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只要一個稍微不敏感一點的人都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更別說他們根本看不懂這些小衆外語了。話要說回來,從某種角度來說,使用這種別人看不懂的文字做合同,反而是個敗筆,有點欲蓋彌彰,掩耳盜鈴的味道。
顯示器裡,幾個人都看到陸五拿過合同,打算簽字。
就算是很鎮定的幾個人,特別是湯瑪士的那個“按扣”克魯格,是最緊張的一個。畢竟這事情,他是推動者。別怪人家奸詐,設計出這麼一個圈套來……實在是財帛動人心呀!
這不是涉及幾百萬上千萬的規模。他們的家族,雖然在世界頂級富豪的圈子裡,只能算二三流,但是幾百上千萬什麼的可也不放在眼裡。那種程度的話,丟給湯瑪士那個浪蕩子弟卻也無所謂。這就是爲什麼湯瑪士會被派過來經營那個外貿公司的緣故——大家都覺得,這種程度能打發走湯瑪士也是可以接受的選擇。
但是架不住浪蕩子弟的運氣好啊,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一座金山。偏偏被金山砸到的這位居然毫無感覺……真的是把邊上人的肚子都要氣破了。
所謂“愛屋及烏”,反過來也是一樣。這就是爲什麼眼下會出現這種事情的緣故。
只要簽下字,那麼接下去的事情他們就很有信心。畢竟當初成立外貿公司的時候,合同規定,如果有爭議,要到美國去仲裁。同時,中國的《民事訴訟法》和《仲裁法》也有相關規定,涉外經濟貿易發生的糾紛,當事人可以通過訂立合同中的仲裁條款或者事後達成的書面仲裁協議,提交中國或其他仲裁機構仲裁。也就是說,陸五和任健必須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下,以壓倒性不利的條件,和他們進行一場幾乎完全沒有勝算的官司。而且,一切有利的證據都在手上,哪怕陸五這邊請了最好的律師也沒用。
然後,接下去會發生什麼,那就每個人都可以想象了。一座金山,啊,不,應該說半座金山(畢竟老頭子也有一半,那邊可真的不好圖謀)就落到他們的手上了。
屏幕上,陸五拿起合同,拿起筆,似乎想簽字。要特別說明的是,任健看着一份用自己看不懂文字寫成的合同的時候,雖然說稍微猶豫了一下,但是並沒有看細節(畢竟他不認識這些外文),而陸五則是一張一張的把合同全部看完,彷彿他能看懂一樣。
幸好,前面說過,這個圈套絕不是那麼淺顯的。他們也是考慮過合同會被人看懂的可能性——畢竟麼,郵輪上有什麼人,那是無法預料的。哪怕是小語種,中國也終究是有人認識的。也許正好有那麼一個懂的人在郵輪上呢,這個人又正好認識他們,或者因爲偶然和他們結識了呢?而且他們自己也是有學習能力的,說不定因爲某些理由而學了這門外語呢。
陸五看完了區區幾頁的合同,然後擡起頭,突然衝着屏幕一樂。那是一個每個人都能一眼看出來的,喜出望外的笑容。
雖然知道對方不可能直接看到自己,只是衝着攝像頭做出這個表情而已……但是不得不說,這個笑容讓人心頭一涼。每個人都下意識的想到“被看破了”。
幸好,他們的計劃已經完成了一半。哪怕現在被拆穿也無所謂……只能說“未盡全功”。半座金山沒有,四分之一的金山也不算虧了。
不過這可能只是一個意外。陸五拿起筆,很麻利的在合同上籤下了字。
幾分鐘後,賭局重新開始。
和剛纔說過的一樣,牌面本來就是如此,所以籌碼到位了,這一局當然就是陸五大勝。
接下去的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陸五必須輸光才行。畢竟如果他把所有錢贏了過來,那麼任健和陸五理所當然就會要求把合同銷燬。合同這個時候還在郵輪上,沒有拒絕的理由。或者說真的想要耍賴,那也是很麻煩的事情。
只要堅持到郵輪靠港,那麼這個計劃就完全成功了。合同原件就可以郵寄出去……到時候就萬事不愁了。
癆病鬼很快就看到了自己期待的暗號。這個暗號的意思很簡單:別在用那種贏三把輸兩把的招數了,快點贏!
畢竟是曾經是金手鍊的賭王。癆病鬼雖然被人聘請過來幹這種不體面的事情,但是內心深處其實是反感的。眼看着暗號出現,他立刻來了精神。
這些真正靠着賭博贏錢的人,無不是數學和心理方面的大師。哪怕他們沒有專門學習過相關知識,單憑本能也夠了。稍微判斷了一下,他就判斷出自己這把牌可以獲勝。
他的牌面簡單的說就是同花——這是好牌,而且是機率極高的牌,因爲理論上,有九張牌可以讓他能夠湊成同花。他的底牌只需要是九張中的任何一張,他就贏了。
而陸五手裡則是一片破爛,大大小小,零零散散,底牌不管是什麼也只能追求一對。更糟糕的還不佔對方同花的牌。
牌面上是完全的勝勢,癆病鬼毫不猶豫的加上了重注。
每一個還具備理性的賭徒,在這種情況下都會選擇放棄。畢竟在這種劣勢局面前放棄只會損失很少的賭注。當然,真的賭到眼睛發紅,已經沒有理性的賭徒不是這樣。而陸五這邊上來其實也就是玩那麼多把,很明顯腦子清醒的很。
幾乎沒人出聲。這是一局很明顯要被放棄的牌。整體來說,對方獲勝的機率太高,他的底牌除了九張可以同花的牌之外,還有一大堆的對子牌的可能性。隨便湊成哪一種,都可以獲勝。
“我跟。”陸五說道。
“喂,陸五!”邊上任健忍不住提醒了一聲。“這種牌可不能跟啊!”他雖然水平不夠,但是也知道對面是個老手。也就是說,對方的表情僞裝技術哪怕不能說出神入化,起碼也是個中高手。你無法通過察言觀色來判斷對方的心理狀態,至少不是每次都行。這種情況下,唯一可以作爲判斷依據的就只有牌面了。
“沒事,”陸五回答道。順手把自己的底牌給亮了出來。
陸五是完全的散牌,什麼都湊不起來的那一種,最大的也只是一個黑桃皇后罷了。
這個簡直就是瘋了!或者說正常人都不會覺得這是腦子正常的選擇。這一局輸了,陸五剛纔贏的可是要全部吐出來啊。
把底牌亮出來之後,陸五這才動手,想要把自己的籌碼推上去。
“稍等一下,CHINESE BOY!”癆病鬼突然喊了起來。“你真的要跟?”
“當然,爲什麼不跟呢?”陸五反問。
“你看我的牌,我的贏面是……在剩餘的牌中,我有三分之二的機率會贏啊。”癆病鬼臉上難得的丟掉了那種微微戲謔,彷彿看猴戲的表情。“你靠着散牌……不足三分之一的機率來和我賭這麼大?你是不是……腦子有病啊。”
很難得,別看癆病鬼的中文說的並不利索,但居然懂得“腦子有病”這個詞。
“因爲我相信我有強運。”陸五回答道。
“僅僅因爲相信自己的運氣……”看得出來,癆病鬼把“腦子有病”這個詞在喉嚨裡醞釀了很久,總算沒有第二次吐出來。
“哈,現在我很相信運氣了。”陸五回答道。“因爲我遇到過一個運氣非常非常厲害的人。然後我就明白,世界上沒有比運氣更重要的東西了。”
“什麼?”癆病鬼顯然不理解陸五的意思。
“嗯,發生了一個地球毀滅的危機。”陸五真心實意的說道。“然後,那個運氣很好的人過去了,結果那個危機就這樣……結束了!”
癆病鬼一臉都是莫名其妙,他大概覺得陸五已經腦子不正常了,或者他的中文水平不夠,聽不明白陸五具體想隱喻什麼。當然這一點絕對是他想多了,因爲別說他,邊上的任健也聽的雲裡霧裡,一臉迷惑,稍遠的其他那些中國人也都不例外。
“那個人用自己的勇氣和智慧拯救了地球?”癆病鬼試探着問。“就像電影裡的那樣?”
“不,他什麼都不知道。”陸五回答。“他完全是因爲好奇心隨便過去看了看。他不知道危機來自何方,更不知道要如何化解危機。他甚至對危機本身都一無所知。但是因爲他運氣好,所以危機自然消失了。就是這樣!”陸五哈哈大笑起來,一臉輕鬆的表情。
“服務員,我懷疑他作弊!”癆病鬼不再說話,轉而對邊上的賭場工作人員說道。“他的耳機一定有問題!”
幾名相關人員走上來,禮貌的請陸五拿下自己的耳機,並且詢問這個耳機是幹什麼的。
陸五摘下耳機,很明確的表示這只是一個藍牙耳機,雖然是骨傳導的先進型號,但是歸根結底只是和手機相連的藍牙耳機。陸五把手機亮了出來,給他們看。證明自己完全只是在用手機聽音樂罷了。
賭場人員先是致歉,然後把手機和耳麥拿走。過了一小段時間之後,他們才返回,證明這真的只是用手機聽音樂罷了。
當然了,這也很正常。前面說過,例如在對方的後面偷看,然後把對方的牌面偷偷的告訴同伴之類,都是很低等的做法。這個年代早就沒人用這麼LOW的手段了。
陸五把耳麥戴回去,然後毫不客氣的把籌碼推了上去。
因爲癆病鬼遲遲不動,所有荷官主動的幫他翻開底牌。
四周一片驚歎,是的,癆病鬼也是散牌。儘管他牌面很好看,但底牌很爛,最終結果他最大的也就是一個十而已。
這連續兩把的大勝,直接把陸五輸掉的所有錢都贏了回來,事實上把任健輸掉的都贏了一部分回來。
如果換個情況,癆病鬼覺得自己應該起來走人了。這顯然不對勁,而且他已經贏了很多了。此時離開正當其時。但是這一次他不是單純的賭博,而是被人委託而來,沒辦法後退的那一種。
下一局馬上就開始了。
接下去的比賽沒什麼可說的。應該說,陸五簡直就像是不正常,常常在該跟的時候不跟,該放棄的時候不棄。莫名其妙,毫無理性,與其說是一場心理方面的較量,不如說是像一個小孩子一樣的隨便撒氣,一切都隨心所欲,毫無理由。但是偏偏他面前的籌碼越來越多,而癆病鬼的籌碼越來越少了。
“不行,這傢伙可能撐不住……”在監控室這邊看着一切的幾個人都已經察覺到不對頭了。這陸五賭博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所謂亂拳打死老師傅就是說這種事情吧?哪怕前賭王,金手鍊的獲得者,也撐不住這麼一輪王八拳。“用應急計劃吧。”