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建華又用稍微和緩的語氣說,“韓隊長,不是我們博物館不配合,您自己想想這古屍都快兩千年了,能保存成這樣多不容易,就是塊鐵疙瘩也早鏽的不能要了。”
“你看着它現在好好的,沒準一打開保溫箱接觸外面的空氣就會受到不可逆轉的損壞,這個責任由誰承擔?”
韓彬面色嚴肅,反問,“你是什麼人?”
“我是賴建華呀。”賴建華有些懵,“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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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幹什麼的?”
“我是琴島博物館副館長,搞問文物工作的。”
韓彬哼了一聲,“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博物館副館長,博物館被偷了東西,警方幫你抓小偷、找回失物,已經盡到了警方的職責。至於覈實物品是否被盜,那是你們博物館自己的事,憑什麼讓我們承擔責任。”
“韓隊長,話不能這麼說,那保溫箱被打開之後,誰都不能保證古屍不會損壞,我們也做不了這個主呀。”
韓彬反問,“誰說一定要打開保溫箱了,只要用其他方法鑑定古屍的真假,何必非得打開保溫箱。”
“你在博物館幹了半輩子了,自家的文物有沒有調包都不知道,還非得打開保溫箱才能確定?你是幹什麼吃的,你有資格當這個博物館副館長嗎?”
“我……”賴建華被懟的啞口無言。
韓彬語氣嚴厲,“我對於古玩和古屍有一定的瞭解,你說過古屍是博物館最重要的藏品,那你們博物館肯定有很深的研究,我不相信只有打開保溫箱才能驗真假。”
“是真是假,只要熟悉古屍的專家仔細查看,一定能鑑別出來的。”
賴建華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我……主要負責管理方面,鑑定古屍不是我的專業,我不太擅長。”
“你們博物館誰對古屍最有研究,這你總應該知道吧。”
“知道。”賴建華應了一聲,繼續說,“韓隊長,您看這樣成嘛,我回去召集專家開個會,看看怎麼在不開保溫箱的情況下鑑別古屍的真假。”
“早就該這樣辦了,你跟我扯半天有什麼用,我又不是鑑定古屍的專家,還是說將責任推給警方你心裡就踏實了。”
“沒有,沒有,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韓彬道,“儘快覈實,我這邊肯等您消息呢。”
“那我先走了。”賴建華站起身,準備離開辦公室。
“等一下。”韓彬喊住了對方,吩咐道,“王霄、江揚,你們兩個跟着賴館長去一趟,有什麼情況及時跟我彙報。”
“是。”
賴建華臉色微變,有些爲難,“韓隊長,不用麻煩兩位同志了,有什麼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訴您。”
韓彬笑道,“沒事,讓他們去吧,他們在盜竊案方面很有經驗,沒準能幫你出出主意什麼的。”
“可是我們博物館內部開會,外人在場不太合適。”
“盜竊案已經發生了,就不再是你們博物館自己的事了。我們警方在場沒什麼不合適的,你真要覺得他們不合適,要不我去?”
“別別,哪敢勞您大家。”賴建華露出一抹苦澀,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個韓彬表面挺好說話,遇到事了也不是個好相與的,“還是這兩位同志吧。”
不過仔細想想,警察不都這樣嘛。
位卑權重,論級別自己這個副館長能壓死他,平常對自己也是客客氣氣。
可真要遇到事了,人家說話比自己好使。
韓彬可不管賴建華怎麼想的,將李琴和包星召集起來開會。
包星說道,“韓隊,我總感覺這個賴建華有問題,他會不會跟李佔通是一夥的。”
“您舅舅也說過,古屍的保存是很講究的,沒有專業知識的人是幹不了的,普通人想偷也沒那技術,而且李佔通那天晚上在休息室跟人打牌,他肯定是還有同夥的。”
韓彬點點頭,他也贊同包星的想法,李佔通肯定是有同夥的,而賴建華的態度確實有些可疑,所以韓彬纔會讓王霄和江揚去了博物館。
而且,韓彬在審訊李佔通的時候,發現李佔通有恃無恐,似乎認定了博物館不會承認古屍被盜的事。
如果他確定賴建華會幫他打掩護這就說得通了。
民不舉官不糾,只要博物館不承認古屍被盜,警方也沒有找到古屍,盜竊案就不成立。
……
一輛黑色的轎車裡。
馬景波坐在後排,正在查看視頻,“前面那個路口往右拐。”
“馬隊,再往右就進入三橋鎮了。”
馬景波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半個小時前,馬景波帶人搜查了李佔通的車,調出了李佔通汽車的行車記錄儀。
馬景波從視頻裡發現李佔通曾經去過一個磚窯,以馬景波的經驗來看,這種地方經常會被嫌疑人藏贓物。
按着視頻的內容,馬景波等人一路追蹤,十分鐘後找到了一個磚窯。
磚窯已經被廢棄了,沒有開工,也看不到人。
馬景波帶人下了車,將衆人叫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而後開始帶人搜查磚窯。
磚窯內部是通着的,進入之後十分的空曠,磚窯口的位置停放着一輛農用三輪車,靠裡面的位置放着一個集裝箱。
張順谷走過去仔細瞅了瞅,“馬隊,這個農用三路車很像是嫌疑人偷盜屍體用的。”
馬景波點點頭,徑直走向了那個集裝箱。
集裝箱外面上着鎖,馬景波敲了敲,裡面沒有任何動靜。
“把鎖子撬開。”
一個隊員麻溜的跑回車裡取來了大鐵鉗,將鎖子直接夾斷了。
馬景波安排了一番,囑咐衆人小心。
有專人將集裝箱的門打開,張順谷帶人進去搜查。
集裝箱的面積不大,打開門後就看到裡面放着一個保溫箱,保溫箱裡放着一具屍體,穿着漢代的服飾,看起來有些詭異。
馬景波露出了一抹笑意,拍了拍保溫箱,對着一旁的何英生,“拍個照片給韓彬發過去。”
……
收到照片後,韓彬立刻跟馬景波打電話,瞭解了一下情況。
而後再次提審李佔通。
市公安局,第三審訊室。
韓彬打量了一番李佔通,“李佔通,你和賴建華是什麼關係?”
“賴館長。”李佔通笑了笑,“我們沒什麼關係,非要說的話,他也算我的領導。”
“你怎麼知道賴建華不願意承認古屍被盜的事?”
李佔通聳了聳肩膀,“因爲古屍本來就沒有被盜,沒有的事,讓他怎麼承認。”
韓彬繼續問道,“你是不是有一輛黑色的現代車?”
“對。”
“車牌號多少,在哪放着?“
“就在放在白石小區的地下車庫,車牌號魯B372CD。”
“你最近都去過什麼地方?”
李佔通皺了皺眉,“上班呀,要不能去哪?”
“我們查看了你的行車記錄儀,發現你最近去過一個磚窯,我們隊長帶人搜查了磚窯。”韓彬拿出了一張照片放到桌子上,“這具古屍是在磚窯裡發現的,你怎麼解釋?”
李佔通的手往前伸了伸,又縮了回來,低頭看着照片,臉上神色愈發難看。
“李佔通,你說你想爭取減刑,我給過你機會,可惜你自己沒有珍惜。現在我們找到的證據已經足以定你的罪。你一直在撒謊,你先前的證詞不足爲信,法院也不會採信。”韓彬語氣愈發嚴厲,
“你可以不說,但不代表你的同夥不說。等他們都交代了,一樣可以定你的罪,到時候,你就踏踏實實的在牢裡待着吧。”
李佔通的呼吸有些急促,臉上出了大量的汗水。
“警察同志,我現在交代還能立功減刑嗎?”
“那就看你交代的東西有沒有價值了。只要你態度夠好,我會幫你爭取。”
李佔通沉默了好一會,似乎知道躲不過了,咬了咬牙,“我承認……殯儀館的女屍是我偷的,韓偉龍不是主謀,我纔是主謀。”
“殯儀館被盜的女屍在哪?”
“在博物館裡。”李佔通嘆了一口氣,“韓隊長,我挺佩服您的,你確實很厲害,都被您猜到了。我確實用那具女屍僞造成古屍,而後將殯儀館的古屍調包,既不會被博物館發現,又能賣個大價錢。”
“您是怎麼猜到的?”
“我怎麼猜到的不重要,說說你還有哪些同夥,怎麼將古屍運出來的?”
“除了韋宏喜之外,我還有三個同夥,馬小軍、方勇、陳嶽西。其中,馬小軍和方勇主要負責搬運,韋宏喜幫他們打掩護。陳嶽西是博物館的技術員,他可以提供技術支持,保證運輸過程中古屍不會被損壞。”
“賴建華呢?他不是你們的人嗎?”
“不是。”
韓彬追問,“那你哪來的底氣認爲博物館方面不會承認古屍被盜的事?”
“猜的。”李佔通露出一抹自嘲之色,“我覺得自己挺傻的,千辛萬苦選了個目標,最後卻是一場空,太傻了。”
“我們早就聯繫好了買家,古屍被盜的第二天我就聯繫了買家驗貨,誰知道……”李佔通用力的拍了拍頭,露出懊惱的神色,“買家驗貨發現古屍是假的,以爲我們想要騙錢,差點把我們幾個給做了。”
“假的?”
“是。我們從博物館裡偷了一具假的古屍,屍體上還有現代化學藥品的痕跡,比我們仿造的女屍早不了幾年,這些博物館的王八蛋差點把我們坑死。”
韓彬整理了一下思緒,他之前還真沒想過這一點,“你是不是在撒謊,企圖隱瞞真正古屍的下落?”
李佔通舉起了三個手指,“韓隊長,我可以對天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從博物館偷出來的那具古屍的確是假的,不信您可以問其他的幾個同夥,他們都可以作證。”
“那個買家叫什麼名字?”
“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別人都見他樊爺,是個狠角色,看到屍體是假的,直接就叫手下把我們幾個摁住了。”
“他長什麼樣?”
“不知道,他戴着口罩和帽子,身高一米八左右吧。”
“多大年紀?”
“我也不敢確定,大概有三四十歲吧。”
“怎麼聯繫上的?”
“我早就聽過他的大名,知道是一個有錢的買主,後來通過網上聯繫到的,他很小心,要了我很多的資料,但是我對他的情況瞭解的不多。”
“他現在在哪?”
“應該出國了吧,他聯繫我的時候一直是用的國外的手機號。交易結束後,他銷燬了所有的聯繫方式,我現在也聯繫不上他了。”
“那個叫陳嶽西的技術員不知道古屍是假的?”
“不知道。”
“他來博物館工作多久了?”
“應該有兩三年了吧。”
李佔通有些感慨,“其實我早就聽說,博物館的很多展品都是假的,所以我纔沒有偷那些更容易搬運的瓷器和玉器,一是他們不如古屍值錢,再一個我覺得是假的可能性很大。”
“誰知道,我千挑萬選的目標依舊是個假的,太噁心人了。”
韓彬在本子上記了一下,又詢問了幾個問題,李佔通沒再隱瞞,將事情交代的很清楚。
……
回到辦公室後,韓彬打電話給馬景波彙報了一下情況,不過馬景波還在現場沒有回來。
韓彬又去了丁錫鋒的辦公室當面彙報。
瞭解情況後,丁錫鋒吩咐,“你把賴建華叫過來,咱們一起給他做筆錄。”
“是。”韓彬應了一聲,有了丁錫鋒做後盾,韓彬的底氣足了不少。
半個小時後,賴建華被帶到了警局,一進審訊室他就慌了。
“你們把我帶到這幹嘛?我是博物館的副館長,就算我們博物館丟了東西,也不能審訊我呀?”
韓彬沒有跟他廢話,指了指坐在主位上的丁錫鋒,“賴館長,這位是我們琴島市刑偵支隊丁錫鋒支隊長。”
賴建華望向一旁的丁錫鋒,“丁支隊您好,你們把我帶着幹嘛?咱們有話不能好好說嘛。”
丁錫鋒沒有答話,韓彬開口說道,“我倒是想跟你好好說,你嘴裡有一句實話嗎?”
“我……我怎麼了?”
“我問你,博物館的那具女屍是真的古屍嗎?”
“這……我也不清楚,還在請專家們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在不打開保溫箱的情況下鑑定。您再給我一些時間,我相信一定能弄清楚。”說到這,賴建華反問,“你們不會以爲我跟那些盜竊犯是一夥的吧。”
“我冤枉呀,我真不是壞人。你們抓錯人了。”
韓彬走過去,拿出了一張照片放到審訊椅上,“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麼?”
賴建華露出驚訝的神色,“這……不是我們博物館的漢代女屍嗎?這是在哪拍的?不是在我們博物館呀。”
韓彬說道,“這具屍體是在廢棄的磚窯裡找到的,據李佔通交代這具屍體是他們從博物館裡偷出來的。而博物館現在的那具女屍是他們僞造的,屍體的主人叫陸月娥,是前些日子在殯儀館裡被盜的。”
賴建華強擠出一抹笑容,“這……這事弄的,古屍被盜了我們居然不知道,丁支隊、韓隊長太感謝你們了。”
“你別急着謝。根據李佔通的交代從博物館裡偷的漢代女屍也是假的,也是現代的仿品。賴館長,這件事你應該早就知道吧。”韓彬語氣鄭重,告誡道,“想清楚了再回答,有意欺騙警方,可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後果你擔不起。”
賴建華長出了一口氣,韓彬說得對撒謊的後果他的確承擔不起,他和李佔通等人不同,他不想自毀前程。
“您說對,博物館保存的漢代女屍原本就是仿造的。”
“真的漢代女屍呢?”
賴建華抓了抓頭髮,“早就損壞了,那具女屍出土後就開始從內部腐敗,放進保溫箱裡也無濟於事,等我們發現問題的時候已經晚了。”
韓彬質問,“所以你們就用假的漢代女屍欺騙遊客的門票錢?”
賴建華低着頭,“其實,博物館裡的藏品有不少都是仿製的,倒也不是故意欺騙遊客,而是一些藏品的保存要求比較高,比如光線、溫度、氣候、氧含量等等,不可能長時間的展覽,否則文物就會損壞,這也算是行業里約定俗成的規矩。”
“我們當初並不是有意欺騙,而是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吧。我們決定製作一件仿品放在展廳裡展覽。雖說那具女屍是仿品,但外觀跟真的古屍沒有什麼區別。”
韓彬追問,“你們用來仿製古屍的屍體從哪來的?”
賴建華抿了抿嘴脣,沉默不語。
韓彬直接吩咐道,“包星,去查一查失蹤人口,尤其是博物館附近失蹤的年輕女子。”
“是。”包星答應的很痛快。
賴建華趕忙阻止,“別別,韓隊長,我們是文物工作者,又有鐵飯碗,怎麼可能殺人呢。”
“那屍體從哪來的?”
賴建華沉默了片刻,說道,“我們是通過遺體捐贈獲得的。”
“博物館也能獲得遺體捐贈?我怎麼沒聽說過。”
“我們自然是沒有的,這具屍體是從琴島醫學院借來的。”
韓彬皺眉,“大體老師?”
“是。”
“什麼時候從醫學院要來的?”
“五年前吧。”
一聽這話,韓彬立刻想起了琴島醫學院五年前丟失的那具大體老師,一直有這樣的傳聞,但學校官方一直不承認。
現在看來,五年前的那具大體老師的確沒有被偷,而是被送給了琴島博物館仿製古屍。
韓彬問道,“你知道捐贈的屍體爲什麼會叫大體老師嗎?”
賴建華低頭不語。
韓彬繼續說道,“那些屍體是給醫學院的學生學習人體解刨用的,是爲了推動醫學事業的發展,所以纔會被尊稱爲大體老師。捐贈者的無私奉獻是爲了造福全人類。”
“而你們博物館爲了吸引更多的遊客、賣更多的門票,私自將大體老師仿製成古屍展覽,是對大體老師的一種褻瀆,對得起他們的貢獻嗎?”
“對得住自己的良心嗎?”
韓彬的一席話將賴建華說的無地自容,他也清楚自己這樣做不對。
但有些事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