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蕎”程恪丟下了三個老太太,從我身後追了過來:“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瞎猜的,不敢確定。”我卯足了盡頭,不管不顧的奔着那個馬大夫家就去了。
推開門進了那個院子,老狗也被我給嚇了一跳,我從老狗頭上越過去直接往屋裡面闖。一開門,正撞到了馬大夫的身上,馬大夫被我嚇了一跳:“你回來了風風火火的,幹什麼呢”
我抓着馬大夫,失控似的說道:“我二姥爺呢”
馬大夫望着我,一副挺納悶的表情,說道:“你不是臨走的時候看見他了嗎喝多了在屋裡躺屍呢,你找他什麼急事”
我側過身子就把那扇二姥爺住的屋子給打開了,可是裡面果然跟我想的一樣,只剩下了一個帶着人形痕跡的被子,和一屋子散不去的甜味兒。
我頹然坐在了椅子上。
是啊?。他已經打聽到了那個崑崙山道士的下落,現在根本沒必要再回來了。
而且,他現在一定也確定了。我已經看見了他的臉。
“誒”馬大夫探頭進來,發現已經人去樓空,也是一個大驚失色的樣子:“人呢人呢”
“行了,馬大夫。”我揉了揉眉心,說道:“二姥爺的事情,您早就知道吧”
馬大夫被我問了一個猝不及防,玳瑁眼鏡後面的雙眼顯然是閃爍了一下:“這個麼”
“別人聞不到那個甜甜的味道,你卻知道。”我望着馬大夫,說道:“您肯定也知道,那個甜甜的味道,究竟是什麼東西發出來的。”
馬大夫被我的眼神一逼,自己倒是忍不住縮了一步:“我也只是一個猜測”
“二姥爺。現在肯定也跟長生有關係。”我望着馬大夫,說道:“你要是瞞着,顯然是害他。”
“我真的不知道那麼多啊”一看我說到了這個份兒上,馬大夫也忍不住攤開了手,說道:“我只能是看着楊瘋子的那個樣子來猜測的,誰知道他葫蘆裡面,賣的什麼藥”
“我這次一來。您肯定也從劉老太太那裡聽到了端倪,是知道了二姥爺幹了什麼事情了,可是卻藏着不說。”我嘆口氣:“是不是,二姥爺看上去,不像是平常的二姥爺,您有心護短”
馬大夫一聽我這麼一說,完全是個被人當場揭穿的狼狽,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好歹也算個長輩。隨即又硬氣了一點,接着說道:“你都知道了什麼了”
“您就告訴我吧,二姥爺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望着馬大夫:“他肯定是變了,而且,變得跟成了另外一個人一樣,是不是。”
馬大夫張了張嘴,這纔有點心虛的說道:“你你全知道啦”
我望向了程恪,點了點頭。
程恪沒說什麼,也轉頭望着馬大夫:“現在二姥爺的事情,至關重要,馬大夫,可以的話,行個方便,對二姥爺,未必是壞事。”
“那那也行吧。”馬大夫有點緊張的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子,接着說道:“那你們答應我,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們要保護他,不要去害他他有可能是走偏了哪一條路,可是,咱們現在作爲他的親朋好友,不是把他抓回來,而是把他拉回來”
“您說吧。”我吐了一口氣:“事情是不是從一個蛻皮的女人哪裡說起來的”
馬大夫一愣,下意識的點了點頭:“是”
就這樣,馬大夫開始說了起來。
有一天,跟馬大夫多年不見的二姥爺忽然從天而降,還帶來了一個奇怪的女人。
二姥爺二話沒說,甚至一點多年未見的寒暄也沒有,劈頭就說這個女人身上有秘密,無論如何,得將這個女人的秘密給找出來。
馬大夫一看,就算是多年舊交,這一上門就是怪事,很有點不樂意,但是他身爲一個專門治療疑難雜症的大夫,卻還是一下子就被那個女人給吸引住了,不由不感興趣。
因爲那個女人,死不了。
怎麼來驗證這個女人是死不了的,馬大夫沒具體說,但是想也能想象出來。
再有,這個女人,照着現在的話來說,是新陳代謝異常。
正常人的新陳代謝大家都知道,該受傷受傷,該癒合癒合,該變老變老,可是那個女人修復自己能力,快的驚人,而且,她的歲數,也應該遠遠的超過了她看上去的這個年齡。
也就是說,她可以長生不死。
她用來長生不死的秘密,也非常的奇怪,那就是蛻皮。
跟螃蟹和蝦一樣,舊的褪去,新的長出來。
二姥爺想讓馬大夫看看,這是什麼東西的力量。
單單憑着一個人,是怎麼也不能進化成了這個樣子的。
而二姥爺之所以必須來找馬大夫,是因爲那個女人跟被拔了舌頭一樣,就是不說話。
她身上捆着留仙索,陰氣束縛着,根本也逃不開。
馬大夫問那個女人的來歷,二姥爺不說,聲稱來歷不要緊,也跟那個女人的秘密,跟本就沒有關係。
馬大夫沒法子,苦心研究了很長時間,才表示實在看不出來,但是感覺很像是傳說之中,那個長生的作用。
二姥爺眉頭緊鎖,消失了幾天之後回來了,帶着一身的傷,腿上的尤其嚴重。
而我跟二姥爺,是前後腳進的這個門。
馬大夫猶豫了一下,接着說道,這個時候開始,二姥爺的性格,就變了,有的時候跟平常一樣,而有的時候則完全跟變了一個人一樣,讓馬大夫很懷疑二姥爺是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跟上了,或者是得了傳說之中的精神分裂症。
但是二姥爺跟他說過一句,那個甜甜的味道,讓人想吐。
而馬大夫自己,是根本沒有聞到過什麼甜甜味道的,所以馬大夫先問了我一句,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後,他也認定了,那個甜甜的味道,就是長生的味道,而二姥爺不知道想了什麼辦法,自己居然也得到了那個女人的神秘方子。
他背地裡,好像,在拿着自己做實驗。
二姥爺跟馬大夫約好了,我來了之後,事情千萬不能跟我說,而我手上的那個烏龜,只管慢慢的治療,他自己有事情要耽擱,卻不希望我走,所以治療的時間,能夠拖的越長越好。
接着,就匆匆忙忙的往外面跑,而他身上的傷口,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夜就好了。
馬大夫知道,這裡面,一定包含着什麼邪門歪道,可是二姥爺不肯說。
說到了這裡,我想起了那天在藥房的事情,就問起來了。
結果馬大夫也不知道,他爲什麼大半夜去藥房亂翻,而好巧不巧的,就正碰到了我們。
可二姥爺就是憂心忡忡的樣子,總是自言自語:“這下麻煩了。”
馬大夫問他怎麼回事,他也神神叨叨的不肯說。但是馬大夫發現,他傷情嚴重的腿,一夕之間,居然全好了。
今天晚上,他自己進了屋說睡覺,馬大夫則是真的不知道,他又悄悄的給溜走了,而且看樣子,應該是不會再回來了。
崑崙山的下落打聽出來,沒必要回來了。
我想了想,忙問道:“那個蛻皮女人呢?”
馬大夫挺遺憾的搖搖頭,說道:“楊瘋子落腳的地方肯定不僅僅我這裡一處,早就把那個怪女人給弄走了。到最後,那個女人也還是一聲不吭。”
現在事情算是明白了,二姥爺不知道是在於一個什麼樣的機緣巧合,居然跟那個仙姑給撞上了,而更機緣巧合的是,他發現了那個仙姑的秘密。宏頁討技。
所以,在此之後,纔有了後來辦酒會,在幽茗山莊設計,是想看看真正的長生是不是在我這裡。結果封門陣失敗了,他應該也鍥而不捨,才購買了。
而將那個烏龜烙在了我手上,是爲了讓我認定了,這件事情是魏長生做的。
我手上一旦烙印了那個烏龜,大概除了往馬大夫這裡來治療,別無辦法,又有劉老太太領着,一定能到這裡來,先將我看住了,到時候,再想法子就是了。
可是誰知道,那一天他摸到了藥房,就被我撞上了。
第二天出現也只不過是想着確定一下,我究竟有沒有認出來他,如果認出來了,那
就可以恩斷義絕了。
程恪在我身邊,動我一定不容易,但是從崑崙山上找到了那個傳說中的高人,找到了斷開陰陽御鬼之術的辦法,再來找我,就是探囊取物了。
八月十五的月光下面,他確定了,長生就在我身上。
而他精神性格大變是不是因爲,長生那個迷惑人心的力量
程恪早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但是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的攬在了我的肩膀上:“現在還沒有證據,也看不出是不是有隱情,我陪你去崑崙山找二姥爺,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的”
“砰”沒想到正這個時候,大門被踹開了,老狗聽了沒命的叫了起來,被來人一呵斥,又偃旗息鼓不吭聲了。
而那一聲:“連我也不認識了”我也聽得出來,是我姥爺來了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馬大夫又嘮嘮叨叨的念起來了老一套:“這下子真是個多事之秋”
還沒嘮叨完,姥爺已經橫刀立馬的進來了,掃視着我們三個,劈頭問道:“楊不歸呢”
“走了。”我扯出來了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替您先去崑崙山了。”
“這這”姥爺手裡捏着一個東西,臉紅脖子粗的在發火,想扔下去,可是終究還是沒有扔,而是直接嘆了口氣:“這個狗東西,一輩子不讓人省心”
我看清楚了,姥爺手裡拿着的,是長生香囊。
那個寶藍色的,陳舊的,二姥爺的長生香囊。
“您去鴻福賭場了”我把姥爺按在了椅子上,說道:“現在,您都知道了”
“他是想着把我給氣死啊”姥爺的手顫了顫,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是終究沒有說出來,只是又重重的,無計可施的嘆了一口氣。
“您彆着急了。”我趕緊說道:“事情,您知道多少了”
“劉菊花找我了,把事情說了一遍,我趕過來,也正看見三朵金花那個狼狽的樣子。”姥爺抿了抿嘴:“多少年不來玉寧了,一來就有這麼多的事兒別說,女人舌頭長本來該罵,可這一次,要不是這幾個女人舌頭長,我現在還蒙在了鼓裡呢”
顯然,通過了劉老太太和三朵金花的話,姥爺應該也跟我一樣,猜出來了個不離十。
“那”我盯着姥爺一雙疲倦至極的眼睛:“現在咱們應該怎麼辦”
“你說怎麼辦你還是別去冒那個風頭了。”姥爺揉了揉緊鎖的眉頭,沉沉的說道:“看來,我得親自去崑崙山找老二了。”
“您去了,潭深鎮那邊沒關係嗎”我有點擔心:“四姑姥姥她們那裡”
“她們那裡怎麼啦”姥爺說道:“現在關於長生的全部風頭,全都在你這裡了,誰還有心情去潭深鎮搗亂有那個功夫,一定就過來找你了。算了,我得趕緊去找老二,你”
說到了這裡,姥爺抿了抿嘴,銳利的眼睛望向了程恪:“你不能讓我外孫女,出一點差池。”
話說的不重,分量卻很沉,我心裡一陣發酸,姥爺這算是將我託付給程恪了嗎
“我知道。”程恪答的雲淡風輕,卻也擲地有聲:“只要我在,就不會讓她出任何差池。”
姥爺想了想,還是拉過了我來:“要是事情全結束了,那個陰陽御鬼之術,給你解開行不行這一開始,本來就肯定是出了什麼差錯我聽說了,你跟那個叫菖蒲的祖先,八字一模一樣”
我心裡抽痛了一下,?接着滿不在乎的說道:“我無所謂,事情既然已經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那就這樣吧。”
“可是他畢竟是個鬼,而且”姥爺說到了這裡,又把話頭給打住了,喃喃道:“反正,不行”
我想起來了,劉老太太也說程恪面熟的事情來,趕緊抓住了姥爺的胳膊,說道:“姥爺,您先跟我說好了,爲什麼程恪不行他究竟跟咱們潭深鎮,有一個什麼關係”
“你就不用管了,有時候,事情眼不見爲淨,我只怕說了,你要受不了”姥爺咬了咬牙,說道:“所以,你聽姥爺一句話,跟他,你註定是”
“除非死了。”我望着姥爺,這輩子都沒有這麼堅定過:“否則我就不會跟他分開。”
姥爺沉默了下來,我這才發現,那個一直紅光滿面,雷厲風行的姥爺,終於也是一副老態了。
他半禿的鬢角在燈光下面,跟眼角的皺紋,一起編織出來了奇異的陰影,是個垂垂老矣的樣子,讓人想要站在他身前保護他。
跟他以前保護我的時候一樣。
我吸了一口氣,說道:“姥爺,我已經是個大人了,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姥爺望着我,有點發怔,接着,露出了一絲苦笑:“但願吧。只是雖然你是個大人,我只能當你是個孩子。”
“我明白。”我望着姥爺,握住了姥爺粗糙的大手:“我跟您一起去崑崙山。”
“這不行。”姥爺搖搖頭,說道:“老二這一走,也許就算準了你們會跟上去,到時候,真要是做點什麼事情,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了,你就聽我的話,留在玉寧,我跟那幾個老東西打好了招呼了,你哪裡也別去,或者”姥爺用商量的口氣問道:“去太清宮”
上次跟程恪那一分開,也是因爲自己去了太清宮。
我搖搖頭,說道:“姥爺,沒關係,我能行。”
姥爺想了想,說道:“既然如此,你多加小心,別把你姥爺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我點了點頭。
“你手上的長生標誌,等治好了,就趕緊回去。”姥爺說道:“哪裡的風頭,也別去出,不行,還是太清宮保險”
“有程恪在。”我說道:“您只管安心。”
姥爺挺無奈的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沒法子了,就這樣吧。”
接着,姥爺轉頭跟馬大夫說道:“你”
馬大夫跟我一樣用力的點點:“放心吧,我都明白。”
姥爺這才點點頭,一轉身就走了。
他好像瘦了。
在路燈下面的那個身影,孤孤單單的踽踽而行,路燈的光將姥爺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忽然有點想哭。
“行了?”馬大夫望着我,說道:“你二姥爺也就算一時想不開,總能回頭是岸。”
我把手伸了過去。
馬大夫會意,很有點狼狽的說道:“看不清楚,明天明天我準不拖延你的時間。”
回到了房間裡面,我猶豫了起來,關於長生的猜測,要不要告訴程恪
可是一轉身,程恪先將我抱住了,不由分說的就吻了下來。
冰冷的,讓人戰慄,卻又讓人淪陷的脣齒交纏,他像是想把我揉進了他的身體裡面去。
就在即將沉迷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來,也許我還帶着魏淺承的味道。
程恪卻一點也沒有計較,只是環住我,輕車熟路的擁抱和遊走,輕車熟路的沉下腰,進入到了我身體裡面。
“程恪”
“你是我的”他帶着壓抑着的喘息:“只能是我的。”
不知道跟今天看見魏淺承有沒有關係,他佔有的是前所未有的激烈。
我定定的望着他那一張好看的不真實的臉,有點發怔。
他對我的眷戀,有沒有期限如果有,是一個什麼期限
世上的任何東西,都有保質期。
我只希望,如果有保質期的話,能晚一點再晚一點,可以沉淪,就先沉淪。
激情過後,雖然很累,卻睡不着。
月色灑下來,程恪一雙手還是環着我不肯鬆開,濃厚的睫毛蓋下來,不知道他會不會跟人一樣的做夢。
躺得久了,我脖子發僵,微微動了一下。
“能不能,不要走”程恪的聲音低低的:“就讓我,再抱一下子就好還是,你冷這樣的話”
他想放開我,卻戀戀不捨,像是,在害怕失去。
“我不走。”我把頭靠他冰冷的胸口上:“也不冷。就這樣,到你抱夠了爲止。”
“好。”
高興的像是孩子一樣:“也許,永遠不夠。”
如果因爲我,你能高興,那我希望,你能一直高興下去。
第二天,將手上的烏龜徹底的清除乾淨了,跟馬大夫告了別,馬大夫送我們出去,猶豫了半晌,還是說道:“如果真的跟他見了面,那希望你們,能夠手下留情”
“畢竟是我二姥爺。”我勉強的扯出來了一個笑容:“也說不準,其中還有什麼誤會。現在的一切,只能是猜測,沒有落到了實處。”
馬大夫憂心忡忡的點了點頭,一個人站在了門口,目送着我們走上了金玉里的那條窄街,走的遠了,回過頭去,他還是擡起瘦弱的胳膊,跟我們用力的揮手:“有事,記得來找我”
我點了點頭,也揮了揮手。
因爲昨天的纏綿,整個人累的沒有一點精神,四肢百骸都發酸。
程恪見狀,也沒說什麼,只是蹲下身來,熟練的把我背在了身上。
他的後背還是那樣平穩和讓人安心。
我靠在上面,只覺得朝陽灑下來,十分溫暖,兩條胳膊環在了程恪的脖頸上,居然就在大清早睡着了。
在夢裡,看到了很多的山巒。
那些山巒層巒疊嶂,風景秀麗如畫。
是西川
這裡真好看。
習慣性的側頭,卻沒有見到跟我形影不離的程恪。
“程恪”
沒有人迴應,只有漫天的鳥叫聲。
忽然一個聲音像是帶着點憐憫說道:“你執迷不悟。”
“什麼叫執迷不悟”我聽得出來,是那個靈體的聲音,說不出爲什麼,我就是在戒備。
“你走錯了路,就應該回頭。”那個聲音是一種事不關己的悠然:“你覺得,事情真的有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