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華丟開槍,從藏身之處衝了出來。
成功了嗎?或者是……失敗了?
很難形容她此刻真正的希望,連她自己都不確定自己想要看到一個什麼情況(當然最理想的是兩個人同歸於盡,不過這種可能性太低,連朱華自己都沒有任何期望)。但是呢,想看到什麼是一回事,事實上看到什麼是另外一回事。
硃紅站在船艙中間,手裡還拿着已經沒用的步槍,但一臉都是勝利者的表情。
琥珀已經躺在她的腳下了。
是的,陷阱正如預料之中的一樣發揮了作用。或者說,輝月術士正如硃紅預料中的那麼粗心大意——就算是第一律術士也不例外。琥珀自以爲自己已經戰勝了夢王,所以根本沒有任何提防,被抓住了關鍵的空隙。
在她身體處於最虛弱的精神體狀態的時候,遭到了針對性的第七律魔力的重重一擊。
第七律魔力雖然被認爲是最低級的魔力,但是至少它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可以隨性的發揮。這種力量被形容爲“風”,而不是形容爲石頭或者其他什麼東西是有理由的,因爲當術士術士催谷起這種力量並將其投向敵人的時候,它就像風是一樣,是極難躲避的。
當然以術士的標準來說,它也確實如風一樣無害。敵人照樣可以用同一律魔力抵消這種傷害。雖然事實上這根本不算是一種傷害。
但是,如果它能夠發揮殺傷力的時候,那麼它的效果就會意料之外的好。
就算是第一律的魔力,號稱能夠洞察未來的力量,在這一擊面前也根本沒有發揮的餘地。
朱華完全能夠理解這種情況,或者說這本來就是她們預料之中的程度。第一律魔力再強大,但人的躲避能力是有極限的,如果是無法躲避的攻擊照樣會中招。而很湊巧,第七律魔力正是那種大面積無差別的攻勢。
地上的琥珀已經完全顯出了原型。具體點說,她就像變成了一個三維的投影,一個由某種不知名的,半透明的材料構成的模特——唯有她身上輕微的動作證明這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有生命的東西。
這就是術士們已經掌握了靈肉分離的技術,卻極少會有術士這麼做的緣故了,因爲這種做法副作用太大了。
一個人類的血肉之軀如果受到傷害,那麼根據傷害的大小不一致,會有不同的結果。衆所周知,一些傷害(通常人們稱之爲‘輕傷’)在短時間內是不影響人類的行動的。這就是爲什麼歷史上有那麼多的戰役中,那些戰敗方負傷的逃兵能夠逃離追殺的原因。也許日後傷口發炎、感染、失血過多之類會引起致命,但是那也是之後的事情了。之所以會有這種情況,是因爲人類這種生物在自然演化的過程中,產生一系列對抗傷害的能力。比如說,身體內有白細胞、血小板等天然防禦系統;比如說,體內積存着正常情況下不需要的額外體液;比如說,危急時刻身體會分泌激素,刺激身體減輕痛苦,增加活動能力,等等諸如此類。
地球人類歸納出一句總結:受傷的野獸更爲兇暴。這就是對此類情況的一個最佳詮釋。
但是精神體就不一樣了。精神體是沒有辦法承受傷害的。
如果面前的琥珀是血肉之軀,那麼除非一擊粉碎她的大腦,扯出她的心臟,那麼戰鬥遠沒有結束。負傷的人不等於喪失戰鬥力。但是精神體……要是很微小的小傷倒是無所謂,只要稍微嚴重一點的傷勢就會出現眼下這種情況:身體機能癱瘓,喪失行動能力。
或者按照更確切的說法,沉睡。
“第一律術士也不過如此嘛……”朱華聽見自己血緣上的姐妹正在得意洋洋的享受勝利的快感。不過,雖然她努力的把自己裝出一副充滿自信並且輕而易舉毫不費力就取勝的樣子,但是她手裡的那把自動步槍暴露了真相。
地球上的槍械,子彈如果射光的話那就是廢鐵,還不如一塊板磚好用呢。畢竟槍械的結構讓它本身基本不具備什麼近戰的能力(海盜們的槍也不可能裝上刺刀)。對術士來說,完全是徹頭徹尾的累贅。
所以剛纔的戰鬥中,應該是射完子彈立刻丟掉槍,因爲一旦第七律魔力的突襲不成就要進入近戰,這個時候這玩意是個拖累。
可是硃紅沒有丟掉這個累贅。這隻能說明剛纔的她有多麼緊張,已經於甚至已經根本做不到優雅和鎮定,甚至忘記了自己手上有一個純粹的累贅。這也難怪,她畢竟面對的是一個第一律術士,哪怕在術士之中也絕對是至高無上的存在。
別看她現在努力的裝出輕鬆的樣子,實際上剛纔已經是全力以赴。別看這場勝利來的那麼簡單,卻也完全可以說是她集合了自己全部的智慧、勇氣和力量才能得到的成果。事實上,也許連她自己都只是抱着“竭盡所能的嘗試一下”的心態吧。
但是現在硃紅贏了。琥珀已經沒有任何還手的能力。她的意志已經陷入沉眠,身體已經完全沒有任何防備。現在的她就是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由處置,事實上只要隨意的一擊就能殺了她。
要特別說明的是,普通情況下,一個敵方的高階術士只要還沒死,那就不能掉以輕心。因爲誰也說不清楚術士們還有多少戰鬥力可以發揮。但是現在的琥珀已經完全無害了——這就是精神體的弱點。
朱華看着琥珀……殺了一個第一律術士的話,就能通過吞噬得到第一律魔力。雖然通過這種方式得到的估計只是最低級,低級到幾乎無法被靈活運用的能力,那也是第一律魔力。最起碼最起碼,硃紅將得到對未來的短暫預知能力。哪怕零點一秒,甚至零點零一秒也已經足夠了,單單這種能力本身就是一個天大的作弊器了。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對方沒有急着殺死琥珀。相反,她把注意力轉到另外一邊去了。
海盜船的前方,也就是他們嘗試登上貨輪的位置,正在傳來不正常的動靜。前面說過,此時風平浪靜,兩艘船也已經貼近,發動機的動力也降低到最低。在沒有多餘雜音的影響下,兩個人都清楚的聽見那邊的聲音。
槍聲已經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慘叫聲和人體落入水中的濺水花聲。聽聲音的感覺,不像是海盜們衝上了貨輪,相反是貨輪上的人反衝到海盜船上來,而且將聚集在船頭的海盜們打得落花流水。
是陸五嗎?兩個人現在都已經知道陸五有魔力戒指,有那種裝備的話,擊潰這麼幾十個海盜倒也正常。當然,區區魔力戒指是不可能對兩個高階術士有什麼威脅的。
硃紅並不是被短暫的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而是真的離開了琥珀的身邊,向聲音的那邊走了好幾步。
朱華沒有動,她扭頭看了一下地上的琥珀。爲什麼不殺她?她很清楚,如果能找個合適的機會的話……她也能得到第一律魔力。
她心中有一個聲音在低語着,訴說着一個很合情合理的選擇:如果能得到第一律魔力的話,哪怕事後要被追殺,也是很值得試一試的呀。地球這麼大,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情況又很瞭解,只要能藏起來……
但是,她甚至沒來得及把投向琥珀的目光收回來,卻已經感覺到一隻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是硃紅。
縱然那隻手上並沒有施加什麼力量,只是輕柔的一拍,她的肩膀照樣整個僵硬起來。
太……太快了!完全不知道對方是怎麼一瞬間來到自己身後的,剛剛明明在側面的。這就是雙方在力量上的懸殊差別。在對方面前,自己就像是嬰兒一樣的無力。
雖然是姐妹,但一個是未成年的時候,在技巧尚且稚嫩,戰鬥經驗匱乏的情況下,就能憑藉自己的力量爲自己贏得稱號的高層術士;另外一個則是哪怕成年了,依然只能成爲遊騎兵以逃避必死戰局並脫穎而出的底層術士。
縱然其中有種種變故,但是眼下事實就是如此。
朱華一直覺得自己已經強大了許多。但是現在證明,想要和對方起什麼衝突……那根本就是找死。以她的實力,哪怕是稍微抵抗一下都是不可能的。
“我要提醒一下下,”一個聲音幾乎是貼着她的耳朵說出來的。“這個可是我的戰利品哦。你應該知道,搶別人的東西是很惡劣的行爲吧?”
朱華發現自己在猛點頭。
雖然回過神來之後,她自己都覺得羞恥。但是那一瞬間,她的身體在完全不受頭腦控制的猛點頭。
“你也贊同這個觀點,那真的是太好了。”硃紅用很溫柔的聲音笑了起來。“讓我們來看看,來英雄救美的到底是誰吧。”
一個沉濁的聲音傳來,那是人體被丟出去,重重摔在甲板上的聲音。這是最後一個聲音了,接着有腳步聲朝着這邊傳來。
一個陌生的身影出現在兩個術士身前。不是陸五,而是兩個人都不認識的一個陌生男子。全身上下感覺不到一絲魔力殘痕。不止如此,他的打扮也很奇怪——他的頭上戴着一頂非常不協調的,古老式樣的金屬頭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