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年代,大家都知道李平復家裡有錢。
那個時候,一個“某某集團老闆的兒子”可是一個黃金閃閃的招牌,而這個招牌就貼在李平復的頭上。
雖然一個班級,但是除了極少數打算攀龍附鳳,貼上來的人(就像每個人知道的,大學年代還是書生意氣的居多,這種跪舔的人很少)之外,李平復其實和同學們關係非常冷淡。比方說任健,兩個人幾乎談不上什麼交集,就算偶然湊近在一起,李平復也是鼻孔朝天不太愛搭理人。不止如此,他還經常缺課、換女朋友……總之,是一個高高在上,讓人羨慕嫉妒恨的存在。
不過本來如此倒也罷了,但是畢業之前發生的那件事情,卻讓他的名聲一下子臭了。沒錯,就是他想方設法的讓陸五考公務員失敗的事情。據說是找個熟人,讓陸五在面試中落選。這種事情實在超出了大家的容忍線(特別是李平復還多次公開宣稱)。
當然這對於李平復來說是無所謂的,他本來就不怎麼看得上這羣窮鬼同學。這就是爲什麼最後他還特意當衆想要跑過去踩陸五一腳的緣故。可惜是那一腳沒踩成——當然哪怕如此也不必在意,那只是一筆小錢。陸五爲了考公務員錯過了招聘高峰,工作成了一個大問題,他甚至可能根本無法在W市立足。
很自然的,因爲陸五的緣故,李平復理所當然也對任健沒什麼好感——談不上仇恨,但是至少算得上是惡感。
後來雙方在那個什麼投資會上又見了一次。那一次,李平復雖然還是“某某集團老闆的兒子”,是商場新貴,而任健這邊卻也不是以前的白丁了。那個時候鋼鐵廠已經逐漸轉入正常運營,而陸五(或者說琥珀)的那種特殊關係,更是讓任健手裡有了大筆的資金。與其說當時任健是想要得到投資,不如說任健當時是抱着“拉虎皮扯大旗”的心思去的。從這一點來說,那個時候,李平復家的日子,應該就不怎麼好過了吧。
不過哪怕不好過,李平復也照樣能夠用居高臨下的心態來面對着陸五和任健的。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但是現在可以感嘆一句“君臣無常位,陵谷有變遷”。沒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在眼下的經濟大環境下,要說企業經營不景氣,那實在是太常見了。事實上,看看新聞就知道,那些知名的不知名的企業,破產或者是被人收購之類的例子,真心不要太多。
不景氣時代,現金爲王,銀行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但是哪怕是銀行,財力也是有限的,每個銀行的年度貸款額度,甚至在去年就已經被預先分配完了。而且,正如每個人都知道的,優質客戶,特別是那些國營企業,更容易得到貸款。而沒有得到銀行支持的企業,那就只能換個渠道弄錢了。
這就是爲什麼李平復會出現在任健的辦公室的緣故。
和李平復一起過來的也是熟人。正是之前在那個晚會上有過一面之緣的李正。前面說過,李平復的長輩,要叫一聲叔叔的那一種。身材高瘦,戴着眼鏡,看上去似乎像是一個象牙塔裡的學者,但是實際上卻已在商海打滾了多年,哪怕不能說是人中精英,至少也可以稱上一句經驗豐富老辣。
顯然,這位李正纔是正主,而李平復只是一個媒介,一個來拉拉同學關係的助手。
女秘書出去的時候帶上門。最近任總有很多那些上門的客人,和這些客人的談話常常會出現嗓門很大的情況。爲了不打攪到別人,或者說爲了商業機密考慮,她每次出門都小心的把門關上,只有很少的聲音會泄露出去。
至少,客人那種氣急敗壞的聲音,其實是很影響人情緒的。
說起來,她來這邊工作也有一段時間了。親眼見證了投資公司在這段時間的迅速壯大。別的不說,原本公司其實只佔了小半層樓的,現在卻已經佔了整整上下兩層了。員工原本就小貓小狗三兩隻,如今卻也有資格組成一個個隊伍,包括估價、精算、審計等等。對於這麼一家小公司來說,她已經算是有資歷的老人了,而且因爲本身年齡加上崗位的緣故,現在那些新員工都會恭敬的尊稱一聲“楊姐”。
電梯門被打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那是鋼鐵廠的人。名義上,鋼鐵廠是投資公司下屬企業,但是實際上,兩家單位法人都是任健自己。而鋼鐵廠的情況,稍微情報靈通一點的人都知道,儘管法律上的老闆是任健,但實際上任健將其完全委託一個外國的姓高的廠長遙控,自己就當一個橡皮圖章。很多人大概都會覺得這種做法很兒戲,但事實上效果卻意外的好。至少目前,高廠長的管理到位,廠子效益良好。
每隔一段時間,長則一個禮拜,短則一兩天,鋼鐵廠的廠長秘書就會把那些需要簽字蓋章的文件,主要是一些合同,送過來給任健簽字蓋章。任健處理這件事情也是非常快——儘管有很多重要的合同,但是他從來不費神看,直接就在上面簽字蓋章生效。所以儘管表面上文件很多,但是處理起來花費的時間卻很短——其實不看內容,單純籤個名蓋個章什麼的,那是真的不費什麼事的。
送文件過來的一直都是廠長秘書,前任廠長留任的那一位,年齡三四十歲,因爲來的次數確實很多,所以如今已經在投資公司這邊混得很熟了。
“楊姐,任總在嗎?”
“在裡面,不過有客人在,來我這邊稍坐一下吧。”
兩位秘書剛剛說完,另外一座電梯突然也到了這一層。從電梯裡出來兩位很吸睛的女子。或者可以乾脆的這麼說,出來的是兩個外國人。畢竟在中國這片土地上,黑色黃皮膚纔是常態,這麼兩個人的頭髮顏色就非常醒目了。
兩個人徑直朝着這邊走過來。
楊姐迎了上去。畢竟外國人,或者外國血統的人,在W市這邊哪怕不能說稀罕,至少也算是少見。所以她很快認出了前面一個人。
那是一個名叫琥珀的混血兒——具體的身份來歷什麼就不是很清楚了。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琥珀和任總熟識,不是那種商業上的關係,而是私人的情誼。據說是任總的合作伙伴(投資公司的另外一位股東,但是幾乎不來公司這邊)的女朋友。說起來琥珀到這邊找任健也不是第一次了。事實,楊姐前幾天還經手了幾件事情,就是關於琥珀的。
琥珀有着一頭銀髮,說是銀髮,其實跟貼近於白金色,給人一種微微發藍的感覺,皮膚白皙,身材很高,紫色眼睛。體貌特徵非常明顯,幾乎是一眼就能認出來。
但是另外一個就很眼生了。而且由於和琥珀一樣,體貌特徵和普通中國人不同,所以楊姐很確認是第一次見到。她的年齡應該比琥珀略大一點……身高比琥珀略矮……髮色不同……不過比起其他,這個年輕女子的身材……那個……胸圍未免大的有點過分了。琥珀的身材已經很好了,但是這位比琥珀還高上一個檔次。
這方面,黃種人的劣勢確實太大。
從兩個人的距離和神情就能看出,兩個人是一起來的。
“任健在不在?”
“他在會見一個重要的客戶。”楊姐對這位“任健的朋友”也保持着不亢不卑的禮貌。“琥珀小姐,如果可以的話,在我這邊略等一會如何?”
說話的時候,她轉眼看了一下任健的辦公室。雖然隔音很好,但是依然一些聲音傳出來。哪怕聽不清楚聲音的內容,至少也能聽見聲音裡面夾雜的那分氣急敗壞。
不過這段時間來,這種現象早已經見怪不怪了。這也沒辦法,商場如戰場,就是這麼殘酷。大魚吃小魚,小魚吃小蝦纔是常態。被吃掉的,只能說自己命不好,不能說是對方的兇殘和貪婪——大環境就是如此。
琥珀和那個陌生的姑娘交換了一個眼色,同意了她的提議。
四個人一起來到她的房間。楊姐一口氣倒了四杯茶,給三個客人和自己一人一杯。將被子遞給那個陌生人的時候,她問了一句“這位是?”
“她叫蝶夢。”琥珀漫不經心的回答道。“是我……遠房親戚,來這邊呆幾天。”
雖然見過琥珀幾次,但是卻似乎能感覺到今天的琥珀有些不同,卻又說不清楚哪裡不同。也許是之前見面的時候,琥珀都是那個陸五帶過來的,舉止之中總是顯得有些幾分羞澀。但是現在的琥珀卻大方自然很多。
“你好,我叫蝶夢。”那個陌生女人伸出手來,楊姐和對方握了一下手,卻不知爲何感覺對方的動作很有幾分生澀。似乎她是第一次和別人握手一樣。
當然作爲一個職場白領,楊姐迅速的把這種錯覺趕出腦海。幾個人都要在這裡等一下,不過隨即,琥珀和蝶夢被門口那個水族箱吸引了注意力。
這是一個很大的水族箱,模仿着“海底沉船”的場景,有寶箱、沉船殘骸、各種瓷器甚至還有少量人類骨頭——雖然每個人都知道是假的,但是至少看起來很真。此外初次到來的人大概會覺得很奇怪,因爲這個水族箱裡麪塑造了一個真實的“海底沉船”場景,但是裡面卻沒有最主要的東西,也就是魚。但是公司裡相處久了的人就會知道,水族箱裡其實有養寵物,而且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寵物。
裡面養着一頭大章魚。當然,平時看不到,因爲章魚都縮在那兩個大瓷瓶裡面。
現代都市人對於章魚的瞭解,大概就只有餐桌上的程度。很少有人意識到這種生物是一種極其兇猛的掠食者。就算知道,也缺乏一種直觀的感受。此外這邊也確實從來沒出過什麼事情,所以大部分人都覺得這僅僅是有錢人的一種特殊愛好。這就和有人喜歡貓討厭狗,有人喜歡狗討厭貓一樣,任健喜歡章魚又有什麼關係呢?據說早些時候,章魚都還是任健親自餵食的呢。當然今時不同往日,現在任健很忙碌,很多事情都委託給其他人了。
琥珀和蝶夢在水族箱邊上對着裡面指指點點的,似乎在說什麼。楊姐甚至看到瓶子裡伸出了一根長長的觸手,隔着玻璃,和琥珀的手指對點了一下。
怎麼可能?但是她定了定神再去看時,卻看不見章魚觸手了,相反,兩個洋妹子離開了水族櫃,顯然好奇心已經得到滿足,回來這邊來了。
邊上,任健的辦公室的門打開了,剛纔進去者之一,就是那個年紀較大的,身材高瘦,戴着眼鏡的,一臉鐵青的從房門中走了出來。發生了什麼,不用問也能知道。
顯然他被幹淨利落的剜下了一塊肉,而且是一大塊肥肉。
李正一聲不吭的來到電梯口,直接開門下去了,連侄子都沒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