝似的供養起來了,還能讓孩子死了,變成個鬼?
“這還用說?”夫人涼颼颼的望了領導一眼,冷笑着說道:“你自己心裡明白,沒有父精母血,孩子都有不了,更別說出來個鬼了。你嘴裡說沒孩子也不在乎,不還是想着延續香火嗎? 我算是把你給看透了!孩子現在找來了。你趕緊認了吧!跟着你孩子一起下了地獄也好,別拉上了我!”
這麼不大一會兒,恐怖片兒變成了家庭狗血倫理劇,畫風變得太快我不敢看。
“冤枉啊!”領導轉過頭,忽然望着耳釘,顫顫的伸出了手來指着:“你……你該不會。是趁着這個機會,裝神弄鬼的吧?你到底想怎麼樣?鬧鬼已經很讓人心煩了。你……你還跟着添什麼亂?”
耳釘被領導這麼一指,整個人就給懵了,然後,張開大嘴就哭了起來:“嗚嗚……爸爸,你怎麼還是不認我……”
“行了,”亂成一團的時候,還是程恪鎮得住場面,他一道凜冽的眼光投過去,那個小孩兒也跟真正的耳釘一樣,看了就心生懼意,也就抽抽噎噎的收了聲,畏懼的望着程恪。
程恪這個眼神,真是老少通殺。
接着,程恪彎下腰。看着耳釘,清越的聲音說道:“這是你爸爸,那你媽媽又是誰?”
“我媽?”耳釘抽噎了幾句,小心翼翼的說道:“我媽,以前經常跟他在一起。”
說着,一隻手指着領導。
“我……我最近也沒跟哪個女人在一起啊,除非……”領導忽然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似的, 嘴巴開了開,又合了合,跟一條剛被釣上岸的鯉魚一樣,猶豫半晌,才試探着說道:“難道……是郭明玉……”
“爸爸,你想起來啦!”耳釘的那個表情要是再個白胖小孩兒的臉上,一定是個可愛的讓人想親的樣子,可惜。在耳釘臉上,實在像是個智障,沒法喜歡起來。
“郭明玉?”
領導先是個特別心虛的樣子,但是再一想,還是個不相信的模樣:“郭明玉……那她也沒懷孕啊!”
“懷孕這種事情,也不是當事人之外的人能知道的。”我嘆口氣,說道:“也許……她那個時候,沒來得及告訴你?”
“這怎麼可能?郭明玉整天想着訛我,要是有這種機會,她怎麼可能放過……”
剛說完了這個,領導意識到了自己說走了嘴,臉色一下子就白了,轉頭望着夫人,戰戰兢兢等着夫人發難。
“郭明玉……”夫人一聽這個,倒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似的,大眼睛眨了眨,忽然不支聲了。
我看着情況不太對,夫人也知道?就趕緊問道:“領導,那個郭明玉到底是誰啊?”
“就是……”看出來夫人神色有異,領導察言觀色一番,才小心翼翼的說道:“就是……一個飯局上認識的,別人給我的禮。”
禮?這話一聽不明白,但是再一想就知道了。
比如我爸是個正科級別,勉強也算是個小官,所以中秋節時常也會有人給他送點螃蟹什麼的當成了節禮,讓我和我媽跟着沾光。
但是給這位大領導的禮,肯定是辦大事才使的,自然五花八門,什麼樣的都有了。
這位郭明玉,估計着就是“色情行賄”啊。
“事情發生過麼?”程恪的桃花大眼掃到了領導的臉上。
領導像是不敢直視程恪,不由自主就跟嫌疑犯似的低下頭,瘦削的肩膀微微的一抖,這才說道:“這個麼……我也說不好……就算是有,那也肯定是酒後亂性,沒法當真!那天醒過來,我就什麼也不知道啦!
然後……郭明玉拿了那種照片來訛我,我也該給錢給錢,給完了錢,本來覺得她那種女人,肯定是填不滿的老鼠窟窿,還做好了一些後手準備,可是也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沒聯繫過我了啊!
你們想想,她那種女人,賺的就不是什麼乾淨錢,真要是……要是有了,她能不來繼續訛我麼!”
領導說到了這裡,再看了一眼夫人,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我要是真有了自己的孩子,這個情況的,也絕對不會……”
他下半句咕噥着沒說出來,但估摸着,就是“絕對不會任其夭折”。
領導看樣子,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情啊。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程恪繼續問道。
“我想想……”領導掰了掰手指頭,又忙摸出來了手機,找到了一條銀行發過來的轉賬信息:“你看看,這是我給她的封口費,也有一段時間了……”
那段時間,只有幾個月,根本不夠一個孩子出生,也就是說,附在耳釘身上的那個小鬼,是個胎兒的靈體。
胎兒的靈體一般來說怨念最深重,因爲還來不及看這個世界一眼,生命就被大人剝奪了,所以如果是人爲的終止妊娠,怎麼也會恨。
但是有的父母福澤深厚,胎兒力量薄弱,撼動不了,也沒覺出什麼來。
畢竟勢單力薄。
但要是胎兒恨意累積的深厚,就另當別論,堪稱一個“小鬼難纏”。
“你說,”程恪繼續望着耳釘:“你怎麼死的?”
耳釘怯怯的擡起頭來,卻指着夫人說道:“她把我弄死的。”
“什麼?”我一下子就愣了:“夫人?”
對了,夫人打一聽到了郭明玉那個名字,就是個不太正常的模樣,一言不發,只是緊張的盯着自己的手指,還將手指十分別扭的反扭的跟麻花一樣,顯然很緊張啊!
我還以爲她單純是被領導氣瘋了,原來……也有夫人蔘與了這個孩子的事情,心裡有鬼?
“小芬……”領導望着夫人,有點難以置信的樣子:“我說……怎麼郭明玉不來了,原來……
你不是一直都喜歡孩子嗎?你……你怎麼能下了這個狠手?那好歹,也是個孩子,誰生下來不一樣,給咱們抱來養又有什麼關係!”
領導這話說的還真是臉不紅氣不喘,怎麼就誰生下來不一樣,這關係大着呢!
夫人臉瞬時就白了,大概也被這句話氣的給噎着了,一時腦子發空,連怎麼反應都梗住表現不出來了。
沒想到領導倒是還沒完,居然又梗着脖子追問了起來:“是不是,郭明玉來找我,跟你說了點什麼不該說的,你……你把她給……”
“我哪兒知道她懷孕了!”夫人終於是能說出話來了,可是連牙齒都有點打戰:“這……這怎麼可能……不,我我根本也沒把她怎麼樣啊?我就是……我就是……”
耳釘吸吮着自己的大拇指,又露出了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來:“就是你弄死的,所以,歸來找你,應該應份,我的命,你賠給我,我的家,你賠給我!”
這話說的像是特別輕鬆,可實際上卻是個催命符一樣的存在!
“我就是推了她一把,可是……誰知道就,她根本也沒說過懷孕這碼事啊!”夫人語無倫次了起來:“這……這……她拿着那種不要臉的照片來了,口口聲聲,說是跟你的醜事,我不拿錢,就得把那東西給公佈出去,你說我能給她好臉色嗎?”
“那你……”領導瘦巴巴的身體顫動了起來:“你到底怎麼推的她?”
“我都給了她錢,她還沒完,不乾不淨的說什麼不會生孩子的女人是不會下蛋的雞,嫁入豪門也不保險,說是……願意幫我代孕!”夫人咬了咬牙,說道:“我一生氣,在門口一推,也不過是想着催她,是她高跟鞋有十釐米,自己就滾下去了!但是,也沒怎麼着,就見她自己站起來,罵罵咧咧的走了啊……難道……”
這個我倒是聽說過,三個月之內的小胎兒是非常金貴的,甚至有的時候自己沒知覺,都會給孩子帶來很大的傷害,可想而知,那個時候郭明玉真要是懷孕了,這麼一推,孩子自然……
“我就是這麼死的。”耳釘吃着自己的拇指,津津有味:“我記得這裡,我記得你。”
怪不得對夫人這麼癡纏,原來夫人是害死它的兇手啊……
夫人本來站起身來是慷慨陳詞的,可是這會兒一聽耳釘那話,一屁股,又重新坐早了牀墊上面去了,張大了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兩口子都跟擱淺了似的。
“我……我這就給郭明玉打電話……“領導的手也顫抖了起來:”問問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嘟……嘟……”電話通了,一個很有風情又帶點沙啞的女聲從電話那頭給響了起來:“ 哎呀,領導啊,好久不見了,今天怎麼着,是不是想我了?你找地方,咱們敘敘舊,正好,有個項目想跟你談談……”
這個女人,倒是挺不以爲意的樣子,根本沒像是痛失愛子的樣子。
“媽……”耳釘咯吱一下就笑了,還真是個小孩兒的樣子,伸手要去搶手機。 但是被程恪掃了一眼,又挺委屈的給縮回來了。
“我說,你,是不是……”電話通了,領導卻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訥訥半晌,才說道:“你……你是不是到我家裡來過,見過我愛人?”
電話那頭的聲音沉寂了一下, 又爽朗的笑了:“哎呀,真是紙裡包不住火,事情過去那麼久了,你今天知道啦……”
“那……”領導的聲音更緊張了:“你是不是……”
“那事兒啊,算了,也不追究了,我還真得謝謝她,給我省了好幾千塊錢。”那個女人說道:“當時我肚子裡有個沒爹的小崽兒,正預備着做手術給拿下去,可是她那一推,倒是幫了我個忙,流的還挺乾淨,清宮都用不着,省下那錢,能買個項鍊戴戴了。”
領導面白如紙:“你說,沒爹的小崽兒……”
說着,眼睛掃到了小孩兒附體的耳釘臉上來。
耳釘一張臉還是天真無邪,像是根本也沒聽明白他們那麼說話具體是個什麼意思,還是睜着眼睛說道:“你是我爸爸……”
程恪卻說道:“不知道,發現那個孩子的時候,你有沒有跟肚子裡的孩子說過,他是領導的孩子?”
郭明玉聽見了程恪的聲音,聲音一下子停滯住了,只聽見了一個倒抽冷氣的聲音。
“說實話。”程恪接着說道:“你有沒有跟腹中胎兒說,以後要讓這個孩子有個顯赫的爸爸?”
“就是……一個念頭而已。”那個女人十分尷尬的說道:“你是怎麼知道的……搞得這麼認真,我也就是隨口說說,孩子來的是時候,領導家又沒孩子,運氣好了,領導就是他爸爸。”
難怪啊……跟夫人說什麼代孕之類的,算盤打的倒是挺精的,難道就是這樣的話,讓胎兒以爲,它爸爸就是領導……
“那……”領導顫顫的問道:“你怎麼又說什麼打掉,什麼夫人替你省錢……”
“這還用說嗎?領導,看不出來你還真是天真啊!自然是因爲我遇上了更好的啦!”郭明玉咯咯的笑了起來,我幾乎能腦補出來一個撩撥波浪大卷發,塗個紅脣夾着根菸,穿個絲質吊帶睡意的風情女人的形象了,只聽她毫不避諱的說道:
“那會兒有個有點錢的老頭子看中了我了,讓我當個二奶,那是長期飯票,還不如打掉了好,結果我去了一檢查,孩子早就沒了,可不就是你愛人的功勞嗎?省了事了,咯咯咯。”上史估才。
所以……她本來能繼續來找領導敲詐勒索,當個填不滿的老鼠窟窿,卻激流勇退,莫名其妙的放過了領導。
而耳釘身上那個,估計是小孩兒的智商,世界裡不是黑就是白,不是圈兒就是線,一個胎兒,能瞭解的世情肯定也不多,能說點簡單的話跟人交流溝通就夠了不起了,思緒那麼簡單,哪裡聽得懂這麼複雜的東西,即使聽見了真相,也還咬着指頭“爸爸爸爸”的叫呢!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原來是被母親當成了一個換錢的商品給騙了。
領導的臉上浮現出來了一種十分複雜的神情來,筆墨簡直難以描繪。
連我都覺得有點訕訕的。
夫人和領導,都像是剛過完了一場愚人節,全頹然的低下了頭。
程恪望着耳釘,伸出手來,一個手掌蓋在了耳釘的腦門上。
耳釘本來還在有滋有味兒的吃手,忽然眼神一下子就呆滯下來了。
“哇……”一陣哭聲忽然響了起來,接着,那一團子東西忽然在耳釘身後閃了一下,不見了。
“誒?”我望向了程恪:“那個孩子,哪兒去了?”
程恪薄脣一勾,說道:“到該去的地方去了。”
我眼珠子一轉,也就想起來了。嬰靈之所以有怨,應該就是因爲活下去的權利被剝奪了,如果,他能得到了新的機會……
是送他,往輪迴的路上去了?
但是照着那個孩子的留戀,估摸着,還是會想要往這裡來吧?我忍不住猜測起來,他要是有機會,會不會……
“事情,了了?”領導左思右想望向了程恪:“那個東西……還會回來嗎?”
夫人也十分緊張的望着程恪,兩手捏緊了被子角兒。
“暫時不會了。” 程恪說道:“不過……夫人畢竟是沾上了這個因果,有時間,去廟裡消一下業障吧。”
夫人和領導一聽,這纔是個感激涕零的樣子:“謝謝……謝謝……我……”
夫人望着我和程恪,似乎想說什麼,但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什麼也沒說。
說來也奇怪,那個東西一消失了,整個屋子的感覺也不一樣了,似乎……凝滯的感覺散開了,氛圍瞬時就給明朗了起來。
“多曬曬太陽,驅散了陰氣。”程恪起手將窗簾給拉開了,明媚的陽光一傾而下,透過了程恪細碎的劉海,照到了他光潔的額頭上,桃花大眼折射出來了細細碎碎的光,好看的,不像是世間能出現的人。
而陽光這麼一撒,也落在了耳釘的身上,耳釘一雙凝滯的眼睛,漸漸的也就復甦了過來,眨眨眼,這纔是個剛睡醒了的樣子,發覺了,自己滿臉都是溼的,不可思議的用手背擦了擦,才發現是鼻涕和眼淚,這就立馬從地上跳了起來,滿身的灰也來不及拍,瞪大了眼睛說道:“臥槽,你們……你們該不會,讓我成了那個小鬼的媒介了吧?你們……你們缺德不缺德啊!”
我沒理他,順手丟了個紙巾盒子給他。
他憤憤不平的拿起來擦了擦,又問了領導夫婦洗手間在哪兒,挺不客氣的就衝進去, 一邊衝還一邊咕咕噥噥的:“有事兒找小禿……”
“我……”夫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對領導說道:“這事兒是我乾的不對……”
“你也不知道啊!”領導趕忙露出了一種特別體諒的樣子來:“何況這事情,哎,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也有責任,沒能扛得住誘惑,你別往心裡去就行。”
“也是我對不起你,一直沒有孩子……”夫人紅了眼眶子:“還平白造了孽……”
“別這麼說,你也不想啊!我這個做丈夫的,應該多體諒你。”領導趕忙說道:“我以後,少去那種地方,多陪着你,免得你整天的孤單……”
事情結束,他們兩個的感情好像倒是更好了。
這種老夫老妻裡面的平淡如水,卻倒是也挺暖人心房的。
耳釘從洗手間裡出來,甩了甩劉海上面的水珠:“哥帥不?”
“我家以前養了個狗,洗完澡那造型跟你一樣帥。”
“啊,對了!”領導這纔想起來我們還在這裡,趕忙說道:“我這就給他們打電話,你們需要什麼幫助,我們肯定……”
“領導,”程恪卻開了腔:“上次給你脖子上那塊玉的,不知道到底是誰?”
“你們想知道這個是吧?”領導趕忙說道:“好說好說,我給你們找找啊……”
說着,從抽屜裡面拿出來了一張照片,說道:“這個老頭兒也沒說他到底是誰,就說有人請他來的,還跟我合影留念了一下,說是沒準兒用得着。我還想着呢,八成是想着沾沾我的光,貼在哪兒給自己打廣告的……”
是有人會有那種習慣,那就是與什麼政商名流,影視明星什麼的合影,掛在自己的鋪子裡彰顯自己的客戶多麼厲害,擡升自己的身價。
領導撣了撣那個照片,交到了程恪的手上,說道:“誰知道,還真是用得着。”
程恪的桃花大眼落在了那個照片上面,出其不意的閃爍了一下。
一直不動如山的程恪也會有這種表情,就算細微,也稱得上難能可貴了,我剛想湊上去,耳釘倒是劈手將那個照片給拿過去了,眼睛一瞪:“哎呀,怎麼是這個老頭兒啊?真他媽的,哪兒都有他!”
我一聽這個,更耐不住了,趕緊就罷腦袋湊過去了,果然,我也愣住了。
這個老頭兒,我們真的認識,不就是在那個幽茗山莊的時候,先擺了百草圈阻攔我們進去,後來又從那個封門陣裡給我幫了忙,讓二姥爺沒法子抓到我的那個老頭兒嗎?
那個老頭兒身上,有跟魏淺承一模一樣的味道。
“那個看門老頭兒。”耳釘咂咂舌:“夠有能耐的。”
我忙擡頭望着領導,說道:“他有沒有說過,自己叫什麼名字?”
領導絞盡腦汁,纔想起來:“他好像姓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